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55、魔宫之行（三）

　　“魔尊别再吓唬他们了。”苏屹在一旁插嘴道，“我们这次来，确有急事要查。传闻九首幻兽一直幽居深海，此次突然在江岸边现身，这其中必有隐情，恐怕是有心之人在利用它。”
　　苍术转身，朝着自己殿上的座位走去。
　　“我不都说了吗？那关我屁事。”
　　星霁大着胆子叫道：“它不是隶属你魔族管辖的吗？”
　　“所以呢？”
　　“有人趁机挑起仙魔恩怨，你不管吗？”
　　苍术冷笑一声，道：
　　“我们魔族没那么多臭规矩，出个屁大的事都要我来管。”他朝苏屹抬了抬下巴，“水神应该已经抓到那个生事的家伙了吧，要杀要剐不是随便你？”
　　“要查的不是它。”苏屹答道，“我们怀疑，是恶灵将它放出来的。”
　　苍术一挑眉。
　　“恶灵？”
　　苏屹点点头：“仙界最近在追查一只恶灵，我和他交过手，他灵力极强，手段诡变莫测，很是狡猾，已经在凡界滥杀了许多无辜之人。”
　　苍术：“谁人的恶灵？”
　　“不知。”
　　座上的人轻哼一声。
　　“不知你来我宫里做什么？”
　　“他或许和九首幻兽有关，我们想顺着这条线索查一查。”
　　苍术将桌上那个已被他打开了的机关塔拿起来，在手中无聊地摆弄着，说：
　　“九首幻兽，稀少、珍贵，体型庞大，天资优越。它们得上古开明兽之力，所以傲气得很，你想查它们，也得问问它们愿不愿意配合。”
　　苏屹朝座上行个礼：
　　“还望魔尊能协助我们。”
　　苍术道：“你们找不到九首幻兽的。”
　　星霁道：“为什么？”
　　“外人都以为它们生活在深海下，其实不然。当年我父君为它们寻找居所，本是打算在渤海下为它们打造一处地宫，可惜这些家伙明明是水生的，却一心想要上岸，说什么要重振上古的神威。”苍术不屑地笑了笑，“我父君只得将它们送去一座海岛上，圆了它们在陆上生活的美梦。”
　　“那海岛在什么位置？”
　　“谁知道呢？那座岛在海上飘来荡去有几百上千年了，难道我还天天找人盯着不成？”
　　“这我们怎么找啊……”星霁忍不住朝苏屹低声说了一句。
　　苏屹却没有回话，而是低头沉思了一会，这才冲苍术问道：
　　“它们幽居之地，自然不可能是普通的海岛，纵使漂浮在渤海之上，也不能让凡人看见。既然用了障眼术，总会有进入的机关，入口是什么？”
　　苍术斜了他一下，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就知道你这个家伙没那么好糊弄。”
　　苏屹笑了笑：“进入海岛的机关是什么？”
　　“渤海之下水势汹涌，暗潮极多，生了数千个漩涡，我父君将机关放在其中一个里头，你那么想查，那就慢慢找去吧。”
　　“多谢魔尊相告。”
　　苏屹又冲他行了个礼，正准备告别，一个小妖匆匆忙忙跑进来，看见他们站在殿下，一时站在那不知作何反应。
　　“你愣在那干什么？”苍术皱着眉冲他吼道。
　　小妖吓得肩膀一抖，赶紧碎步上前，在苍术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也不知说的是什么，原本坐在玉座上的魔尊立刻站了起来，脸上浮起焦急之色，疾步朝殿门走去。
　　待跨出殿门口了，似乎才想起他们四人还站在殿中，苍术转过身，抽手将腰上别着的一块古铜色令牌扯下，朝苏屹的方向一丢，冷冷说道：
　　“我今日有事要忙，别再来烦我。”
　　说完，便跟着小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殿外。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啊？”星霁站在那有些尴尬地张口问道。
