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道侣》万支

81、番外5

　　新雨刚过，空气里洒下迷幻的雾色。
　　欹着窗棂，吴企图托腮看那几只莺鸟窜在樱树上，挣啄枝丫上的嫩芽，黑白澄明的眼睛偶然泛起一丝疑惑。

　　“时雨多大了”

　　正在捻茶粉的墨海侧目看了他一眼，回头把炉火压了压：“即将一千二百岁，问这个做什么。”

　　炉火渐小，沸腾的水转入平静的漩热，上浮的薄气，挑起淡淡的氤氲，静谧而安和。

　　“那他大你很多啊？”回头，吴企图脸着惊讶：“上千年的蛇妖，道行怎么都跟得上元婴期的修士，为什么他跟那个人对不上一招”

　　那个人……指梅岳峰，自仙岳一战，那些事实揭开，有过的恩怨，到如今虽已淡漠，谈不上恨苦，也并非全然不觉，他们很少提那个名字，只道那个人，单做个代名词。

　　眼凝着水的成色，墨海用竹夹轻缓搅拌，待沸水搅出雅漾的漩涡，把茶粉倒入，拿开压火片，火大开，水再次翻滚，茶粉卷水而融，溅起细碎的花汤。

　　这过程待了小半刻，光阴慢成了纪年古诗。
　　以前吴企图嫌他搞这套又累又费，习惯后，才发觉这慢条斯理中的赏心悦目。
　　他煮茶的样子实在是专注得勾魂摄魄。
　　那么多茶具在那双修长手指间有条不紊的运作，长发笔直披在肩后，铺在白云绣银色香草纹的绢服上，似海流银河，辉光照人，耳边一缕鬓发垂在脸颊，沉静携着规整，显染出尘绝世的美。这种俊美只有他煮茶时才有。

　　察觉到对方灼热而欣赏的视线，墨海浅薄的唇微微扬起，舀出两碗茶，放在小茶盘上，朝他招手。

　　“过来。”

　　“弄好啦。”吴企图从窗台上跳下来，欢喜地摇过去，用手扇着茶气，用力嗅了嗅：“好香，庐山云雾，是吗？”

　　“不是。”墨海伸手将他拉到自己怀里，惩罚似的拍了下他的额头：“一次也没对过。”

　　顺势靠在他臂弯，吴企图歪着嘴狡辩：“每次都说不对，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耍诈？”

　　“我看想耍诈的是你。”墨海扶着他的背，拍了两下，星海般的眼眸凝着他，不容辩驳的神态。

　　“唉……”小叹着气，吴企图半支起身，伸手取了一杯茶，吹了吹，仰头大喝了一口，勾上墨海的脖子，对着那张唇，把茶水喂进对方嘴里。

　　茶水伴着彼此的气息，缓缓地由此及彼，原本涩甘的茶味，很快变得热烈而甜蜜，这种味道像致命的引诱物，让人不舍离开。
　　墨海捏着他的下颚，加深了力度，品着这世间最美味的茶，吻得对方无力喘息才放开。

　　“咳……”吴企图呼吸急促，忙把剩下的一点茶喝了，给自己顺气，却在他还未咽下时，下巴又被那只修长而有力手捏住。

　　“规矩就是规矩，谁准你自己喝的”
　　挑衅而淡冷的语调吐在他鼻尖，那张带着余热的唇又压了下来。

　　“唔……”吴企图瞪大眼，被吻得眼泪都要挤出来了，满脸憋得通红，伸手使劲锤那张宽阔的背脊，良久，心满意足的人才放开他。

　　墨海弯着嘴角，淡然地端起另一杯茶，望着窗外的莺鸟，赏心地品茶，眉眼间的儒雅风韵，好像刚刚强人热吻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拍着胸口大喘气，吴企图气得抓头，一脚踹他背上，对方岿然不动。

　　“你想把我亲死啊？”

　　这句怒骂在墨海听来，如那莺鸟啼叫般，悦耳又勾心，他微笑着又新舀了一杯茶，递到心上人的嘴边。

　　“奖励你的。”

　　虽然嘴角抽动，想再骂几句，耐不住喉咙干涩，只能接下杯子，一饮而尽，喝得太急又呛着了。

　　“咳……”

　　放下杯子，墨海扶着他，轻拍他的背：“慢饮细偿，急什么……”

　　“怪谁？我需要水顺气啊……咳……”

　　见他眼泪都咳出来了，墨海笑得宠溺，将人揽在怀里，掏出锦帕，温和地给他擦眼泪：“好了，这怪我。”

　　吴企图这才原谅似的看他一眼，对上目光，额头又被吻了下，那股轻然温柔，把所有的气都消化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墨海和他堵茶，只要说对茶名就算赢，输了就要喂对方喝茶。
　　想来想去，都觉得这是个坑，不管是输是赢，都要借着喂茶的名义亲个没完，有几次过于动情，直接在茶室翻云覆雨。
　　唉……以前那个善于克制的寒凌子哪去了？

　　“时雨在我一百岁的时候拜入雪泽。”墨海抿了一口茶，淡然道：“那时候他受劫，被天雷劈散了魂元，我爹外游时碰上，将他救回来的。”

　　理顺了气，吴企图正坐在旁边：“他是因为那次天劫，妖力大损吗？不对啊，魂元散失，要么打回原形，要么魂飞魄散，既然妖皇救下他，怎么都算度过了那次劫，妖力应当有所精进才是。”

