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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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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玄成离去的身影,远远的消失在空中。
内心忆起今日在大殿上自己的疑惑,虽与这位小侍君素未谋面,这两日对话间,她总有种难以言明的熟悉感。
不知为何,他言行举止间的风姿竟和先前她在大越山的族人有些许相似。
是了,像极了。
她心中肯定。
但又想起世间已无族内人,她内心又凄惶的否认。
其实神女族本不叫神女族,在外人未踏足大越群山前,他们仅仅是普通的山中众生。
世代耕种捕鱼为生,族人自知天生神力,因四时变幻,时代更迭,是以更知晓本族人拥有返老还童之术。
大越仙山有自水孕育而生的河朔君,有树木倚仗阳光自育的木鸿姑娘,因着这大越仙山充盈的灵气,许多精怪亲受着灵气数千年,白驹过隙,有的已飞升各天境,有的还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过着舒服日子。
他们不分部族种群,皆以大越仙山为界,包罗万象。
就连芙允的父君,也不过是过节打擂台时赢了别人一把,因而被别人奉做族长罢了。
思及此,芙允抿唇一笑。
虽然后来他们那样待她,可毕竟是生身父母,人已不在,仇恨也都消散了。剩下的人在追忆,连她也不能免俗。
……
她仍在想如果不是这份安宁后来被人踏足,她应当还活在那蝉噪鸟鸣的山里。
聆听沉寂清幽的林间挽歌,赏月下汩汩潺潺蜿蜒曲折的流水,与孕育河朔君的河海一同汇入大越江,她仍可以想起,那被微风吹皱的江面上,还有几只小雀鸟低浮而过,那样的年月里,她受享大越山充沛的灵力,不闻外界的兵戈扰攘,亦不知大越山的动荡不安。
在被止辛招安的日子里,她唯一记住的就是每时每刻他寡鲜廉耻的求欢。
从前她当是情人间的拉扯,直到父君离世她才慢慢明白,这上千年的求欢不过是一时的妥协与周旋。
她自诩比别人通透一些,却在这事上折了手脚,有如断翼的飞鸟,逃不出那禁锢的山峦。
不过猜想他亦没有得到多少好处,自己也便释怀了。数千年来,她都在寻一个影子。
看见他,有如那个影子,解了她的心魔。
思绪发散间她已行至旭阳山。
她在山头的云间驻足,打量满目疮痍的旭阳山。
很难想象朱卢座下溃不成军的样子,但视线所及处丢弃的战车辎重和那一毛不拔的山头都在告诉她,这是真的,且已成定局。
旭阳山已是一片焦土,空中盘旋着秃鹫扑闪着落下几片鹫翎,没有了树林的遮挡,落在山间后被硝烟窜起的火舌灼烧,不过多时便消失在芙允的视线内。
她痛惜眼前的一切,却难以挽救。
早在千年前她因九岳魔舌无法自如施展神力,如今四肢百骸里更是渗透了衝庚药君的药力,微动法力便感觉受人掣肘,连衝庚都不能告知下次发动神力她是否就会被吞噬。
她双手攥紧,指甲嵌进肉里。
罢了,都是一死,本也不欲打扰弦婴,见或不见又能如何?
芙允缓缓闭上双眼,将手置于额前,捏诀挥袖间,她已做出了超越生命的决定。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止辛,他们族人除毁天灭地的神力外,实则还享有治愈世间万物的能力。
只不过这力量,并不是生来便得。
她第一次拥有的时候,是她初见生人之时。
她默念几句,指间慢慢生出几丝仙力,萦绕在葱白的指节,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化的越来越大。
这旭阳山如此之大,仅一成神力怕不能够恢复原状。但若倾半身之力,或许可行。
山风呼啸而至,没了林荫的庇佑,这大厦将倾,风又如何能存?
