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94、村民失踪（二）

　　宁昭他们等待的第三日，自土地倌那里突然传来了好消息——九首幻兽又重新现身了。
　　“他又挑了几个人，但这次并没有马上带走，说是三日后来接人。”苏屹道。
　　三日后……宁昭敲着桌子，听起来，这三日就像是特意为他们腾出的准备时间。看来这次恶灵是打算与他们正面交锋了。
　　“总觉得他已经挖好了陷阱，就等我们往里跳。”星霁有些担忧。
　　苏屹道：“凡人无辜，不管是不是陷阱，我们都得去把人救出来。就是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虽然猜不出他的目的，但宁昭知道此事跟自己脱不了干系，最稳妥的法子自然是别顺他的意，不过难得有交手的机会，他实在很想知道这恶灵跟自己究竟有何关系。
　　“我们可以混在被选中的百姓里，先找到恶灵和先前被带走的村民，再想办法把这些人救出来。”
　　三日后的清晨，修士模样的人果然如约来到村子里。早已下好障目术的三个人混在其他几个村民中，他们每个人脸上都被戴上白玉面具，连身上的衣服也换做相同的白色长斗篷。而后，一群人被九首幻兽收进了乾坤袋中。
　　“你发现了吗？这些被选中的凡人身高体型都差不多。”在路上时，星霁还是忍不住同他们小声耳语，“但上次我去追恶灵的时候他比这些人要矮小一些，看来得到玄砚的心脉血之后，他已经完全解开身上的封印了。”
　　“弄来这么多与自己体型相似的人，是想混淆我们的视线么……”苏屹道。
　　宁昭的注意力却在别处，浓云已积蓄多日，这并不是冬季常见的天气，况且还一直不下雨。他想起水神祭典时，九首幻兽就是在这种天气里破水而出的，那时候他还以为这只是巧合，如今却开始怀疑这般诡异的气象是恶灵有意安排的。
　　“也不知道那地方远不远，什么时候才能到……”
　　星霁即将失去耐性时，周围的环境似乎开始起了些微妙的变化。
　　“好像到了个十分炎热的地方。”宁昭对环境素来敏感，第一时间出言道。
　　很快他们就被放了出来，宁昭朝四周望去，这里连绵数里皆是山脉，而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这座山的山顶。这里气温很高，即使是苏屹和星霁这样的神仙，身处其中也觉得不适，更遑论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了。更奇的是，从山顶往山下望去，视野被一片白色的热气遮挡住，只能隐约见到红色的火光，以及伴随着火光而传来的低沉响声。
　　“这里该不会…该不会是南岳山吧……”星霁喃喃道，好在脸上还戴着面具，否则恐怕要藏不住惊骇的表情了。
　　南岳山……
　　“是你曾提过的你兄长炼化出长鞭的地方吗？”
　　“嗯，就是这里。南岳山终年大火，是当年朱雀投身此处形成的真火，恶灵把我们带到这个地方来是想干嘛？”
　　被带来的村民此刻也意识到不对劲，一群人挤在一起惶恐地望着四周，想逃走又被火势吓得不敢妄动，好在他们此时身处的地方在山顶最高处，尚不至于被真火灼伤。
　　恶灵和之前被九首幻兽带走的村民还是没有出现，带他们来此处的归离也不知何时消失了，宁昭他们三人只得先退到人群的外围，一边护着这些无措的凡人，一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这山谷底下全是火吗？”宁昭朝下望了一眼。
　　“我不知道，这地方我并未来过，只是听我五哥提了几句。”星霁此刻悔恨莫及，早知有今日，当初就该刨根问底让五哥把南岳山的情况好好跟他说一遍。
　　半空中突然亮起红光，一个圆形的巨大法阵显现出来，它就悬在山谷之上，看起来就像架在火堆上烤着一样。而法阵里围坐着一圈人，他们个个身穿白色斗篷，戴着白玉面具，既不动弹也不挣扎，看起来似乎被控制住了。