　　“意思就是，我们在魔界可以畅通无阻了。”苏屹微笑着，扬了扬手上的令牌。
　　星霁眼睛一亮，从他手中拿过令牌仔细端详片刻，忍不住感慨道：
　　“虽然魔尊讲话凶了些，不过倒真不像他人口中所说的那般暴戾，人倒还挺好的。”
　　“那咱们接下来去渤海吗？”宁昭问道。
　　苏屹点点头。
　　“嗯，去渤海找那个海岛。”

　　离主殿不远的另一处宫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里的布置与整个魔宫相差甚大，不仅装点得华丽非常，更重要的是，四处都不见装着眼珠的灵笼，而是由许多货真价实的夜明珠来照明。
　　走在前头的是苍术魔尊，他脚步迈得很大，后头的小妖必须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等快走到紧闭的殿门口时，他才放缓了脚步，连动静也变轻许多，皱眉盯着前方紧闭的殿门，抬起手准备推开，又停在那，偏过头问身旁的小妖：
　　“公主回来前去了哪里？”
　　“回魔尊的话，小公主说想去魔宫外散散步，应该…应该没有出海域。”
　　苍术的眸色更沉了：
　　“应该？不是叫你们一直跟着她吗？”
　　小妖吓得跪在地上：
　　“小公主发了脾气，不让我们跟着……”
　　苍术重重地吐口气，焦躁地冲小妖挥挥手：
　　“下去吧。”
　　等小妖怪们全都退下之后，苍术推开殿门，里头的夜明珠被人用布遮住，整个宫殿变得晦暗不清。只有角落被帷帐遮着的玉床上，在苍术推门进来时发出一些动静。
　　“柔荑？”苍术放低声音，冲帷帐里叫了声。
　　帷帐动了一下，似乎是里头的人在回应。
　　苍术抬脚朝角落走去，轻轻掀开帷帐。坐在里头的小女孩正用手臂抱着膝盖，她缩在床角，将头埋在自己的手臂中。
　　苍术在床沿坐下来，抬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柔声问道：
　　“怎么了？”
　　女孩没回答，头也并未抬起。
　　“跟哥哥也不愿意说吗？”
　　苍术假装挫败地叹口气，继续道：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哥哥只好去问那些跟着你的妖怪了。”
　　小女孩听完，急忙抬起头来，看模样，似乎尚未成年，皮肤很薄，泛着淡淡的青紫色，额头两边的眉毛上各有一块小小的突起，正在长出小角来。她的五官小巧而精致，唯有一双眼睛显得无神泛白。
　　“你不要罚他们。”她着急道。
　　苍术勾着嘴角笑了一下，道：
　　“那你跟哥哥讲讲，到底怎么了？为何不言不语将自己关在殿中？”
　　柔荑听完，又沉默地将头埋进手臂中。
　　“不要问了。”她闷闷地回道。
　　苍术靠近一些，拿手掌在她背上拍了拍。
　　“不开心了？他们跟我说你出宫了，上岸了吗？”
　　柔荑摇摇头：“没有，就是浮到海面而已。”
　　苍术了然地点点头，问：
　　“见到凡人了？”
　　柔荑抬起脸，过了一会，轻轻点了下头。
　　她泛白的眼睛盯着苍术：
　　“哥哥，为什么他们都讨厌妖怪？”
　　苍术撑着床的手指收了一下，但脸上的表情未变，温柔地冲她笑了下，道：
　　“不会啊，怎么这么问？”
　　“我碰到两个出海的凡人，本想和他们打个招呼，结果他们一看见我就吓得大叫，挥着鱼叉赶我走。”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没有想害他们，只想跟他们说说话。可是凡人好像很讨厌我们。”
　　柔荑尚未成年，本身修为不高，因此化形也不够完美，青紫色的皮肤和额上的角都无法隐藏起来，在魔宫不算什么，但凡界的人看见她，的确一眼就能认出不同。
