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50、度厄星君

　　清晨，宁昭睁开眼。
　　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将身旁蜷成一团正睡得安稳的苏屹看清楚了。
　　苏屹什么时候回来的？宁昭想了想，哦，好像是昨晚半夜回的。
　　他从床尾下了地，轻手轻脚地开了门，昨夜好像下过雨，不知道苏屹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淋湿。
　　屋外已是晴天，院前的空地被大雨冲得有些泥泞，但经雨水洗礼的梦幽花却开得更加妖冶。
　　得找个日子将篱笆修一修了。宁昭看着那片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篱笆想到，院子也得修葺一番，否则再多下几天雨，该没有地方下脚了。
　　宁昭的眼睛往院内扫了一圈，慢慢瞪大。
　　院中站着一个人，素色长袍，似乎刚进来，正在拂去身上沾惹的晨露。听见宁昭这头的动静，他直起身子，冲宁昭温和地笑了一下。
　　院中泥水甚多，他却好似立在一片净土上，不见狼狈，靴子干干净净。
　　“你是谁？”宁昭问。
　　苏屹这个草庐下过障眼法，能进来的，都不是常人。
　　来人冲他轻轻一拜，回答道：
　　“南星宿宫度厄星君。我来找我六弟，星霁。”
　　度厄星君？宁昭在心中暗念一遍，这封号听起来怪吓人的。他记得星霁确实说过，他们南星宿宫有六位星君，不知这一位排第几。
　　“你等等啊。”宁昭指了指另一端的房间，“我去叫他。”
　　院中的人又笑了一下，道：“好的。”
　　宁昭转过身，总觉得脊背发寒，赶紧加快脚步往星霁的房间走去。
　　推门进去，床上躺着的二人还在呼呼大睡，皆是歪着身子毫无睡相，星霁的一条胳膊还压在毛毛的大肚子上。
　　“喂，星霁，醒醒。”宁昭推了推他，“有人来找你了。”
　　“谁啊……”星霁眼睛没睁，皱着眉嘟囔了句。
　　“他说自己叫…度厄星君。”
　　“啊！”星霁睁开眼，撑着毛毛的肚皮猛地坐直来，吓得毛毛一个呼噜没打完，差点岔了气。
　　“五…五哥来了！在，在哪里？”
　　“院子……”宁昭抬手朝外头指了指，话还没说完，星霁已经一骨碌下了床，连跑带跳朝外头飞奔而去。
　　院中的人双手揣在袖中，依然保持着方才宁昭离开前的姿态，星霁跑向他，朝他身后张望了片刻，舒口气：
　　“就五哥一个人来啊？”
　　度厄星君弯着眼睛笑了下，说道：
　　“怎么，你是觉得我一个人不能将你捉回去？”
　　星霁脸色一僵。
　　“还是许久不见大哥，你甚是想念他，想让他亲自来带你走？”
　　星霁的脸开始垮了。
　　“五哥……”
　　“趁着大家都不在宫里，以为得了天帝的允许，就能为所欲为了？”
　　星霁嘴一扁，脸色比下着雨的阴天还难看。
　　“我不是……”
　　来人依旧笑眯眯的，丝毫没有被他的表情打动，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像是安慰一般地说道：
　　“趁着大哥还没发现，乖乖跟我回去。”
　　星霁后退一步躲开。
　　“那不行，我恶灵的事情还没查完呢。”
　　“我去跟天帝说，请他交给别人去查。”
　　“为什么要交给别人，我已经有线索了！”星霁挺直腰杆，一脸倔强。
　　度厄星君依旧一副笑脸，冲他说道：
　　“看来你是要我动粗了。”
　　星霁缩起脖子，伸手将正走出来看热闹的毛毛拉到身前，躲在后头嚷道：
　　“动粗我也不走，大不了打一架！虽然打不过你，但我也不会轻易就屈服的！”
　　度厄星君点点头，道了声：“行。”
　　他刚抬起手，吓得毛毛立马蹲下抱住了头。
　　“喂喂喂，毛毛！”星霁大叫着，想将人拉起来，“他不会对凡人动手的！你别躲啊！”
　　“那可未必，你知道我对凡人动的手可是最多的。”度厄星君继续朝他走近。
　　星霁惊恐地瞪着他，朝一旁跑去，拉过宁昭当挡箭牌。
　　“喂……”宁昭原本一旁看戏，突然被拉入战场，赶忙堆起笑脸，冲这位表情叫人发毛的度厄星君摊手以示无辜。
　　“你怎么这么怕你哥啊？”宁昭一边往后退，一边低声对躲在身后的人说道。
　　“你不知道，要是惹恼了我五哥，他真的会动手的。”
　　“可他看起来心情还好啊……”
　　“我五哥他天生长着一副笑脸，就算心里怒极，面上也不会显露分毫，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啊！”
