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54、魔宫之行（二）

　　偌大的魔宫寂静无声，正殿上方独坐一人，他身材高大，衬得面前的桌几更加矮小，披散的灰发几乎垂到地上，一双碧绿的眼睛里满是不耐。
　　他正在摆弄手中一个小型的法器机枢，嘭的一声，他手中的法器突然爆裂开来，吓得底下的小妖跪倒一片，打头的一个抬起眼，战战兢兢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恭喜魔尊打开机关。”站在最前方的小妖赶忙向他贺喜。
　　“没意思。”座上的人嘴角下撇，意兴阑珊地将手中的东西丢到桌面。
　　他侧躺到巨大的座椅里，手臂支起，正打算闭眼小憩，眉头却突然皱起来，眼中露出危险的精光。
　　小妖们小心翼翼互相看了一眼，被这突如其来的危险气息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又来了…”他低语一句，没等小妖听清，又抬起下巴开口吩咐道，“你去宫外等着，要是有人来找，就说我不见。”
　　小妖领了命，虽心里不解，还是赶忙往外跑去。
　　不多时，便瞧见一行四人远远走来，待看清来人，这才了悟，匆匆迎上来，恭恭敬敬地朝他拜了一拜，道声：
　　“水神大人安。”
　　宁昭在后头轻轻碰了星霁一下，同他低头耳语：
　　“魔族的人对苏屹还挺恭敬的。”
　　“玄砚乃是仙族的四大神官之首，这个面子魔族还是要给的。”
　　苏屹也冲着小妖一抬手，点头道：
　　“我来求见魔尊。”
　　“额……”小妖神色为难，“魔尊说，今日不见客……”
　　苏屹听了，倒不惊讶，仿佛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无妨，那麻烦你替我带句话给他。就说前几日在我水域中闯入了一头九首幻兽，想请魔尊帮我们查一查它的来历。”
　　小妖赶忙答应下来，冲他一鞠躬，又急匆匆往宫殿里跑去。
　　“魔尊不见客？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星霁有些烦恼地挠挠头。
　　“等着吧。”苏屹胸有成竹道。
　　过了一会，小妖又跑了出来。
　　“水神大人，魔尊说，说……”小妖的脸皱成一团。
　　“你只管复述他的话就好。”苏屹笑着说。
　　“魔尊就说了两个字…”小妖吞了吞口水，“不帮……”
　　星霁眨眨眼，泄气道：“我就说这魔尊不好说话吧……”
　　“没关系。”苏屹继续和颜悦色地看着小妖，“那麻烦你再替我带句话，就说，能否准许我们去九首幻兽生活的领域看看，我们自己找线索。”
　　“噢噢噢，水神大人稍候。”
　　小妖片刻后又出来了，这次神情比哭还难看。他思索了片刻，觉得魔尊这句“叫他滚”还是不要原话复述的好，于是换了个说辞：
　　“实在抱歉，魔尊今日心情不大好，不愿见任何人，水神大人还是…还是先离开吧……”
　　苏屹依旧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等听完话，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过去这些年，他的脾气会有所变化……”
　　“他好像在赶我们走啊……”星霁在一旁悄悄说。
　　“那只好用老办法了。”苏屹说完，抬手一扬，不知使了个什么术法，接着又平静地对小妖说道，“劳烦再替我传句话，若魔尊改变心意了，我们一直在这里等他召见。”
　　“是，小的这就去通报。”小妖怪恭敬地说完，一转身，脸已经垮下来了。
　　完了完了，水神大人又开始了，魔尊这次又该大发雷霆了……
　　“你说的老办法是什么办法啊？你刚才做什么了？”星霁在一旁好奇地问。
　　苏屹双手背在身后，温和地笑了下。
　　“魔界有一处地方，正好被海域隔开，那里的小妖若是要从这头到那头去，都要淌过那片海域。不巧的是，那片海域乃是仙族的地界。”
　　“所以自然就归你管辖了？”宁昭在一旁补充道，总觉得苏屹这笑容显得十分腹黑。
　　苏屹无辜地点点头。
　　宫殿里，响起一声清脆的碎瓷声，殿下立刻跪倒一片。
　　“他又将海域封起来了？”
　　负责通报的妖怪小声回答道：
　　“那片地方的小妖说，确实过不去了……”
　　苍术眸色一沉，吓得通报之人心肝都颤了颤，不消片刻，听到上头传来声音：
　　“把那家伙带进来吧。”
　　跪着的小妖心里松了口气，急忙跑出去，欢天喜地地去通知这个好消息，看来他们这次不用跟着遭殃了。
　　等领着苏屹到了正殿前，小妖停下脚步，冲苏屹鞠一躬，说道：
　　“魔尊已在里头等着各位大人，小妖先告退了。”
　　说罢，他低下头逃也似地离开。
