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40、水神祭典（二）

　　越往前跑烧焦的味道越重，人群也越聚越多，宁昭和毛毛被挤在最外头，但星霁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先他们几步抵达，依然被看热闹的人挤了出来。
　　“星霁！”宁昭拉着毛毛艰难地挤到他身边，问：“里头怎么了？”
　　“地上堆满干柴，已经起火了，似乎有人困在里头。”星霁焦急地说道，“我正要施法，就被挤出来，人实在太多了。”
　　宁昭凝神想了想，说道：
　　“我先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你引水灭火，毛毛，你等火灭了之后就冲进去救人。”
　　毛毛和星霁一齐点头。
　　宁昭往人群稀疏一些的地方跑去，在自己的怀中掏了掏，花片刻心疼了一下，接着将手中的铜板用力朝外撒去，大声喊道：
　　“捡钱啦！”
　　铜板在地上噼里啪啦发出一片声响，靠外层的人立马反应过来，纷纷朝铜钱的方向涌去，开始低头捡地上的铜板。宁昭又抓了一把，朝更远的地方抛，凑热闹的人被吸引过来，人流立马分做两拨，一半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了。
　　与此同时，一股水流从天上降下来，直朝着浓烟升起的地方而去，宁昭仰头往火堆的方向望去，见毛毛已经成功挤进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这口气还没完全舒完，围在最里头的人见火势趋弱，非但没有救人，反而纷纷捡起脚边的石头朝火堆中站着的人扔去，一边扔一边骂道：
　　“砸死这对狗男女！”“砸死他们！”“狗男女！”
　　毛毛原本已经往里头冲了，又被突然扔来的石头逼得退出去。
　　“毛毛！”宁昭心里担心，将手中最后一把铜钱往外一扔，急忙朝火堆的方向跑去。
　　好不容易顶着众人的攻击跑进去，宁昭这才看清被柴堆围在里头的一对男女。他们方才被浓烟熏了一阵子，如今又遭到石头攻击，两人身上皆有伤痕，显得狼狈不堪。但他们彼此却紧紧依靠在一起，愤恨地望着围观的人群。
　　毛毛瞧见他跑进去，也顾不得砸来的石头了，跟着他跑进火堆。宁昭抬手在身前甩了道屏障，先把这些攻击的石头挡住，冲那对男女喊道：
　　“还有力气走吗？先跟我来！”
　　那男子尚且清醒，但他身边的女子状态却不大好，连站也站不稳。男子低头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冲着宁昭点点头，扶着女子一瘸一拐地跟上宁昭，朝后面的小巷跑去。
　　被隔在屏障外的百姓一开始还有些愣神，见他们往后面跑了，纷纷反应过来，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跨过火堆追了过来。
　　宁昭带着他们才拐进小巷，身后一声闷响，一转头，见那对男女双双摔倒在地，看情形，明显已经体力不支了。那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勉强站起来，想将身旁的女子抱起，但他自己也浑身是伤，试了几次都没有抱起来。
　　后头的百姓眼见就要追上了。
　　星霁不知从哪钻出来，瞧见这场景，同宁昭跑回他们二人身旁，问道：
　　“怎么？走不动了吗？”
　　男子担忧地点点头，将怀中的人抱紧，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我们二人今日逃不掉了，多谢恩人相救，你们还是赶紧跑吧，待会他们追上来，说不定连你们也一块打。”
