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74、围剿之战

　　苏屹在第三日的傍晚时分，回了草庐。
　　一进门，迎上来两张灿烂的笑脸。他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抬脚迈进去。
　　宁昭先冲他招呼道：
　　“回来啦？累么？事情办得如何了？要不要先坐下来休息？”
　　他连珠炮似的问完，用胳膊撞了下毛毛，毛毛反应过来，立刻转身往屋里跑去。
　　宁昭将还在原地愣着的苏屹拉到院中的长榻坐下，又接过毛毛端出来的茶水，递到苏屹面前。
　　“来，先喝杯水。”
　　苏屹被他笑得心里发虚，端着茶杯犹犹豫豫，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道：
　　“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没事。”宁昭摆摆手，指了指院子，“你这梦幽花、幻萤，都活得好着呢。这个书屋，一下雨就发潮，毛毛还特意把书册抱出来晒了两天，给你打扫的干干净净。噢还有，我见这院子空落，下山的时候管镇上的百姓要了两株柿子树的小苗，明天我就把小苗运回来了。”
　　他说到柿子树的时候，苏屹眨了下眼。
　　宁昭又迟疑了片刻，继续道：
　　“其实事情呢……还是有一件的。”
　　苏屹抬头。
　　“毛毛在外边捡了个小东西，他觉得可怜，想养在咱们草庐里。”
　　苏屹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当然，是养在他自己屋子里，很小很小的小动物。”宁昭补充道。
　　苏屹看向毛毛，问道：
　　“什么小动物？”
　　毛毛一听，赶忙往自己屋里跑去，边跑边说：
　　“大仙你等等啊，我这就端出来给你看！”
　　端？苏屹有些茫然，等毛毛将水盆端了出来，他看见水面上漂浮着的一条黑色东西。
　　“奇怪了，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现在都翻肚皮了。”毛毛将水盆往长榻上一放，脸色焦急。
　　宁昭伸手在它肚皮上捅了一下，小黑蛇毫无反应，顺着水波荡荡悠悠，一点生气也没有。
　　“不会死了吧？”
　　苏屹手伸过来，手指悬在小蛇身上，渡了些灵气给它。
　　过了一会，那小蛇翻个身，又慢吞吞地在水中游动起来。
　　“活了活了！大仙真厉害！”毛毛激动地叫出声。
　　宁昭这才抬起头看向苏屹，解释道：
　　“就是这个了，毛毛捡回来时就半死不活的，估计是条水蛇，长得还挺奇怪。被毛毛偷偷带了回来，在被子里捂了两天，这才放到水里养的。”
　　“水蛇……”苏屹看着水中的小家伙若有所思，总觉得这模样着实奇怪，又说不出奇怪在哪儿。
　　“它，它叫小白。”毛毛紧张地补充道。
　　“既然毛毛喜欢，就养着吧。”苏屹抬头道，“不过它很虚弱，恐怕不好养活。”
　　“没关系没关系。”毛毛一听苏屹答应下来，高兴地差点跳起来，他小心翼翼端起水盆，低头看着水里的小黑蛇，“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好好照顾谁呢？”
　　有个声音从门外冒进来，众人抬头，见星霁走进来。
　　毛毛看见他，端着水盆就朝他走去了，将盆子往他跟前一递，笑嘻嘻地说道：
　　“星霁你看，我养了条小蛇。”
　　星霁弯腰凑到水面上，仔细看了看，评价道：
　　“这条蛇长得还挺特别的，我从未见过这样通体乌黑的蛇，哪儿来的？”
　　“是条水蛇，那天你们打架的时候，它吓得从树上掉下来，掉到我的脑袋上，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还给它取了名字呢，叫小白。”
　　星霁点点头：“小白…简单又不失雅致，好听！”
　　宁昭：雅致？好听？
　　星霁又伸手在水中拨了拨，道：
　　“就是看着精神不大好，要是有需要，去我宫里弄点仙丹灵药给它吃。”
　　“让毛毛先养着吧，它一条没修炼过的小蛇，你给它吃仙族的东西，只怕要把它的心肺都给烧穿了。”
　　宁昭说着，招呼星霁过来。
　　“你不是回南星宿宫查东西去了吗？查了些什么东西出来？”
　　提到此事，星霁的情绪又低落起来。他走过去，在长榻上坐下，先叹了口气。
　　“怎么？查得不顺利？”苏屹关心道。
　　“也不能说不顺利。就是……好像查出点东西，又总觉得差了些什么。我本想回南星宿宫翻翻和蛟族相关的记载，看看里头会不会藏着什么线索，谁知当年天帝居然下过禁令，所有和蛟族有关的书册记录，全都销毁了。还好我三哥从前就是负责编修这些记录的，他经手的东西都一字不落地记在脑子里了。”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着这传闻中的蛟族，模样和龙可真像。”宁昭忍不住感慨道。
