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83、囚魔阵（三）

　　宁昭进去之后，星霁在一旁干等了片刻，终于忍耐不住，偷偷挪到元始仙尊的身旁。
　　白衣的老者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看得他莫名心虚。
　　“我就是好奇……想问问仙尊，这个囚魔阵到底是谁造出来的？”
　　元始仙尊的眼神漂远，好像在看眼前泛着红光的法阵，又好像穿过它，看到了什么人。
　　他曾指着刚造出的囚魔阵，笑嘻嘻地同自己邀功：
　　“师尊快来看看，弟子弄了个好东西出来！师尊能猜出这里头变幻的玄妙吗？”
　　那少年意气风发，似玄都玉京上永远不会被遮蔽的天光。
　　可惜过了许多年，他到底还是猜不出。
　　星霁在一旁诚惶诚恐地等候着，见元始仙尊始终默然不语，于是有些尴尬地自己圆场道：
　　“想必是天帝弄的吧，想想仙尊的徒儿不就是那几个，水神肯定不可能……”
　　元始仙尊用眼神默默否定了他。
　　星霁看着他，突然恍然大悟：
　　“莫不是，是……”
　　元始仙尊撇过头，不再理睬他，他只得悻悻地摸摸自己的鼻子，小声嘟囔道：
　　“知道是谁了……”
　　宁昭刚跨进阵中就看见了苏屹。如他所料，苏屹正静静地在法阵中央打坐调息，乖巧得宁昭都想走过去夸他两句了。
　　苏屹听见动静，睁开眼，他脸色看起来并不太好，估计恶灵伤他伤的够呛，再加上被困阵中，囚魔阵虽说是十二时辰后才开始发挥效力，但想必造他之人在此之前也不会让里头的人呆得多舒坦，若是调理伤势，效果恐怕都要大打折扣。
　　苏屹朝宁昭走来，看见了他，好像也并没有多么高兴，反而是拧着眉问道：
　　“怎么又进来了？”
　　“当然是带你出去了。”宁昭此刻无暇再多做解释，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于是在他后背上拍了拍问道：
　　“距离这个阵法上一次变幻过去多久了？”
　　“刚变过你就来了。”
　　噢……那看来他运气不错。
　　“你先休息，等着我。”宁昭冲他吩咐完，也来不及多说别的了，转身朝下一道暗门走去。
　　他随机选了其中一扇，在门前留了一片灵纹，就钻了进去。囚魔阵七个法阵他都去过了，还好当时留了个心眼，当然，也是得益于他多年来锻炼出的好习惯，进出之前认真观察了每层的阵法。每一层法阵的大小略有不同，随着层层往外，法阵的范围越来越大。因此，虽然每一扇暗门上没有标记出具体通向了哪一层，宁昭还是可以根据法阵的大小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宁昭抬眼往四周看了看，在心里默默丈量着，判断道：方才的那扇暗门是通往第三层的。
　　他没有多做停留，又跑向下一扇暗门。每经过一道暗门，就意味着有两层法阵之间被连接起来，这不仅需要他花费不少时间，更需要精确而大量的记忆，宁昭握紧双手，脑中飞快地记忆着，将整个囚魔阵逐渐连结成一张网。
　　他来来回回地穿梭，三次落回第一层，虽只来得及匆匆瞥一眼苏屹，但看他安然无恙地等在那里，还是稍稍心安了一些。
　　苏屹也一样，每次看宁昭匆匆路经自己时眉头紧锁的样子，他虽心中担忧，但也没有上前打扰，只安静地调息打坐。
　　他们互相信任着彼此。
　　宁昭脑中的脉络尚未绘好时，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他刚走向其中一扇暗门，法阵边缘的六扇暗门突然齐齐消失。
　　半柱香的时间已经到了。
　　若是按照这个法子，所需要的时间远远不止这些。宁昭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暗门的顺序已经重新变幻，那他之前所记的东西似乎也没用了。他索性坐下来，开始重新思考。按照如今的速度，想要完完整整将整个囚魔阵的正确路线都找出来，至少要一炷香的时间，更别提还得确认路线后再折返回去将苏屹带出来。
　　他的手指在手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眉毛都快拧成两条蚯蚓。再提高一些速度也不是做不到，但无论如何，半柱香的时间还是太紧张了。
　　宁昭突然想起临进法阵时，元始仙尊说的那句话：
　　“万物变数不断，我自轮回。”
　　变数…轮回……这句话中到底暗藏着何种玄妙呢？难道这些暗门的变化真的有什么规律可循吗？
　　宁昭想不出答案来，只得先留个心眼在上头，然后重新站起身，打算继续在囚魔阵中摸索。他看了看四周，此处是第三层法阵，原本他找到的那个通往第四层的暗门前还放着他留下的灵纹，他手一勾，那片灵纹就跳起来，攀上他的手臂。
　　这位创造囚魔阵的前辈，应该不会好心到还把正确的入口留在原来的暗门里吧？宁昭叹口气，走向右边的另一扇暗门。视野一如既往的暗了片刻，再亮起时，已经在新的法阵中了。