　　宁昭眉头一皱：“那是什么阵法？”
　　苏屹眯着眼睛仔细辨认，眼中闪过疑惑，他犹豫道：
　　“……只是个召唤风的普通法阵。”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风声已经叫嚣起来，四周的空气也随之热上几分，山谷下的火光一下子腾身而起，仿佛张口扑来的猛蛇，顺着山脊便咬了上来。
　　山顶处的村民更加慌张了，大火随时都会烧上来，半空中还有生死未卜的同伴，进退似乎都是死路。
　　“既然只是个普通的法阵，那就直接打破它。星霁，你在下面守着其他村民，我和苏屹上去救人，你看着点，别让他们掉下去了。”
　　宁昭交代完，足尖一点，已经朝半空中飞去。那法阵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片刻间就被他们打破，宁昭和苏屹双双进入阵中，两人合力挨个解了村民身上的控制，再用灵纹一捆，一一扔给星霁。
　　阵中的村民少说也有十来个，等轮到最后一个时，宁昭突然手一顿，原本藏在袖中的韶光飞出，直接往那个垂头坐着的村民飞去。
　　星霁还仰着头眼巴巴等着他们将人丢下来，却见到方才还全无招架之力的村民突然飞身而起，躲过了韶光的攻击，一下子与宁昭他们拉开了身位。
　　苏屹也没有丝毫犹豫，灵纹已经拆做两截，一左一右夹击，而韶光在空中转了个弯重新被宁昭握在手上，他整个人已经朝白色斗篷的恶灵追去。
　　面具下的人却没有恋战，扭身直接往山谷的大火中跳去。宁昭没有迟疑，紧追其后，而苏屹转头朝星霁喊了句：“你看好那些凡人！”后，也消失在了大火中。
　　“喂！你们！”星霁还来不及喊，眼前的人影已被火势吞没。他捏紧拳头，死死盯着山谷下那片如同汪洋般的大火，心情从未有过的紧张。
　　南岳山之火蔓烧千年不熄，那可是连神仙也不敢轻易闯入的地方啊！

　　宁昭一路紧追不舍，一直到了谷底处，恶灵终于停下，左右两边各有苏屹和宁昭堵住去路，他已无处可逃。
　　他索性回过身，正对着他们二人。
　　“好不容易将我们引来这里，光逃有什么意思？”宁昭盯紧他，“我倒是很好奇，你到底什么身份，为何事事都能与我扯上关系？”
　　“哼…”从面具下传来一声冷笑，恶灵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抬头朝上方的天穹望去。
　　这里火势凶猛，即便有屏障护身，宁昭他们依然能感觉到阵阵热浪扑面而来。方才恶灵以法阵召唤来疾风，更加助长了火势，真火已经烧得足有一人那么高。 他们仿佛身处于一片火海中，连视野都被染上了鲜红色。
　　想到方才的法阵，宁昭心中咯噔一下，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回身想叫苏屹先行离开，身前的恶灵却突然灵光一晃，瞬间便拔高了数百丈，现出了自己的真身。
　　那分明就是九首幻兽。
　　宁昭心知他们已经中计，索性将韶光召出直朝九首幻兽的脑袋上招呼。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灵纹也十分默契地缠上九首幻兽的其他脑袋，两相发力，瞬间将九首幻兽控制住了。九首幻兽却没有急于挣脱，它伸长了脖颈，九个脑袋对着天穹不断嘶吼，四足猛烈地踏着地面，让火焰燃得更加猛烈。
　　震吼声直达云霄，绵延不绝，不仅是山顶上的凡人觉得害怕，连宁昭他们几个都被震骇到了。
　　这个曾被他们砍过两次的兽族，仿佛直到此刻，才终于展示出它无可匹敌的威力。
　　而天上的浓云仿佛也被它的吼声惊扰到了，它们迅速地聚拢起来，越积越多，越压越低，终于，在那片密不透风的浓云之后，雷声挟带着闪电，将遮盖阴谋的幕布撕开，朝着南岳山袭来。