芙允将旭阳山附近的乌蟾江,澄渡河的水引入,并神力注入其中,化其为雨,随水而落。
这庞而大的雨量尽汇聚在她指尖,同仙力一起幻化,渐渐将她的身影吞没。
乌蟾江的仙者因江水锐减闻其有神仙至,和澄渡河的河神一起前来拜见后,方观其雄伟。
这如此壮观的神力,他们也只能从经书里领略一二。
未待芙允布雨完毕,两位仙者便附身拜见。
“不知是哪位仙长,小仙乌蟾、澄渡参见。”二人异口同声道。
芙允化出半身,影影绰绰的演变成实体后上前见过。
“两位仙家有礼,今日有所叨扰实在不是我本意,我欲布雨救旭阳,两位仙家所在府邸较近因而…”
乌蟾打断芙允的话:“这位仙子见笑,前几日里我与旭阳群山的几位仙家正头疼此事,如今有仙子相助,头痛尽可消了。”
河神澄渡眼尖,早乌蟾一步认出了芙允。
他惊道:“仙子可是芙允神女?”
澄渡仙龄比乌蟾久,曾在几千年前见过芙允,之所以印象如此深刻,实在因天上众仙八卦所致。
芙允应声:“正是,不知仙君是?”
乌蟾不曾见过眼前明眸皓齿尽态极妍的仙子,只觉好看,碍于不相识,就听澄渡和她交谈:“在下乃是旭阳山澄渡河的河神,有幸曾在天界见过神女。”
芙允点头一笑,慢声道:“今此借水而引,未先与两位仙家秉明,实在不妥,只请二位仙家待我布雨结束再来声讨。”
布雨还在施行,她不便长此分心就收回了另外半身,潜心施法。
两位仙君乐见其成,更别提声讨了。如今有这位神女相助,旭阳山或可重获生机。趁此空档,澄渡便与乌蟾交头接耳,交换他的八卦信息。
待布雨毕,芙允明显感觉失了许多力气,她身体失力的晃了晃,后知后觉庆幸自己还未被这神力吞噬。
乌蟾听闻了许多八卦,一时难以消化,踩在云头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十分不合时宜的话:“神女同止辛帝君结为连理这许多年,小仙怎只见过昌河仙妃?”
话音一落,澄渡心里咯噔一下,伸手拽乌蟾的衣袖,内心腹诽:这乌蟾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芙允握手感知了一下自己的仙力,看来并未消耗过多,这已是最好的结果。雨幕中的旭阳山看的并不真切,只隐约能看到仙力的四散之气,盘桓在四周。
她收紧衣袖,踩着云头行至乌蟾面前两三丈停下:“昌河仙妃?可是与止辛养育了许多后代的腾蛇王姬?”
言辞中道破了昌河的原身。
乌蟾深陷懊悔,话自出口后就知道自己闯了祸。
于是弥补道:“正是,这样看起来比之您竟逊色不少。”
一旁的澄渡讶异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口舌之能,竟也不自觉的附和:“您先天为人躯,而仙妃不过是腾蛇所化,举手投足是差您一些。”
芙允未被人这样夸过,两人大咧咧的将华丽的辞藻堆砌在她身上,一时间她也不知如何回应。
想起一桩正事便将话题引开:“是两位仙家谬赞,我不过是下界之人,担不起如此盛誉。芙允来此是为寻人,不知二位可否见过我儿弦婴?”
乌蟾与澄渡皆摇头,两人都道:“不曾见过小仙君。”
乌蟾又道:“朱卢将军同座下天兵鏖战数日战败退至少行,随行中并未见得弦婴仙君。”
“退兵是前日的事,若神女这时去追或许能赶上双方交战。”
交谈间,云头下的旭阳山渐渐恢复旧日的风貌,墨翠的树木拔地而起,笼罩着前一刻的伤痕,穿山之风吹过,漾起的风浪卷至她云头,还将裙摆飞扬。
盘桓的秃鹫已俯冲去山里觅食,神力同雨一起停歇,湿漉漉的雨滴聚拢成大水洼。
芙允望过去,还能看得出来是个浅浅的水潭。
她看水潭正合适这旭阳山,往后若有生灵栖息此地,或许能滋养出新的生命。
她说:“二位仙家,既不曾见过我儿那芙允不便多留。此番旭阳山之事,请仙家勿要在檄文里多添笔墨,只当芙允未曾来过。”
面前二人顺着芙允的目光看去,顷刻就震惊于旭阳山天翻地覆的盛景,二人皆感慨神女的神力之盛,都分不出神来同她说话了。
芙允又道:“今日借仙家的江河之水本是迫不得已,二位若有何损失芙允定勉力补救。”
乌蟾客套道:“不曾不曾,现下应是我们谢过神女,旭阳山有如今之势皆仰赖神女善心。”
芙允辞谢,随即乘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