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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番外6 ...

  •   “这剑柄是万年桤神木所制,我叫它无相,留给你。”

      澹清的嗓音像林泉流下,滴在那个少年心头凝结成永世不消的牵挂,把往日的倔强折成了颤抖的患得患失。

      他不愿接下那把漆黑的剑柄:“选择带着我,就要走到底,如今,你要去哪里?”

      “我是个套着锁链的人,自然回我的牢笼里。”

      少年抬眸,眼里的害怕仿佛被魔化,刹那狠厉,浸成了执着:“锁链我来截断,你不可以背叛我,谁都可以,独你不可以。”

      “赶紧长大吧,长大就不说这种任性的话了。”

      剑柄被丢在地上,那道泻雪似玉的身影如雾散花落般消失不见,少年紧握拳头,爆满了青筋,追着不知所踪的方向咆哮:“寻秋!!我不会放过你的。”

      .

      那日竹林幽深,晨雾浓得迷眼,透不出光亮的深处,骤然窜出一只熊怪,暴戾而凶狠,尖长的獠牙如裁刀晃着血腥。

      途经的一老一少,被熊怪赫然劫道,老者吓得魂不守舍,丢下身边的少年逃跑,连滚带爬的动作引得熊怪兴奋,不到三步远,被一口咬断了颈部,喷薄的热血满天划出烂漫的红幕,溅了那干净少年一身。

      他一动不动,却无半点惊怕之意,反而弯起嘴角,显出邪妄的笑,欣赏熊怪的残暴进食,像在看市井最有意思的杂耍。
      林中雾气湿润,漾荡漩涡似的微风,镌着血腥和浅淡的泥土味,露珠在竹叶上绿如冷翠,致命地向下滑落,滴在一潭血泊中。
      这快意又无稽的命运,浮世辗转,逃不过终结。

      惧何种?
      惊何样
      少年不解那些情绪,正如他清楚挣扎和低头的无用性,他不屑懦弱的匍匐,即便无能为力,也甘做个笑立而死的人,至少这头熊怪又让他看见一个轻易抛弃他的人,何等精彩的人情冷暖。

      骨头和血肉咀嚼的声音接近尾声,熊怪转身过来,显然是浅尝甘味,更加馋饿,正要猛扑过去,却看见少年在笑,那眼中的睥睨,让这头畜生愣了半响。它小心试探,发现并未威胁性,才又扑咬过去。

      少年一动不动,笑看那巨大的东西朝自己袭来,能清楚看到那大口利牙下的碎肉和残衣,及它口腔里脉搏跳动的经脉。
      野兽的口气确实不好闻,在他嫌弃那兽味儿的瞬间,熊怪的嘴里刺穿了一把黑色剑刃,随着剑身转动,熊头四分五裂,爆出的血浆,正面扑满他的脸。

      被削掉头颅的熊怪向后倒在一袭银灰纱衣的男子面前,他手握的黑色宝剑,如修长纤薄的千年黑玉,剑穗微微拂动,不染半点尘埃,仿佛这竹林里的所有光辉都被那把黑剑吸了去。

      少年看着男子,缓然地用衣袖擦了擦脸,视线拨开血色,才看清那人透亮的眼里毫无波澜,只携着丝缕的好奇,温邪的面孔,像个兼武修文的书生。

      “你不怕?”男子问,声音如水淌泉石。

      少年带着天生的抗拒,不道谢也不答话,像被怪蜀黍搭讪了一样,转身就走了。
      男子望着那道倔强的背影,有意思地笑了笑。

      .

      夜里华严殿内院的阁房顶上,飘然跃出丘无涯的身影,孑然而立,望向那已拆除的锁钥沉香阁,后面的山崖全然显露出来,银色瀑布垂然而下,那颗小松还立在瀑水旁。

      很久没有夜梦了,竟然久违地梦到与寻秋的初次见面。

      寻秋……

      他很少叫这个名字,更多的是称一声‘喂’。

      从怀里掏出那把漆黑的剑柄,丘无涯有些恍惚,连无相剑都跟自己这么熟悉了,那个人却再没出现过。

      当吴企图第一次入山门时,他一度以为,这个面有三分相似的人,就是寻秋回来了,几番试探,不是。
      这结局只会惹得他更恼怒,寻秋的离开是背叛,杳无音信更激起他一生的绝恨。

      看着漫无边际的黑夜,及那个连吴企图也再不会回来的房间,他垂下眸光,如月的眼落寞着遥远的往事。
      .