　　“必定是这两个人得了什么失心疯，才会对你大吼大叫，凡界的人都很喜欢妖怪的。”苍术继续哄着她，“你从来没有离开海域，怎么突然想着浮到海面上去呢？”
　　说到这，柔荑脸上的神色稍稍明朗了些，语调也轻快起来。
　　“我去看望原本照顾过我的月婆婆，求她给我讲故事，她和我讲了好多凡界的事情，说我们蛟族在很久很久以前，时常会化作凡人的模样，和凡人生活在一起。我就想去看看她口中的凡界和凡人是什么样子的，长这么大，我都没见过几个活的凡人呢。”
　　苍术道：“你要是好奇，哥哥抓几个回来给你看。”
　　柔荑攥住苍术的衣角，慌忙摇了摇：
　　“你可别去抓人，我说的又不是这种见法，你把人强行带到魔宫来，他们吓都要吓死了。”
　　她又沉沉地叹口气，摸摸自己突起的小角：
　　“我这个模样很吓人吧，我见着的那两个凡人，和我长得一点也不像，我一定是吓着他们了。”
　　“你这模样怎么了，在哥哥眼里，胜过他们百倍。”苍术也摸摸她的小角，“凡人见了不知有多喜欢。”
　　“真的吗？”
　　“真的。”
　　柔荑兴奋地抓住他的手臂。
　　“那…哥哥带我去一趟凡界吧？”
　　苍术怔了一下，柔荑期待地看着他。
　　“好啊，”他冲她笑了笑，“那你得答应哥哥，到了凡界不许乱跑，必须待在我身边。”
　　柔荑拼命点头。
　　“只能住几天，你就得乖乖和我回魔宫，好不好？”
　　“好好好。”柔荑答应得干脆，“那我们现在出发吧！”
　　苍术无奈地看着她，道：
　　“太着急了吧，再过几日……”
　　“再过几日你必定又忘了此事。”柔荑打断他，气鼓鼓地瞪着眼睛，“我就知道你是哄我的，根本没有真想带我去凡界。”
　　苍术叹口气：
　　“你想现在去也行，但总得收拾一番吧，哥哥先将手上的事情处置完，等你收拾好了，咱们就去凡界。”
　　“好！”柔荑一骨碌爬起来，方才的郁气一扫而光，“我这就收拾！”
　　苍术将人哄完，走出柔荑住的宫殿，这才将小妖召到跟前，拧着眉吩咐道：
　　“去凡界找个小村子，将里边的凡人先清理干净，再挑些化形之术炼得好的妖精扮作凡人，我和公主要去住几天。”
　　小妖惊讶地睁大眼，愣了片刻，赶忙应下。
　　“做事干净点，要是在公主面前漏了马脚，我饶不了你们。”
　　苍术阴着脸，又问道：
　　“从前照顾柔荑的那个月婆婆，现在在哪？”
　　小妖答：
　　“回魔尊的话，月婆婆年纪大了，几年前已经回到蛟族生活的地宫中，现在…现在应当在……”小妖的话停住了。
　　“菡灵洞？”苍术道。
　　“是……”
　　苍术冷哼了一声，吩咐道：
　　“等我回来之后，着个人将她带过来。”
　　身后的宫殿门吱呀一声打开来，苍术的声音立刻停了，转过身，脸上已经挂着微笑：
　　“怎么收拾得这么快？”
　　柔荑笑得开心，一脸兴奋道：
　　“哪有什么好收拾的，快走吧！”
　　她上前来，拉住苍术的衣袖，看到一旁的小妖，问道：
　　“哥哥还有什么事情要忙吗？”
　　“没事，已经交代好了。”苍术朝那小妖使了个眼色，小妖急忙朝柔荑弯腰鞠了一躬，便打算退下了。
　　“等等。”苍术叫住他，微一迟疑，说道：
　　“安排一队人，跟着水神。他们应该已经往渤海去了，找个人领路，该交代的交代清楚，若是里头起了冲突……”他默了一瞬，“必要时可出手相助。”
　　“遵命。”小妖赶忙应下，又疑惑道，“魔尊，帮…帮谁啊？”
　　苍术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你说呢？”
　　“小…小的说……那，帮，帮九首幻兽？”
　　他小心抬眼观察了下魔尊的神色，赶忙改口道：
　　“小的明白了，帮，帮水神……”
　　苍术一甩手：
　　“赶紧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