　　“怎么回事啊，他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宁昭看着小妖怪跑远的背影说。
　　“是很害怕。”苏屹失笑道，“那家伙不讲道理，蛮横得很，一会儿你们跟在我身后，进门的时候小心点。”
　　众人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跟着走在最前面的苏屹跨进殿中，还没瞧清楚上头坐的是什么人，数支冷箭已经飞出，速度惊人，但苏屹似乎早有准备，一抬手，轻易便挡了下来。
　　殿门啪的一声关上，吓得毛毛赶紧缩到宁昭身后。
　　门虽关了，屋内却光亮大盛，宁昭这才看清正上方的人，他整个人倚靠在座椅上，双腿却搁在桌上，明明一张脸精雕玉琢似的俊美，眼神却冷得像淬过冰雪的飞刀，好似谁多看他一下都要被他剜掉双眼似的。
　　宁昭都忍不住怀疑这魔宫四处挂着的眼珠子，是不是因为蛟族的人多看了这位魔尊几眼才惨被做成了照明的器物。他见这位魔尊睥睨的眼神扫过来，默默垂下眼，却听到一声不屑的轻哼：
　　“水神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不仅自己在我魔宫中横行无忌，现在还敢带外人进来。”
　　宫殿内没有别人，他们不敢说话，偏偏苏屹也没有开口回答，宁昭低着头，瞧不见其他人的表情，只觉得气氛静谧的可怕。
　　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是魔尊走下来了。
　　“我倒要看看你都带什么人来了。”一双黑色滚金边的靴子停在了宁昭面前。
　　“嗯？”他音调上扬，似乎被勾起了兴致，“凡人？”
　　宁昭抬头，坦然与他对视，恭敬一拜。
　　苍术微微垂下视线，盯着宁昭腰侧别着的长剑。
　　“韶光？”他眉头一挑，“水神当初要找的，该不会就是他吧？”
　　“嗯。”苏屹应道。
　　“那你当初死缠烂打地在我魔界翻什么？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告诉你他在魔界的？”他说着往宁昭的方向又跨了一步，而后身形一顿，不说话了。
　　“怎么了？”宁昭被他看得浑身别扭，同苏屹交换了个眼神。
　　“魔尊……”苏屹刚准备上前，苍术抬手拦住，眼睛却依然盯着宁昭。
　　“就是瞧着似乎与普通凡人不大一样，水神未免太紧张了。”
　　苍术说完，视线从宁昭身上移开，盯着星霁：
　　“你又是谁？”
　　“回魔尊，我就是那个…额…那个不长眼的家伙。”星霁心虚地应道。
　　“哪来的？”
　　“南星宿宫。”星霁说。
　　黑色的鞋子停在他跟前，半晌，响起意味深长的声音：
　　“啊…我记得，我父君在位时，度厄星君曾在我魔界大杀四方，威风得很。”
　　“额……”星霁感觉背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怎么忘记五哥和魔界还有这一段恩怨。
　　“你又是第几位星子？”
　　“我……”
　　“算了。”他突然后撤一步，背着手将星霁上下打量一番，“第几位都无所谓了，既然今天来了，那就把从前的账了结一下吧。”
　　“啊？”星霁抬起头。
　　苏屹拦在他们二人之间，声音依然平稳，说道：
　　“我这次来有正事要同你商议。”
　　“你哪次来不是这番说辞？”苍术突然提高声音，一皱眉，“怎么，又要找人？”
　　“也算是找人吧。”
　　“关我屁事。”他转身正打算往回走，脚步一顿，眼睛看向一直躲在后头的毛毛。
　　宁昭将毛毛往自己身后推了推，上前半步，将苍术的视线遮挡住。
　　苍术却不见恼怒，表情反而更加玩味。
　　“你要我帮忙也可以，不过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抬手指了指宁昭道：“将这个人留下来。”
　　“我？”宁昭吃惊道，“留我做什么？”
　　“割肉饮血，抽尸踏骸，挫骨焚灰，正巧我闲着无事。”
　　宁昭听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他感觉毛毛抓着他肩膀的手都在发抖。
　　“不行。”苏屹说。
　　苍术似乎也不恼怒，往宁昭身后一扬眉毛，继续道：
　　“那后头那个胖子留下吧。”
　　毛毛脖子一缩，颤巍巍叫道：“我，我的肉不好吃的……”
　　苍术笑了起来。
　　“谁说要吃你肉了。”他朝毛毛走近一步，又被宁昭挡住。
　　碧绿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瞧着毛毛：
　　“我妹妹总嚷着宫中无聊，正好抓个凡人给她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