      从竹林还生的少年丘无涯,彻底成了举目无亲,却也觉得解脱了,反正希望他活下来的人也没有,何不就此断然一生。
      他很快成了一方小恶霸,以暴力求生,这是他的命里选择,他天生灵力赢足,虽不懂运用,却会偶尔使出一招唬人很有效。

      直到三月杨花开的某天,来了一道仙门修士,要替自家侄儿出气,将他打成半残,强逼着他跪地道歉。
      简直是天大的玩笑。
      若说有人不为五斗米折腰,那么对丘无涯,满天神佛来按他的头都不会垂一下头。

      在听到脊椎骨断裂的声音时,他只是闷了口气,捏起拳头,哪怕一寸都要还击,浑身流着血,咬着那道士的腿,直到骨头露出皮肉都没松过口,帮忙的另一个修士,立指施法,一道离火朝他头顶打去。

      哐当一声剑刺,气浪翻滚,修士被剑气弹开,当场断了一条胳膊,来人的妖气太强悍,另一个道士想跑却跑不了,腿被死死咬着。
      分明已经意识不清,丘无涯绝不服输的坚决,全凭一口气锁着,哪怕肉身散尽,那口牙都会衔咬在对方腿骨上。

      “救命啊……救命啊……”最终道士崩溃了。

      寻秋收回剑,蹲下身,伸手蒙上丘无涯的眼,凉凉的手指流露令人安稳的温和:“休息一下,没事了……”

      那句没事了,传入耳朵,像泉露洒在焚烧炉里的死亡火焰上,润了躁裂的灵魂,把他拉回一个安全领域里。
      他酣畅地松了口气,牙齿松动的同时,身上所有伤痛的神经才开始反应,仿若巨大的堤坝瞬间泄洪,整个人昏厥了过去。

      醒来时,窗外的寻秋正在煎药,趴在炉子前,被炭烟熏得粘手踮脚,灰色绢缎衫上染满了灰尘,像天上的嫦娥掉进了炉灰坑。
      看着浑身包成棕熊一样的自己,丘无涯有些纳闷,他不是用妖力给自己治疗了吗,怎么还要这样包?

      “你在做什么?”

      寻秋回过头来,脸上几块抹灰,笑得温暖:“做做样子,免得邻居说我用奇怪的方法把你治好,跑去找道士来除妖就麻烦了。”

      “你这种妖,怕没有几个道士拿得住。”丘无涯能感应到他的强大。

      “嗯,我想我也挺厉害,但低调总是没错的,怎么样,你想跟我混吗?”他笑得像个谆谆教诲的漂亮夫子。

      “我不为人下。”丘无涯别过脸去,低沉道:“你跟我还差不多。”

      春风吹落院里的白色梨花,几片花瓣随风飘到寻秋的墨色发间,点缀莹莹风华,随着那细淡眉宇浅浅浮动,柔化了心肠。

      “好啊。”

      泉水般的嗓音,叮咚落下,在无涯的心头跳跃了起来。

      .

      清晨,青阳风风火火地抱着一只仙鹤跑进来,不知是高兴还是害怕,在进门时摔了个狗吃屎,仙鹤被他压得半死。

      “你急着偿命还是怎么的?”丘无涯蔑了他一眼。

      “二师兄……”青阳眼冒金星地爬起来,不忘把仙鹤腿上的信筒取下来,递过去:“三师兄来信了,这是你的。”

      丘无涯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夺过信笺:
      明日时雨生辰,记得带槐花酿。

      看完,信纸被捏成了粉末,青阳一脸好奇:“三师兄说什么了?你那么生气。”

      丘无涯咬牙:“居然叫我给他送酒。”

      “那不好吗?反正你也想他了。”

      转过身,一拳落下,青阳满地找牙,仙鹤也吓得扑着翅膀逃。

      .

      雪泽.碧落寒秋宫的廊檐下,吴企图正在一张小几上奋笔疾书,秋雪跪在一旁,帮忙卷他写好的信笺。

      在正殿交代完一些事务,正回来的墨海好奇地闪身到他身后,顺势从后背抱上去。

      “在写什么?”

      吴企图推了推:“别闹,我写请帖呢。”

      见他们依偎得暧昧,秋雪红着脸,悄悄放下东西,退步离开。

      在他耳边落了一吻,墨海拿起一张信笺看,皱了皱眉:“时雨是一千二的整百寿辰,不能见客。”

      “为什么”吴企图扭头看着他:“整百是大寿啊!”

      墨海:“蛇妖有所不同,每到整百就是蜕皮期,他的胫骨要重新唤醒,所以明天他受不得打扰。”

      “这样啊……那你不早说。”吴企图抓着脑袋。

      墨海刮了下他的鼻子:“没事,你请吧,陪你热闹就行。”

      这番盛爱,弄得吴企图心花怒放,回手勾着那修长的颈项,仰头报答了一个吻。

      “多谢。”

      这般主动,墨海哪能放过,紧扣着他的头,吻得迷情至深,热火的唇舌贴着他的耳畔:“回床上去谢。”

      他起身,将人打横抱向内殿。

      吴企图挣扎:“我还没写完呢。”

      “谢完了,我给你写。”
      “我不要,你弄得太久了……”
      “你不是喜欢我久一点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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