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98、新神受封

　　“怪不得我见他时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原来我的魂灵也曾在玄都玉京中呆过。”星霁听得出神，一时百感交集，“宁昭那个家伙还真是…上上辈子救我，上辈子救玄砚，这辈子还救毛毛，救了那么多人，为何自己死了一次又一次，大哥你说，这算什么天道？”
　　星晨难得没有训斥他的出言不逊，只是沉默着望向屋子，当年到底为何会闹得两败俱伤，他比任何人更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既然玄岐醒了，一些事总会水落石出。”他说道。
　　而此时还在屋里的两个人，并没有在讨论这些前世因果。苏屹坐在床沿，垂头静静地看着宁昭，哪怕星霁他们离开已有一会儿了，他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宁昭就躺在床上任他看，他虽然挨过了天雷，但身体到底受到了重创，虽有灵力护体，还是免不了得乖乖躺着，等缓过身上的不适后，这才若无其事去拉苏屹：
　　“怎么，吓到了？”
　　掌心的温暖透过苏屹的手背传递给他，让苏屹一直紧张不安的心终于放松下来，他无声地舒了口气，难得主动地反手握住宁昭：
　　“我没想到天劫竟会提前降下，是我疏忽了，明明之前我们已经对恶灵的阴谋有所警惕，我竟然还让你进南岳山……”
　　“你这是什么话？”宁昭打断他，“怎么还怪起自己来了？”
　　“方才的情形如此危急，我却没法帮到你，若是你因此而受了伤，我……”
　　“好了好了。”宁昭索性一骨碌坐起来，将人拥进怀里，“你怎么没帮着我，若不是你替我压着南岳山的大火，靠我自己的修为又怎么受得住真火呢？”
　　他轻轻拍着苏屹的后背，过去属于玄岐的记忆已经复苏，此刻抱着苏屹的心情便更加厚重复杂。
　　宁昭不禁想起恶蛟破水那一日，虽然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重新归元，但遥遥无期的重逢依然让他对苏屹万般不舍。而现在，他终于能够将所爱之人拥在怀中，听见他的心跳声，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温度。这是当年洒脱如自己也始终不敢奢求的。
　　宁昭松开苏屹，将他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了好几遍。苏屹的眉眼更坚毅了，同他记忆中那个小少年有了些许不同，但不变的是那对清澈的眼眸，像静清池中的池水一般纯澈。
　　他扯了扯苏屹的嘴角：“苏屹，你笑一笑嘛，小师父醒来你不高兴吗？干嘛哭丧着脸。”
　　大概是他这句话起了作用，苏屹的眼中漾起不同以往的神采，好像此刻终于揭去了封尘着自己的沉稳，他弯起嘴角冲宁昭笑了笑，道：
　　“高兴，只是太突然了，总怕是自己在做梦。”
　　“那你捏捏我，看看疼不疼？”宁昭将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胳膊上，煞有介事地按了下，接着便嘶牙咧嘴地叫起来：
　　“特别疼！真的不能再真了！”
　　苏屹继续盯着他，仿佛对他张口就来的谎话有些许不满。
　　“真的疼！”宁昭身子一软，瘫倒在苏屹的怀中，头枕在他的腿上，“我投的可是凡胎，被火烧了那么久，你以为小师父的身子是铁打的么？”
　　苏屹信了他的说辞，眉间微蹙，紧张地在他身上摸索：
　　“哪儿疼？是不是被烧伤了？”
　　“这儿。”宁昭指了指胳膊。
　　“还有这，这，还有这里。”他索性将身体指了个遍，坦然地准备享受苏屹的关怀。
　　苏屹小心将他的衣袖拉起，被火灼伤的肌肤依然泛红，即便宁昭昏迷时苏屹已经努力为他调息，但外在的伤是没法立刻好的。苏屹的眼中满是心疼，连动作都放得一轻再轻，手悬在空中半天不忍去碰那些发红的地方。
　　憋了半天，道了句：“我去替你找些药来……”
　　说完，正要起身，又被宁昭给拉住。
　　“别去了。”宁昭用头蹭了蹭他，“又不是真疼，唬你的你也信。”
　　苏屹静默不语，大概这样亲昵的姿势着实让他有些羞赧，从双颊到脖子都爬上了红晕。
　　宁昭的手指在他心口处轻轻点了一下，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飘渺：
　　“你呢？苏屹，你疼吗？”
　　“嗯？”苏屹目光微闪，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你心口上还有为我留下的印记，苦厄加身，方才承受的痛苦，要远比我多得多，为什么却只字不提呢？”
　　宁昭盯着他：
　　“我从前啊，觉得将你托给师尊照料是最好的选择。现在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我怎么可以一声不响便把你独自留在这世上呢？我都答应过，要照料你一辈子了。”
