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67、喜宴（三）

　　“所以…你们俩谁跟我解释一下，为何要穿一样的衣服呢？”
　　为了参加秦苑儿的喜宴，草庐里的各位特意起了个大早。星霁本来还困乏着，在看见宁昭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表情立刻变得格外生动。
　　宁昭轻咳一声，不大自在地解释道：
　　“苏屹的衣服都是白色的，穿去人家的喜宴上多不合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砸场子的。所以我们那日去镇上的时候，我就，就顺手给他买了衣服。”
　　星霁摸了摸下巴：
　　“那你呢？你为何也穿新衣，还是同他一模一样的新衣？难道店中就卖这一个样式的衣衫吗？”
　　“那倒不是……”宁昭扯着嘴角笑了笑，极力想找个看起来充分的理由。
　　“我买的。”苏屹在一旁插嘴道。
　　星霁的眼睛瞟过去，眯了一下，围着他们俩转了一圈。
　　“噢喔~”他意味不明地点点头，拿手臂轻撞了一下身旁的苏屹，道，“怪不得昨晚叫你把贺礼拿给我瞧一瞧时，你一直藏着掖着，原来是这样啊。”
　　说完，他背着手，先行往前走去，好像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宁昭直觉他这声噢里包含了些别的东西，但说到底，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多想，也就无法狡辩，随他胡想去了。
　　去临安本是打算御剑的，但星霁临出发前，从袖中掏了个法宝出来，看模样，像是某种木材雕刻而成的，形状似船，中间凹了个空肚，两边翘起，其中一头雕了个兽头。
　　“幸好我五哥将这东西也留给我了，咱们别御剑了。”
　　他将手上的东西往空中一抛，法宝倏然变大，果然似一艘木舟般。
　　“乘这个快多了。”他朝众人招呼一下，“走啦走啦！”
　　这东西倒是好玩，宁昭被勾起了兴趣，坐在星霁旁观摩着。不一会，身边又有一人坐下，是苏屹。
　　“你喜欢这个？”苏屹问。
　　“还挺有趣的。”宁昭盯着那个布满花纹的兽头说道，“可比御剑飞行方便多了。星霁说，若是遇到打雷下雨，还可升起罩子遮挡。坐在里头，也比站在剑上稳当，若是走得远，说不定还能躺在里头睡一觉呢。”
　　苏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指在船沿慢慢抚过，道：
　　“你要是喜欢，回去我也做一个。”
　　星霁转过头，打击他：
　　“这个可不好做，是我大哥送给五哥的生辰礼，听说费了很长时间。”
　　“那便找个机会向司命星君求教一番。”
　　宁昭赶紧摆摆手：
　　“我就是随便说说，法宝星霁有就可以了，何必辛苦再造一个。”
　　他见苏屹依然在思索，一副不大愿意放弃的样子，玩笑道：
　　“其实你可以换个思路，不一定要造这个玩意儿嘛。你去哪座仙山上，要一只大鹏鸟来养，以后想去哪儿，便让它驮着你去。”
　　苏屹听了，果然认真考虑起来，考虑了半天，又摇摇头，道：
　　“万物有灵，强行将它驯服，我不忍。”
　　“嗯……”宁昭挠挠头，“那这样，星霁不是说，你在学那个化灵之术嘛，你将来择个羽禽类的灵兽来化不就好了。”
　　“嗯，好。”苏屹郑重地点点头。
　　临安城很快到了，他们收了法宝，顺着帖子上的住址寻过去，远远便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乐声，红色的绸布锻球飘在门檐上，虽只是个稍显破旧的房子，却被这满眼的红色妆点得喜庆非常，叫人看了都觉得高兴。
　　屋子前的小院中，摆了几张大的木桌，被邀请来的街坊大部分已经落了座，各自同身旁的人聊着天，场面很热闹。
　　星霁说他是第一次参加凡界的喜宴，草庐中的其他几位又何尝不是。苏屹从小以乞讨为生，自然不可能有谁邀他来参加这等喜事。后来随小师父留在草庐中，也是鲜少出门，他生性喜静，哪怕没交到朋友也不觉得烦闷，每日除了自己修炼便是看小师父修炼，旁的事也就没有多想。后来飞升成仙，就更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至于宁昭，自从带着毛毛离开霖州，四处漂泊流浪，不曾与其他人相熟，所以也没有机会参加喜宴。
　　四人各怀心思，走向林生和秦苑儿的家。
　　林生穿了件大红的长褂，正在门口迎客，秦苑儿因是新娘，所以并未露面。林生一见他们，立刻迎上来，惊喜道：
　　“还怕诸位恩公忘记，苑儿前几日还去土地祠等着，想再见恩公们一面。”
　　土地祠？他们都离开多日了，没想到叫人家白等了。