　　“说什么胡话。”宁昭皱着眉扯了那男子一把，“你还有体力走吧，至于这位姑娘……”
　　宁昭抬起头冲星霁看了一眼。
　　“要不由你来背？”
　　星霁惊恐地退了一步。
　　宁昭朝后方越来越近的人群看了眼，无奈地低下身子：
　　“冒犯姑娘了，我来背吧。”
　　女子在男子的搀扶下趴到宁昭的背上，一群人随着宁昭七拐八拐后，终于逐渐甩脱了追来的人群。
　　“你不是没来过这吗？怎么好像跑起来熟门熟路？”星霁喘着气道。
　　宁昭答：“这是我们多年来练就的逃命本事，别说我了，就算让毛毛带着你们逃跑，他们都不一定追得上。是吧毛毛？”
　　毛毛胖乎乎的，喘的最厉害，但听见宁昭夸他，还是挺直身子来，重重点点头：
　　“嗯！”
　　“不过咱们现在怎么办，去哪呢？”宁昭问道，他此刻已经将女子放下来了。
　　女子由身旁的男子搀扶着，看气色身子应该已经无恙，瞧见宁昭的目光投过来，于是冲他们福了福身子，说道：
　　“多谢几位恩公出手相救，但我们二人…恐怕不能继续与恩公们同行了。”
　　宁昭皱起眉：
　　“那些人不知道会不会追来，你们务必小心些。不过他们好好的为何要烧你们？”
　　女子摇摇头：
　　“他们没有要烧我们，那火…是我们自己点的。”
　　哦，宁昭想起来了，方才刚出茶楼的时候，行人确实在说，水女要自焚。
　　“他们管你叫水女？水女……是什么意思？”
　　女子刚要说话，被身旁的男子拉住。宁昭见他们神色犹豫，心中更加疑惑：
　　“怎么，不方便说吗？”
　　女子在男子的手上拍了拍以示安慰，转头冲宁昭说道：
　　“救命之恩，没什么好同恩公隐瞒的。想必三位不是本城中人吧，所谓水女，便是要在大祭之日献给水神的女子，要被扮作新娘子投进江中的。”
　　宁昭睁大眼，惊道：
　　“这是谁订的规矩？”
　　“官老爷为祭祀特意请来的巫祝说的，说是献给水神大人的礼物。”
　　宁昭气得来回踱着步，半晌后憋出一句来：
　　“你们…你们送这种礼物，问过人水神的意见了么！”
　　星霁疑惑地瞧了他一眼，不晓得他在气什么，继续问道：
　　“那你们为何要自焚？”
　　“说什么为百姓安康这样冠冕堂皇的鬼话，其实就是叫人去送死！此等陈规陋习，将人的性命视为草芥，就算神明听到他们的祈盼又如何，难道真的会庇佑他们吗！”站在女子身旁的男人愤怒道。
　　女子哀伤地看着他，冲宁昭他们继续解释：
　　“巫祝在城里一共选了十位五月初七出生的女子，刚才我们焚火的地方旁边，有一个茶楼，那茶楼老板是城里的大户，可惜正碰上女儿是五月初七生的，我是那家小姐的贴身丫鬟，老爷舍不得将自己的女儿送去投江，便买通选人的官家，悄悄改了我的生辰，将我献出去了。”
　　女子说着，眼眶已经红了，她拿袖子抹了把眼泪，向众人介绍自己身旁的男子：
　　“这位是我远方的表哥，名叫林生，他本已为我赎了身，下月我就可离府，回家同他成亲……老爷将我的卖身契扣了下来，表哥前来讨说法，也被他勒令关了起来。我们好不容易才从府上逃出来……”
　　“既然逃出来了，怎么又在城中自焚？”
　　“逃不了的。”林生冷言道，“为了防止逃跑，他们给被选中的女子喂下丹药，若是每日没有定时服用，就会全身奇痒难忍痛苦万分。与其去做什么水神的鬼新娘，死后还要受人折辱，还不如自焚之后化为厉鬼，去地府里讨个说法。”
　　“若是化为厉鬼，是进不了冥府的。”星霁诚恳地纠正道。
　　宁昭汗颜地瞥了他一眼，现在是探讨这个的时候吗？
　　“此事既然跟水神有关，那就更不能让你们二人独自去冒险了，”他看向星霁，“咱们去找苏屹，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情还是让他来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