　　苏屹的手指颤了一下，他并非感受不到痛苦，事实上，当天雷如同密雨般降在宁昭身上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也要死在南岳山里了。可他向来善于忍耐，小师父离开之后尤其如此，即便要独自在玄都玉京苦修，忍受无边无际的孤寂，他也从未觉得有什么是熬不过去的。
　　又或者说，从他被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开始，他就已经被抽走了魂灵，只是一具无痛无悲的行尸走肉罢了。
　　宁昭起身，将苏屹抱紧怀里，温柔地对他说道：
　　“苏屹，你答应我，以后什么都要跟我说好吗？不开心了要告诉小师父，痛了也要告诉小师父，以后你陪着我，我也陪着你，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心口突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叫苏屹感到无法抑制地疲倦，他闭上眼，松懈下来的身体静静依偎着宁昭，漫长无期的等待最终将千言万绪都消融在呼吸里，只留下怎么也抹灭不掉的爱意。
　　“嗯……”他最后应道，“再也不分开了。”

　　宁昭并不能在草庐逗留太久，第二日清晨时分，已经有仙倌候在草庐外，专为带他上九重天。为了避嫌，苏屹他们自然不能同往，但几个人在草庐里呆了不到半个时辰，还是忍不住一道回了九重天，聚在南星宿宫等消息。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星霁的声音从宫殿外远远飘来，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立刻起身迎了出来。
　　“怎么说？”苏屹一脸焦急。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星霁挠挠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新神飞升，都要在灵霄殿接受分封，按照他飞升前修行的成果、积攒的功德等等各方面来定职，这之后，再由天帝授封号，便可谢恩回自己的仙府了。
　　按照宁昭这一世的身份来算，他修行的时间连一年也不到，功德就更没有多少。但如今他的另一个身份已经众人皆知，就不能不将这一层也考虑进来。
　　按照玄岐的身份来算，他曾受封翊圣真君，统掌四神之力，理应排在四大神官之前。又与天帝同出于玄都玉京，是如今仙族中仅有的两位修得化灵之术的神仙，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可当年围剿之战他公然对抗仙族，蛟族在阴月噬日滥杀无辜一事，也可谓罪孽深重，这么算来，又实在不该给他太高的仙职。
　　所以在凌霄殿上，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选择闭口不言，端看天帝如何决断。
　　南星宿宫掌管凡人生死寿禄，星霁的天机石又记载着所有凡人的命格，这样的场合，他硬去凑个热闹也不算奇怪，所以三人前脚刚回南星宿宫，星霁后脚就赶去灵霄殿查探情况了。
　　“好在咱们南星宿宫也能说上几句话，天帝问众仙有什么意见，我见没人说话，便跟天帝提议，玄岐当年虽然犯下大错，但也因此身死魂灭，过往的功过算是一笔勾销了。现在既然没有空余的仙职给他，那就承席从前的封号，暂居在玄都玉京吧。”星霁看了苏屹一眼，继续说道，“我想着，与其让宁昭另辟仙府，还不如住在玄都玉京来得方便，也能和玄砚呆在一块。”
　　“天帝同意了吗？”
　　“同意了啊，我瞧着他还挺开心的，毕竟玄岐从前是他的同门师兄嘛。”
　　“其他仙家呢？没提出异议？”苏屹还是不大放心。
　　“他们都被吓傻了，谁能想到当年身死魂灭的翊圣真君忽然就飞升了！一个个的表情都快收不住了，哪还能反应过来要说什么反对之词？”星霁笑道，“连一向严格的广百仙者都没有说话，不过他一直盯着宁昭，也不知到底在看什么……”
　　“当年在霖州城广百仙者见过宁昭，希望他不是起了疑心……”苏屹担忧道。
　　“好啦，现在先别想这个了。”星霁推了苏屹一把，“大家都离开了，想必宁昭这时候应该回玄都玉京拜见仙尊去了，你也赶紧回去看看吧。”
　　苏屹点点头，转身便走，在殿门口处又停了下来，回头对星晨说道：
　　“司命星君…可要与我同往？”
　　星晨愣了一下，默默往后退了一小步，不自在地别过眼去：
　　“先，先不去了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叙旧。”
　　等苏屹走远了，星霁这才狐疑地开口问道：
　　“大哥不是一直担心翊圣真君嘛，怎么这会又不去了。”
　　“你不是说他们是……”星晨酝酿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仙侣二字来，“在仙界好不容易能独处一会，先别去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