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53、魔宫之行（一）

　　苏屹离开的这些时日，九首幻兽便一直被他锁在乾坤袋中。如今苏屹回来了，星霁便和他商量着，要去魔界查查这条线索。
　　九首幻兽天资卓越，又是珍稀兽族，虽然苏屹和星霁认得，但对它们却没有更深的了解，此趟要下魔界，少不得得求助于如今执掌魔界的魔尊苍术了。
　　魔界不比仙界，各族之间鲜有来往。他们自由散漫，即便是同族里也多有互相看不顺眼，一言不合就兵刃相见。
　　这样各自为政的局面一直维持到了苍术这一代。一千多年以前，夜叉一族由前任魔君执掌，声势渐起，至现任魔君苍术接任后，更是地位斐然，一举统一了魔界。
　　苍术不仅修为深不可测，性情更是狂傲不逊，臭脾气远传三界。
　　当年蛟族生乱，全族叛逃至魔界，由夜叉族出面力保，从此隐居深水之下。苍术登上魔尊之位后，更是为蛟族在深海扩建了一座巨大的地宫，就差没将“作对”二字亲自写在南天门的柱子上了。
　　魔族与仙族如今的关系，虽然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位魔尊可不会轻易卖仙族的面子。他们这次去魔界求见，说不定会被直接拒之门外。
　　星霁满面愁容，但苏屹却并没有为此烦恼。宁昭有些好奇，偷偷问道：
　　“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他其实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苏屹回答。
　　“你们认识？”
　　“嗯。”
　　“怎么认识的？”宁昭感到惊讶。
　　苏屹眼神闪烁，遮掩道：
　　“那时候…正巧有些事情拜托他。”
　　宁昭想了想，突然记起星霁从前跟他提过，当年苏屹还曾去魔界找过他，难道当时拜托魔尊的就是这件事？
　　“好吧……”宁昭点点头，并不打算拆穿他。
　　不过魔尊作为夜叉一族，却将魔宫建在深水之下，倒是很让宁昭意外。好在他有修为在身，在水中闭气几个时辰不成问题，毛毛又可以在水下自由呼吸，他们四人很快商量出了结果，第二日便一齐浩浩荡荡向魔宫出发。
　　路上，宁昭又与星霁聊起了这位魔尊的八卦。
　　“为何他将魔宫建在深水之下呢？”
　　“他有个认来的妹妹，是蛟族的小公主，听说他很疼爱自己的这个妹妹，将她捧作掌上明珠护爱有加，如今大部分时间都与她待在地宫中，为了方便处理事务，他便索性将魔宫也一并迁到水下了。”
　　“蛟族？公主？”
　　“我跟你提过的蛟灵还记得吧？”星霁问。
　　“嗯。”
　　“仙界曾派重兵追捕蛟族，最后将它们围困于海域上方，那地方虽然靠近魔界，但此事和魔族沾不上关系，照着大家事不关己便袖手旁观的作风，蛟族当时本已没有退路了。谁知那时夜叉族的魔君竟主动在水域上方为他们辟了条暗道，所有蛟族尽数逃脱，后来他又出面与仙族斡旋，因当时魔界尚未一统，天帝有意扶持夜叉族，在此事上与其僵持不下，最终还是松口，不再深究。蛟族被保下来之后，便堕入魔道，隐居深海之中，除了水神斩杀恶蛟的那一次，再无现世。再后来，听说蛟王死了，便将自己的小女儿托付给了前任的魔君，苍术与这位蛟族的小公主可算是一同长大，关系亲密，所以便认她做了义妹。”
　　星霁抱着手臂，长长的叹了口气。
　　“当年那场惊动三界的围剿之战，可谓惨烈异常，仙族损伤数千，翊圣真君也是在此战中……”星霁停了下。
　　“死了？”宁昭问。
　　“嗯，据说是为了给蛟族争取逃走的时间，他以一人之力对抗数万仙兵，依然重伤千人，而自己也因此身死魂散。”
　　星霁说到这，有些感慨地摇摇头，他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翊圣真君，如今在仙族的典籍中，也早已没有了关于他的任何记载。他所知的这些，大都是闲来无事时听那些才刚飞升上来的小仙讲的。
　　仙界对此人讳莫如深，但凡界却对他多有编排，毕竟当年蛟灵领着蛟族祸乱凡界，搅得民不聊生，他作为蛟灵的主子，自然是人人愤而骂之的对象，但骂归骂，关于他的传闻却层出不穷，连那些写戏本子的人也爱拿他做噱头，人气可以说是十分高。
　　星霁听得多了，竟生出几分惋惜之意，总忍不住偷偷想象，若是没有当年蛟族作乱一事，这样的人物放在如今仙界不知该是何等风姿。
　　但他打听到的这些，平日里是决计不敢在九重天随便找人说的，也就只能在当下同宁昭他们说说罢了。
　　他们很快抵达位于深海下的魔宫，在宁昭的想象中，这宫殿既然建于深海，必定漆黑幽冷，暗无天日。可当他们站在魔宫外时，见到的却不是这样一副场景。
　　魔宫确实常年不见日照，但并不幽暗，远远望去，每隔约百步间便悬挂着一个剔透的笼子，里头盛了颗泛光的圆球，便是它发出的亮光，将整个魔宫照亮。
　　毛毛激动地拉了下苏屹的袖子，问：
　　“大仙，那笼子里头装着的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吗？”
　　“不是夜明珠。”苏屹神色复杂地看了笼子一眼，“是眼珠子。”
　　宁昭倒吸一口凉气，再看向笼内青绿色的圆球时，顿觉头皮发麻。
　　“哪来这么多的眼珠子啊？”
　　“是蛟族的。”
　　见他们俩依旧一脸震惊，星霁在一旁补充道：
　　“蛟族的眼睛很特别，能在幽暗中生光。凡界不是有过一种说法吗？蛟化身人形，流下的眼泪能变成珍珠。其实是因为他们的眼泪化成的珠子也能发光，凡人不解，就以为是什么罕见的宝贝。他们堕入魔界之后，便交出了自己的眼睛，从那之后世世代代的蛟都没有眼睛了。”
　　“魔尊为何要把他们的眼睛都挖下来？他，他不是保下蛟族了吗？”宁昭继续问，感觉连自己的眼睛都在隐隐作痛。
　　“嗯……虽说他收留了蛟族，可当年他们在凡界祸乱一事，到底需要一个交代。而且蛟是比龙还要强大的兽族，海域中寻不出可与之匹敌者，若不加以约束，谁知将来还会不会闹出别的风波，仙魔两界都对此有所忌惮。蛟族的双眼乃是他们修为汇聚之处，失了眼睛，就等于削了他们大半的力量，修为上限也大受桎梏。大概…这就是堕身成魔的代价吧。”星霁又叹了一口气。
　　“没了眼睛岂不是以后都看不见了？”
　　“目之所视确实受阻，但还是看得见。”苏屹说道，“魔尊为它们点了一盏长明灯，以蛟灵的修为作引，只要蛟灵的修为没有耗尽，就可为族人照明。”
　　毛毛缩起脖子，躲在了宁昭的身后，皱着脸小声对他说了句：
　　“老大，他们好可怜啊……”
　　宁昭再看向挂满整个龙宫的笼子，竟从那些森冷的幽光中看出一阵悲凉，令他无端觉得胸口窒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