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41、水神祭典（三）

　　这里交通发达，水路纵横，城与城之间隔得极近，来往商贩络绎不绝，加上正值庆典之际，更添热闹。
　　他们救下的两个人，男的叫林生，乃是一位穷苦秀才，女的叫秦苑儿，他们方才听书的茶楼是一位姓高的老板开的，秦苑儿就在高老板的府上做丫鬟。秦苑儿方才受了惊，女子的身体又比男子弱一些，要赶这一段路着实辛苦，星霁便想了个主意，将他们二人装进乾坤袋中带走。
　　“你这法子靠不靠谱，别把人给憋死了。”宁昭对此法充满不信任。
　　“乾坤袋能容天地万物，放两个凡人而已，憋不死的。”星霁兴致昂扬，抬手指了指前方巍然耸立的城墙，冲宁昭和毛毛喊道：
　　“那里有个雕像看到了没有？”
　　“好，好高的城墙啊！比咱们霖州的要，要高一倍！”毛毛惊道。
　　宁昭眯着眼睛辨认，毛毛说得虽有些夸张，但这里的城墙确实比霖州城的要高上许多，修得豪冶华丽，雄厚方正，再仔细一瞧，城墙上方正中央，立着一座雕像，和方才在茶楼里见着的十分相似，也是通体乌黑，不过比它要大得多。
　　而与水神像总是一同出现的，还有那一条被踩在脚下盘亘着的恶蛟。宁昭进而又想起在集市上看到的那一幕，小贩烧着纸糊的黑蛟，一群孩子围着它又叫又笑，那画面，总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大概这里的人们有多崇拜水神，便有多么厌恨恶蛟吧。
　　“这是又是哪里？”宁昭问星霁。
　　“这里是南北交界处最重要的城防地，因此城墙修得极高，听说本是用来防御外敌入侵的，谁知那年正碰上恶蛟作乱。放着雕像的地方呢，便是玄砚六百年前斩死恶蛟的地方。当地百姓为了纪念他，特意在城墙上修了雕像，由专人看守和祭拜，在这里，水神的拥簇者可比我们任何一位神仙都要多呢。”
　　宁昭听得有些发愣，怔怔地望着那座黑色雕像，这通体乌黑的形象此前被他百般嘲笑，如今好像真能从中瞧出苏屹的影子来。
　　仿佛透过那座巍峨的城楼，还能看见当年少年的身影，茕茕傲立，虽瘦弱，然而却坚毅不催。
　　苏屹…屹字，便是他的秉性。
　　“他在这里这么受欢迎啊……”宁昭喃喃道，“不过我到现在还是觉得不解，凡人庆祝，他一个神仙要忙什么？”
　　星霁听他这么问，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揣在袖中的乾坤袋，道：
　　“钱塘一带对水神十分崇拜，有些已至癫狂疯迷的程度。像此类将年轻女子投入江中祭祀都不算最吓人的，听说前些年还有将婴孩拿来祭祀的。每次到了这种大日子，玄砚就不得不提前将这一带的土地小倌召集起来，密切注意着凡界的动向，防止这一类疯狂的行径发生。等到了五月初六，凡人会大量聚集在江岸边，开坛占卜，祈求神明佑泽，祈福会一直延续三日，届时江岸边挤满了来祈福的百姓，最容易出事，不仅得提防岸上，也得提防着江河里，沿海一带的水域都要提前封禁起来，魔族那边虽然打过招呼了，但他们向来不守规矩，若是不着人盯紧一些，保不齐就会混进江河里头作乱了。”
　　这听起来，倒不像是水神的庆日，活像受罪日了。
　　宁昭朝城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道：
　　“苏屹就在城里面吗？”
　　星霁摇了摇头，拉着他往城门外另一个方向走：
　　“城里头确实修了座最大的水神庙，不过玄砚可不会待在里头，要找他的话还是得去这里……”
　　他停下脚步来。
　　宁昭也站住，往四周看了看。
　　“哪里？”
　　“就这里啊。”
　　“这里？哪里？”
　　“就你眼前这个啊。”
　　宁昭低下头，眼前有个不足他小腿高的土地祠，立在大树下，以两块石头做壁，上头横着一块较长的石条为顶，看起来不过是个粗陋堆起来的小房子，三个石块中间的缝隙里塞了个破旧的香炉，插着几根早已燃完的香，乱糟糟的蜘蛛网几乎要将它糊满了。这上头狭仄的连摆放贡品的位置也没有，是乡间小路旁最常见的土地祠。
　　“就这？”宁昭指着它又问了一遍。
　　“对啊。”星霁很认真地点点头，掀衣在树荫底坐下，“等着吧，他们迟早要回来的。”
　　宁昭虽然心存怀疑，但也拉着毛毛坐下了，此时日过正午，天气闷热得很，毛毛经过刚才一番赶路早已大汗淋漓。
　　“这天怎么这么闷……”毛毛拿手拼命在脸旁扇着，“老，老大，什么时候会下雨啊？”
　　宁昭抬头看了看：“没有这么快。”
　　他又皱了皱眉，补充道：“这天倒真有些奇怪……”
　　“快，快点下吧，下了雨还能凉快点。”
　　星霁也抬头看了看天，眼睛一沉，眉锋微微上挑，道了句：
　　“最好还是别下。”
　　“为什么？”
　　“下了雨，若是江岸边起了乱，就更难控制了。”
　　他们在树荫底下等了约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依旧不见任何人影，宁昭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苏屹真会来吗？”
　　星霁有些为难地挠挠头。
　　“没道理啊……难道今日有事耽搁了？”
　　他手抵着下巴沉思了一会。
　　“你关在乾坤袋里的那位秦姑娘身上还有毒没解，待会儿要是药性发作可就麻烦了。”宁昭提醒道。
　　“好吧。”星霁放下手，似是下定决心，“那就只能用点丢人的法子了，既然等不着，只好主动召唤他了。”
　　他拉过毛毛，说道：“拜神拜过吧？”
　　“拜，拜过。”
　　他冲地上的土地祠努努嘴：
　　“再拜一次，就对它说，咱们在临安城门口的土地祠，让玄砚快来找咱们。”
　　毛毛茫然地在祠前跪下，双手合十，闭上眼开始念念有词。
　　“这样……苏屹听得见？”宁昭一脸狐疑。
　　“当然听不见了。”星霁在毛毛的后背上轻拍了下，“毛毛，你倒是大声点嘛。”
　　“啊？噢……大，大仙！”毛毛索性放下手，扯开嗓子喊，“我是毛毛啊！老，老大也在这里！快来找我们吧！”
　　宁昭：“这样能行吗……”
　　星霁拍拍方才坐脏的衣服：“放心吧，凡人祈愿神仙都听得到的。”
　　“那平时那么多人都在祈愿，他都能听见？”
　　“所以你们得大点声啊！这么小声，神明怎么注意得到？”
　　毛毛听完，更加大声地喊道：“大仙！大……”
　　眼前人影一闪，苏屹果然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