　　“这大喜的日子怎么会忘记，自然是要来的。”宁昭笑着将手上的贺礼递去，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总觉得胸膛滚热，忍不住地想牵起嘴角笑。
　　“哦！恩公们快请进！”林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激动，竟然让他们一直在外头站着。
　　林生却没有将他们引到院中落座，反而将他们带进了屋里，穿过小厅，带到了一间屋子前，那屋子看装扮，应该是新房了。
　　“这……”宁昭迟疑着，并没有抬脚跨进去。
　　“快进来呀！”林生冲门前犹豫的众人叫了声，回头冲屋里高兴地喊道，“娘子！恩公们来了！”
　　林生一催，宁昭才率先进了屋。一进去，先是一片鲜艳的红色映入眼帘，红色的床帷，四面墙也贴上了红色的囍字，还有铺着红色锦被的床榻。
　　床上此刻坐了一个女子，袅袅聘婷，虽然盖着红盖头，也让人觉得，这盖头遮掩下的面容必定娇艳多姿。
　　新娘子听他一喊，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激动地将头上的盖头一扯，眼神亮莹莹的，喊道：
　　“恩公！”
　　宁昭原本走在最前头，被她这动作一吓，先行止住了步伐。后头的星霁不察，一下子撞上了他，一群人顿时乱做一团撞在一起。
　　“你…这样……”宁昭做了个掀盖头的动作，尴尬道，“也没关系吗？”
　　秦苑儿经他提醒，这才反应过来，羞赧一笑，脸红的宛若她身上的嫁衣一般，急急忙忙又将盖头盖上。盖了不到片刻，又小心翼翼掀开一角，看了看一旁的林生，道：
　　“应该……没关系吧？”
　　林生无奈一笑，说道：
　　“恩公不是外人，不拘礼也可以。”
　　秦苑儿轻轻吐了下舌头，将盖子重新扯下来，开心道：
　　“我是个粗鄙丫鬟，本来就不懂这些礼节。不过恩公们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宁昭摆摆手。
　　“我们也没有帮什么，别再叫恩公了，折煞我们。”
　　“不不不。”林生在一旁帮腔道，“恩公于我们是救命之恩，我们必要铭记于心的。”
　　他说着，走到秦苑儿的身边，拉过她的手，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在宁昭他们面前跪了下来。
　　“诶！”宁昭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来扶，“好好的怎么跪下了！”
　　“若是当初没有各位相救，或许我们二人早已被烧死了。救命之恩，便如同再生父母，今日我与苑儿成亲，本就该拜高堂，恩公们受我们这一拜理所应当。”
　　说着，林生和秦苑儿一同俯下身，冲着他们磕头行了个大礼。
　　宁昭一句话哽在喉间，突然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了。他从未想过，不过举手之劳，能叫人如此郑重其事地挂念这么久。
　　等受完他们的大礼，寒暄两句后，外头有人掀帘进来提醒道：
　　“吉时到了。”
　　林生赶紧将四人领了出去，一时鞭炮声起，噼噼啪啪，炸的毛毛直捂耳朵，但宁昭看了看身旁的其余三位，被鞭炮笼起的白烟遮得眼睛微微眯着，却都是明亮异常。
　　一场喜宴，便在这般吵吵闹闹中度过。兴起时，星霁还同身旁坐着的一位中年男子拼起酒，嚷嚷着千杯也不醉，结果不过喝了四五杯，就已经摇摇晃晃连杯子都拿不稳了。
　　苏屹到哪里都是清风道骨的模样，就算现在换了身衣衫，坐在他们这些聒噪的凡人里头，依然显得卓尔不凡。宁昭还瞧见隔壁桌子好几位大婶凑在一块，望着苏屹交头接耳。
　　宁昭也被拉着喝过几杯酒，虽不至于醉，但看着大婶们肆无忌惮盯着苏屹的模样，也不禁脑子一热，站起来，将坐在身旁的苏屹一拉，愣生生从苏屹的左边挤到了右边，将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全挡下来，末了，还要偏过头同她们对视，似在挑衅一般。
　　他只觉得在这样的情境下，整个人仿佛也被一阵幸福感充盈着，飘飘忽忽往空中升去，像脱了枷锁的鸟儿，只想尽情肆意地一展双翅，在高空中狠狠大叫一场。
　　于是他转过头，冲身旁的人喊道：
　　“苏屹！”
　　他周遭的说话声混着锣鼓声，太吵了，苏屹不得不凑近来。
　　“嗯？”
　　宁昭索性揽过他的肩膀，趴在他的肩上，对着他的耳朵说道：
　　“你以后还是穿白色吧，穿别的太漂亮，该有人要对你动非分之想了。”
　　等听清后，苏屹的眼睛微微睁大来，一脸吃惊地瞧着他。
　　宁昭这句话说完之后，便自顾自伸筷夹菜吃，全然不顾苏屹的眼神都快将他盯出一个洞来。
　　苏屹愣了片刻，也不知为何，突然把头又转了回去，盯着面前的酒杯出神了好久，然后脸一红，拿起杯子仰脖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