　　“别说你了，我也是第一次见。”星霁在一旁附和。
　　宁昭惊讶道：“你从前没见过？不是说它们从前也属于仙族吗？”
　　“蛟族堕入魔界时，星霁的元神还未苏醒。天帝继位后，便不许大家在仙界妄论蛟族，仙家们大都克己持身，私下也不会谈论围剿之战的事情，没见过是正常的。”苏屹在一旁解释道。
　　宁昭问道：“你们总提起这个围剿之战，它们当年为什么会堕入魔界啊？”
　　关于这件事，当年真正参与其中的人都对此讳莫如深，其中的曲折苏屹并不知情。他也不是爱打听的人，所以从未想过要去深究，只知道当年那一战惨烈异常，不仅蛟族被重创，仙族也元气大伤。
　　“我三哥和我说了个大概。”一旁的星霁突然开口，“其实，也不能全算蛟族的错。”
　　凡界曾有一则传说，深海有蛟，善化人形，其眼泣珠。蛟族也曾作为神秘的海中兽族，受到凡人的敬仰和畏惧。但不知从何时起，凡界开始大兴捕蛟之术。当然，蛟族本身灵性高于其他种族，一般都居于深海中，凡人很难找到。只有一些尚未成年的幼蛟偶尔会冒到浅海上，不小心被捕获后，成为他们获取蛟泪的工具，最终惨死陆上。
　　同族被杀，死的还都是小辈，此事惹得蛟王大怒，便与蛟灵一起，在凡界召动海水，沉了几艘捕蛟的渔船。
　　此事到此，本不算严重。当时的天帝知悉后，也并未打算重罚它们，只以调查的名义先行将蛟灵关押起来，并下令蛟族全数禁足于海域中，无指令不得外出。但调查还未有结果时，就出了件极其严重的事情。
　　“一千二百年前，曾出现过一次罕见的乱象。阴月噬日，致使天地间黯淡无光，连接上古的乾灵宝镜产生异动，当时为了防止妖孽趁机作乱，天帝下令所有仙家必须留守在自己的辖域内，防止生变。而出事的地方，便是翊圣真君镇守的领域。”星霁道，“谁也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待噬日之象结束时，凡界已经暴雨成灾，海域内水位上涨吞没无数村庄，致使死伤数万，浮尸遍野。与此同时，原本关押在天牢里的蛟灵，也逃脱了。”
　　这么大的杀戮自然引得仙界哗然，那时仙界正逢旧帝退位之机，元始仙尊便派了自己的第二位弟子玄穹和广白仙者一起，率天兵数万，要将蛟族全族捉拿回来。蛟族被天兵围困，全族顽抗，誓死不认，最终落得堕入魔界的下场，避于深海永世不出。
　　宁昭皱着眉听完，捉住了他话里的疑点。
　　“怎么听完这整个过程，都没见那位翊圣真君参与其中？他去哪里了？”
　　“那段时期翊圣真君正在闭关，无人知道他在哪里。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一开始蛟灵在凡界沉船示警时，天帝只是将它关押起来，打算等到翊圣真君出关时再来商议如何定罪。围剿蛟族的那一日，翊圣真君却突然出现了，可他并未选择站在仙族这边，而是选择与蛟族一同抵抗。为了给蛟族争取时间脱逃，他以一己之力抵挡天兵数万，战到最后身死魂灭，却也让仙族大受其创。”星霁说到这，又是叹了口气，“后来有传闻说，翊圣真君和蛟族之所以突然大兴杀戮，或许和他正在闭关所炼的术法有关，阴月出现使得他性情大变，也影响到了与他相生相辅的蛟灵，终究酿成大祸。”
　　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那时南星宿宫的诸位星君全都不在宫内，星霁的大哥司命星君与翊圣真君乃是挚友，听说这个消息后，立刻赶了回去，但终究什么也没来得及做，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围剿之战从此以后就成了他心中的执念，因为没有亲眼所见，他始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朋友会违抗仙族，更不相信蛟族会滥杀无辜。可惜很快天帝继位，下令不许再谈论这些事情，凡界也因为此次的灾祸一度混乱，被无故改变了生死的凡人不计其数，导致冥府命格簿上的记载大乱，南星宿宫掌管凡界命格，自然责无旁贷。那之后几百年里，星霁的几位兄长忙得焦头烂额，这件事也渐渐平息下来，再没有被人提起。
　　此事蛟族虽然处理得太过偏激，但说到底，还是凡人错在先，可到了最后，蛟族全族却被迫困于深海中，朝夕之间身份地位一落千丈，实在令人唏嘘。
　　“蛟灵坐化那天，恶灵无故出现在魔宫，我当时心中就有一个念头，恶灵费尽心思做这些事情，会不会其实和蛟族，和翊圣真君之间有什么关联。”星霁继续说道，“于是我回了趟南星宿宫，想查查关于他们的记载。虽然记载已毁，但三哥告诉我，他们相生相辅，既然蛟灵能在魔界活这么多年，翊圣真君一定也有重新归元的一天，或许此刻正待在三界的某个角落里，静静看着我们所有人，等待归来的时机。”
　　毛毛听到这，吓得一缩脖子，躲到宁昭的身后去，好像那个神秘的翊圣真君此刻就悄悄藏在他们的草庐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