　　宁昭喉咙一动，望着愈发走近的度厄星君，在心里思量着要不要就地投降，将身后的人主动上交。
　　“我不会走的！就算大哥来也没用！”星霁还在后头硬着脖子吼了句。
　　你如此有骨气倒是别躲啊……宁昭在前头腹诽。
　　度厄星君已近在跟前，眼见就要伸手拿人，动作却停在他跟前，盯着宁昭若有所思地问了句：
　　“你……是何人？”
　　“啊？”宁昭没想到自己还能引起这位星君的注意，又突然想起苏屹偷摸着下界渡他的事情，心中一时警觉。
　　身后的星霁先行反应过来，从他身后蹿到他跟前，解释道：
　　“就是我在凡界认识的凡人而已啦，五哥你别吓着人家。”
　　“凡人？”度厄星君一拧眉，偏头还想仔细看看宁昭，“总觉得有些眼熟……”
　　“哪有什么眼熟，五哥你不要乱瞪着凡人看，会吓到他们的……”星霁也偏过脑袋，将他的视线完完全全遮挡住。
　　两人正在较劲时，一道白影飘到他们之间，是苏屹出来了。
　　“度厄星君既然光临此处，不如先和我喝杯茶？”
　　度厄星君停下动作，看了看苏屹，片刻后叹口气，双手重新收拢袖中，又恢复了方才的姿势。
　　他一点头，对苏屹说道：
　　“未受邀便来水神的居所叨扰，是我唐突了，确实该和水神赔个罪。”
　　“那请吧。”苏屹朝一旁的房间指了指。
　　度厄星君侧过头，冲星霁露出他那标志般的笑容，弯着眼睛说道：
　　“在这等着，别想跑。”
　　等他的背影随苏屹一起消失在门后，星霁才长长吐了口气，有些后怕地拍拍自己的胸脯，冲一旁的宁昭问道：
　　“我五哥应该不会再来抓我了吧？”
　　宁昭扬了扬眉毛，反问道：
　　“你说呢？”
　　星霁的表情又哭丧起来。
　　“玄砚应该会帮我说话吧？”说完，他又摇了摇头，“可他平常话那么少，估计是说服不了我五哥的。看来我还是躲不过要被他捉回去的下场，不如现在一走了之，能逃一时是一时……”
　　“你哥哥看着多有礼貌，你好好跟他讲道理，干嘛一直想着逃跑。”毛毛在一旁劝道。
　　“礼貌？”星霁瞪大眼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握住毛毛的肩膀用力摇了摇，“你清醒一点啊毛毛！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了！”
　　“啊？”毛毛依旧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我见他，见他轻声细语的，分明是位十分有涵养的人，怎么，怎么会……”
　　“那都是假象啊！”星霁打断他，大有要将他从执迷不悟的幻象中吼醒的架势，继续说道，“我南斗六星掌凡界命格，各有司职，我五哥掌的便是生死，你们知道度厄之意吗？”
　　“度过…灾厄？”宁昭答。
　　“什么度过灾厄！对凡人来说，他更像灾厄吧！”星霁叫道，“凡人由生至死，生前所犯之错，死后便有对应的所承之果，他负责的就是降灾惩恶，是我南斗六星中唯一的一颗凶星。”
　　说到这，星霁咂咂嘴，也不知是畏惧还是自豪。
　　“听起来，倒很像地府阎王……”宁昭感叹道。
　　星霁道：“他早些年确实一直待在冥府，不过可比冥府的人凶残多了，听说他们暗地里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笑面罗刹’。”
　　“光看外表还真没看出来……”
　　“都叫你们别被他的外表蒙蔽了！”星霁又翻了个白眼，抬手声情并茂地说，“他当年单枪匹马杀进魔界，一个人屠了四十头凶兽，把人家的老巢都给端了，搞得魔尊大怒，若非天帝亲自出面斡旋，仙魔两族差点就开战了。”
　　他停顿了下，继续道：“但你知道他为什么独闯魔界大开杀戒吗？”
　　宁昭和毛毛茫然地摇摇头，星霁望着他们的表情很是满意，解惑道：
　　“我后来问他，那些凶兽怎么惹着他了，他说，路上碰见了，觉着它们笑起来的模样实在过于丑陋，就杀了。”
　　“听听！”星霁拍拍手，“长得太丑，可是会被我五哥杀掉的！”
　　毛毛害怕地摸摸自己的脸庞。
　　宁昭好奇道：“这么说来，你兄长的性子跟你还真是天差地别，那你其他几位兄长也是这般性子吗？”
　　星霁挠挠头，有些为难地回答：
　　“我的几位兄长性格各异，不好说，你下次若有机会见到他们便知道了。不过我估计你很难有机会见着他们，他们都很忙，连我也很少见到。这次若不是我私自请旨下界来查恶灵作乱一事，恐怕我五哥也不会寻过来。”
　　“这样啊……”宁昭揽过毛毛的肩膀，安慰地摸摸他的脑袋，“算了，还是别见了，总觉得见到了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