　　看着他，墨海轻缓摇头：“他的魂元被天雷劈成两股，我爹费了很大力气把它们融合复原，但不稳定，每隔几年，他的魂元都会分裂一股，跑出体外。”

　　吴企图思索了片刻，问：“现在他是一股魂元”

　　“嗯。”墨海再给他舀了杯茶：“魂元是妖丹的灵魂，裂开的时间久了，就会生成思想力，时雨的两个魂元都生成了独立的个体，并且水火不容，两个魂绝不共聚妖丹，为此我爹走遍九州云海也没找到办法。”

　　“原来是这样。”吴企图锁着眉：“占具一半妖力的魂元离的太远，妖丹没法修炼！这么说，时雨的修炼期一直停留在百多年前了，没办法找回那一半魂元吗？”

　　“针对这个，我爹找了一个锁魂器，将时雨的另一股魂元锁住，让他带在身边，等哪天两个人谈合了，自然回归一体。”

　　看着窗外被啄残的几片叶芽，吴企图撸了撸鼻子：“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魂元聚神，必要心神合一，这是外力干涩不了的，没想到时雨还有这么一段劫难，所以说成仙成神，必要多少历练，最难的就是修心这一道。”

　　微风扬起鬓边青丝，墨海侧目而视，蓝墨的眸子，荡开半捻风致高远，世间的一切沧海桑田也抵不过身边人的一颦一笑。

　　仙如何
　　道如何
　　有他就够了。

　　扭头，对上一双深情凝望的眼睛，吴企图愣了愣：“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那仙逸凛然的身影突然靠近，微凉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连鼻尖也彼此碰着，淡雅的气息，隽永着幸福的安然。

　　他笑得缱绻：“除了茶名，你说的都对。”

　　吴企图有点莫名其妙，又被这种暧昧姿势搞得脸红，推开了他。

　　“说话就好好说，突然贴我脸上干嘛。”

　　墨海不舍地摸了摸他的头：“对喜欢的人亲近，有什么不对吗？”

　　“你别乱来啊。”吴企图警惕地缩到一边。

　　“怎么，你不喜欢我了”

　　吴企图傻眼了，怎么都想不到，曾经冷成冰山的寒凌子，居然会跟他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撒娇，只是撒得太风雅。
　　这真是弄得他哭笑不得，大白天的两个大男人在茶室讲情话，简直不能太肉麻。

　　他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换到对面躺椅坐着，故作严肃道：“好了，你这么闲就帮时雨跟那锁魂器里面的另一半魂元聊聊，咱们集体做思想工作，不然时雨连修个地仙都难。”

　　墨海不大有兴致地磨着杯盖：“雪泽的妖对成仙不甚上心。”

　　“不修仙，也得有能力保护自己啊。”吴企图扬眉：“走出去被人揍很酸爽上千年的蛇妖道行才五百年，这方面，还得向丘无涯学学。”

　　“丘无涯”墨海笑了笑：“他现在是仙岳首席？”

　　吴企图点头：“嗯，七师尊做了掌门，我师父还在华严殿，还是招不到弟子，丘无涯当了首席好像更残暴了一点，那小子是不是吃暴力丸长大的。”

　　“他好像对你有意思”墨海冷不丁问。

　　“哈”吴企图茫然得想笑：“疯了吧，我隐藏的时候，他一天揍我八百回，那是有意思的表现”

　　“有的男人就是这样，对喜欢的人施加暴力，以示存在感和占有性，别忘了，在南境，他可护了你一路。”说起这些细节，墨海眼里泛起一点醋意。

　　吴企图打了个哆嗦，又警惕地盯着对面美如画的男人：“你不会想做那种变态吧？警告你啊，你敢家暴，我就回无尘境界。”

　　“前提是你不可以有二心，否则我囚禁你。”

　　“二心？是说你自己吗，长得这么招蜂引蝶，你母族又是涂山的，哪天来一个狐狸表哥、表弟什么的，很可能劈腿。”

　　“我不会。”
　　“不会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你不是男人”
　　“我……我不骗人。”
　　“我也不骗人。”
　　“……”

　　就这样两人打情骂俏，一直杠到深夜，躺在床榻上，一番激情后，突然又扯回了时雨的话题。

　　墨海扶了扶额，淡冷的声音道：“时雨的另一半魂元叫寻秋，都不能说一半，他的妖力远在时雨之上，大概聚了妖丹的三分之二力量，所以我小时候可以轻易打败时雨。”

　　吴企图完全不相信：“开什么玩笑，你那时候才一百来岁，轻易打败就算时雨只有三分之一妖力，也有三四百年道行。”

　　“天赋这种东西，你不能体会。”说着，他自豪地侧脸亲了怀中人一口。

　　吴企图擦了擦脸，很不服气：“寒凌子我发现你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啊，你出去打听打听，我藏海古道在哪个道场不是神一般的存在，居然说我没天赋”

　　“嗯……”墨海沉吟了会儿，紧拥着他：“所以我们是天生一对。”

　　“滚开，我才不要跟你这个越来越狂放的人成对。”

　　“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啊……”

　　两人的身影，浅印在漫薄的幔帐上，连窗外的朦胧淡月也异样羞涩而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