　　“嚯！”宁昭忍不住轻叹一声。自己的运气可真好，这一选就选中了，没想到这一扇暗门居然还是通往第四层法阵的。
　　他心情稍稍明朗一些，继续赶往下一扇暗门。
　　之前解阵的时候，他留了一些灵纹做标注，七层法阵，他在半柱香之内一共找着了三个正确的暗门，分别是第一层、第三层和第五层。等又落到第五层时，他存了个心眼，找到灵纹所在的那个暗门，往它身边的那个暗门走去。
　　我自轮回……是他想的那个轮回吗？
　　宁昭从暗门里走出来，抬头望了望。
　　是第六层！他有些激动地握紧拳头，自己的想法居然真和这位前辈不谋而合了。现在，要知道自己的猜想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最快的法子就是在第一层里再验证一遍了。
　　宁昭脚步加快，寻找着可以回到原点的那扇暗门。
　　第一层的法阵里，苏屹正一脸紧张地站在那里。见他出现，立刻迎上来，有些忧心地说道：
　　“时间又到了。”
　　“嗯。”宁昭瞥了眼他的伤口，看模样，伤口并未有愈合的迹象。“你先休息，我来处理。”
　　他有心想同苏屹分享一下好消息，但猜想尚未证实，他不愿让苏屹空欢喜一场。自从某些事情想通之后，他对苏屹的心情就尤为在意了。
　　宁昭压下心中的激动，往自己所选的那扇暗门走去。一脚踏出暗门，他便迫不及待地往四周看去，确认所处的是哪一层法阵。
　　是第二层。
　　应该不会错了，
　　宁昭蹲下身，他现在需要整理一下思绪。
　　他伸出手指，隔空开始描绘囚魔阵的阵型，将已经确认过的一些暗门位置标注上去。
　　按照他的猜想，每一层法阵里通往下一层的暗门虽然也在跟着其他几个暗门一起变幻，但并不是毫无章法的，它总是会变幻到身边的下一个暗门处，如此循环往复，一步一步地轮转下去。
　　本来，若是其他暗门也像它这般变幻的话，这个规律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可这位前辈却让其他暗门的变换没有门道可循，若不是元始仙尊的那句话提醒了他，他估计也不会单独注意到。
　　宁昭一层一层地往外走，既然找到了解法，进展就快上许多。在第六层处，已经如他所料地出现了第七扇暗门，他从暗门中走出来，第七层处依然是一左一右的两扇门。
　　这里只能靠猜了。宁昭轻轻耸了耸肩膀，半柱香时间应该所剩不多，趁着这次机会赶紧将苏屹带出去吧。想到这，他毫不犹豫地往其中一扇走去，眼前一黑，视线再恢复时，星霁的脸出现在眼前了。
　　这次反倒出来了。
　　宁昭有些无奈，不过还好耽搁不了多少时间。星霁见他出来，高兴地正准备说些什么，被宁昭打断：
　　“还剩多少时间？”
　　星霁眉心一动，道：
　　“不多了，你默数二十个数就到时间了。”
　　那确实得抓紧了。宁昭朝后挥挥手，又一头钻进法阵中。
　　“诶……”星霁抬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人早已消失不见。他只得无奈地挠了挠头，绞着双手继续等待。
　　过了一会，方才一直站在他身旁的人突然开口：
　　“十数了。”
　　“啊？”星霁抬眼有些茫然地看向元始仙尊，片刻后又恍悟，“哦……时间不多了。”
　　他担忧地看向法阵，囚魔阵一片平静，宁昭他们还没有出来。
　　五。
　　四。
　　三。
　　他在心里默念着。
　　二。
　　一。
　　星霁心头一跳，激动得连身子都探出一步，却没有在最后一刻看到任何身影出现。只听见熟悉的轻颤声响起，暗门又要变幻了。
　　他还来不及失望，方才一直垂眼观望的元始仙尊却突然手一挥，身上灵光曝起，无数光焰像箭一般扑簌簌地往囚魔阵飞去。原本要消失的暗门像被某种力量拉扯着，突然停止了变幻，本该消失的暗门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处，还没等星霁惊得叫出声来，两团阴影慢慢从中显现出来。
　　宁昭扶着苏屹走出来了。
　　与此同时，原本大盛的灵光一下子消失殆尽，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站在星霁身旁的老者垂下手，神态平静。
　　星霁眨眨眼，一度觉得自己方才出了幻觉。
　　堪堪从囚魔阵中逃出来的两人显然都没有注意到刚才的异象，此刻皆是长舒一口气，宁昭悬了大半天的心终于可以放下。苏屹看见不远处站着的元始仙尊，面色一窒，上前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礼，道：
　　“叨扰师尊了。”
　　“嗯。”元始仙尊并未过多责备他，只淡淡应了一声，眼神便落到他胸口的伤上，“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