　　宁昭神色一凛，手上毫不犹豫地发力，灵光顿时暴起，韶光化出的无数剑气齐齐飞向九首幻兽的脖颈，几个脑袋已被瞬间割下。九首幻兽的吼声变成了嘶鸣，巨大的身形一晃，已经重新化出人形。
　　归离的身上早已被灵纹和韶光割得血迹斑斑，他腾空而起，想借着浓烟的掩护逃脱，然而灵纹却迅速打了个弯，碎作无数的纸片，将他团团围住。
　　“既然引我们至此，总得付出点代价吧。”宁昭抬手一挥，韶光已朝归离的方向飞去。
　　拖着寒光的长剑宛若一道从天而降的雷电，眨眼之间便到了归离身前，他四周的退路皆已被灵纹切断，只能正面硬承，然而方才的牵制已经耗费他许多精力，在宁昭的攻势下，韶光终于冲破了归离身前的屏障，没入他的身躯。
　　那具人形的躯壳被冲力狠狠摔在了地面上，他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突然抬首望向天穹中的积云，脸上的神情因伤痛而显得扭曲，但他却牵起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宁昭还未想明白他这笑里的含义之时，就见他以指做刃，在自己的臂膀上重重划了一刀，刀口处立刻有鲜血涌出，他用手掌抹了把鲜血，甩向四周的火焰中，那火焰便立刻窜高数丈，化作无数火球朝宁昭扑来，而伴随着火焰一同落下的，还有积压了数日的暴雨。

　　在遥隔万里的九重天之上，当第一道雷声隐隐传来时，高坐在宫殿之上的人指尖微颤了一下。他抬起头，目光深沉地望着殿门口，有个人影像鬼魅般出现在那里，拉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他的桌案前。
　　宫殿的主人脸上没有讶异之色，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来。这倒让殿门口的人感到有趣，他抬脚迈进殿中，脚步不急不缓，甚是惬意。一阵风刮进来，殿门吱呀了一声，像暗处传来的冷笑。而后，弥罗宫中最后一点光线终于被黑暗吞噬干净了。
　　白色的斗篷在黑暗中反而变得显眼，被裹在其中的人脱下巨大的兜帽，扬起脸庞与高座上的人对视，他的眼睛黑得像深渊，与座上那人黑白分明的双眼不同。
　　除此之外，他们的容貌就像双生子一般。
　　“好久不见，你似乎一点也不吃惊。”恶灵对他说道。
　　“吃惊还是有的，你居然敢来我的殿中，是想自投罗网么？”
　　恶灵摇摇头，道：“来找你合作。”
　　殿上的人轻蔑地冷笑了一声。
　　“你该不会以为，今天我还会放你离开这里吧？”
　　“这么想有何不对？”恶灵扬起眉毛，“我今日来这里，自然有把握可以安全地走出去。”
　　他意味深长地轻叹了一声，缓慢朝殿上的人走去，继续道：
　　“让我来猜猜你的心思，你此刻一定在想，南星宿宫的那个废物到底是怎么办事的，连我身上的禁制被解开了他都不曾上报给你。”
　　“玄砚告诉你胴城出现恶灵的时候，你或许还心存侥幸，虽说你锁住我的地方和胴城离得如此之近，但明明你离开时加了重重封印，我怎么会逃得出来呢？”他瞟了座上的人一眼，“后来连广白也知道了我的存在，他可不是玄砚，他执掌仙界律法数千年，经验老到，一眼就看出这次的恶灵不同寻常。想要神鬼不知地找到我已经不可能了，既然如此，那就要找个值得信赖的人来追捕我。广百是绝对不可以插手的，这件事情既要找人来办，又不能让他办成，你只需要掌握我的动向，等确认我到底在哪里，再亲自将我处置掉。”
　　“试问这偌大的仙界，还有谁比南星宿宫里的那个家伙更合适呢，他元神本就受损，又不经世事，易于控制，只要我稍加注意，你知道他根本抓不住我。”
　　恶灵得意洋洋地注视着殿上之人，看他的表情慢慢变化，眼底暗潮汹涌。
　　“我说得对么，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