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4、胴城女鬼（三）

　　程良正坐在案牍前，有些疲累地揉着眼睛，今早又有两户人家前来报官，说得还是同样的事情。他的告示贴出去都快十天了，也无人来揭，天色转眼又要暗下去了，着实令他头疼。
　　“大人！有人揭榜了！”管家匆忙跑进来，喜出望外地喊道，连通报的礼数都忘记遵了。
　　“谁揭了？”程良站起身。
　　管家急忙让开身子，一位青衫的年轻人和一个胖子大咧咧走了进来。
　　“问大人安。”那位看着精明些的年轻人率先朝程良鞠了一躬。
　　“你们会驱鬼？”程良上下打量了他们一遍，将信将疑地问道。
　　“那得看看这鬼是个什么角色了。”宁昭回答道，“我们二人今日进城，见城中百姓个个惶恐不安，天色未暗便紧闭门户，想来是城里出了祸乱的妖物。又见大人张榜，故而前来求见。”
　　“那你们知道妖物是什么来头吗？”
　　宁昭眉头轻皱，有些为难地说道：
　　“尚不可知，需等这妖物出来作乱时才能确认。”他抬头看了看程良，笑道，“大人不信我们？这样，我方才进来时见大人这屋子上方黑气萦绕，恐怕也被妖物盯上了，不如在此为大人作个法，散一散这妖气，如何？”
　　程良的眼睛睁圆来，有些激动地点点头：
　　“你竟看得出我这屋子被妖物盯上。”他伸展双臂朝宁昭一拜，“还请高人为我作法。”
　　宁昭一点头，从怀中掏出黄符和火折来，点燃符纸，两指相并捻紧，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煞有介事地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待到那符纸快要燃尽之时，用力一挥，将火挥灭来，啪的一声，贴在了毛毛的脑门上。
　　程良方才注意力一直跟着宁昭的身影走，未曾注意到屋里的另一人。猛不丁听见一声响，才看见那胖子闭紧双眼，口中大叫着，开始在屋里手舞足蹈起来，呜呜哇哇仿佛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
　　程良惊得退了一步，微张着嘴，只见胖子在厅堂中发疯了一会，站定下来，突然睁开眼，冲着面前的空气用力一挥双臂，看动作似乎是将什么东西打散了。
　　气氛沉默了片刻，程良终于回过神来，连忙朝着宁昭二人弯腰行了个大礼，喊道：
　　“仙人！多谢仙人为我驱散邪祟！”
　　宁昭上前一步，微抬着下巴，斜睨着程良，煞有介事道：
　　“不过是暂时将它留下的气息驱散，若要捉鬼，还得容我准备一番。”
　　“是是是。”程良忙应道，“仙人赶路至此，想必十分劳累，我这就命人替二位仙人准备落塌之处。”
　　宁昭满意地点点头，提脚正准备离开，程良却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腆着笑脸说：
　　“仙人留步，还有一件事情，得求仙人务必帮忙。”
　　宁昭不解地看着他。
　　“此事也和这个女鬼有关系。”程良冲着侯在一旁的管家使了个眼色，“二位仙人辛苦随我来一趟。”
　　一行人由管家带路，绕过主厅，走到一旁的小院中，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下。
　　“这是？”宁昭问。
　　“这是小女的闺房。”程良说着，推开门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小姐的闺房……我不方便进去吧？”宁昭站在门口未动。
　　“无妨。小女已昏迷数天了。”
　　管家先行走进去，将桌上的烛芯挑开来，整个房间顿时亮堂许多。
　　宁昭一边随着程良跨进门来，一边朝床上看去。
　　隔着轻纱，隐隐约约可以瞧见床上躺着个人，面貌瞧不清楚，但从身形上分辨，确实是个女子。
　　他长这么大除了毛毛之外，还从未进过哪个人的房间，更何况这房间里还躺着个年轻女子。宁昭不禁有些紧张，心中对自己默念：可千万别露馅……
　　他继续崩着脸，抬脚朝程家小姐的床走近。管家早已先他一步利索地将轻纱掀开来。
　　“程小姐这是？”
　　“小姐前些日子一直头痛，夫人怕她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于是找了个道士来作法。那道士原是个疯癫的江湖骗子，病没瞧好，反倒是把小姐吓坏了，如今小姐昏迷不醒，卧床已有数日了。”
　　身后的毛毛听到这，脸色微变，险些就要端不住了。
　　他们二人方才一唱一和的，不过是在唬弄程良。没想到程良家里居然真有被女鬼害了的人，这怎么救？
　　宁昭倒比毛毛冷静得多，他往前一步，煞有介事地伸出两个指头，悬在半空虚指着躺在床上的人，闭着眼碎碎念了几句后，收手叹了口气。
　　“怎…怎么了？”程良见他这幅样子，心里一沉。
　　“程小姐病得不轻啊。”宁昭对她说道，“这女鬼着实厉害，程小姐如今心神已被动摇，三魂六魄难以归位，故而迟迟无法醒过来。”
　　程良听到这，慌张地朝宁昭拜了一拜，说道：
　　“还请大仙务必救救小女。”
　　宁昭将他的身体扶起，回道：
　　“我们二人修仙问道，为的便是除妖救人，此事还请程大人放心。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得等到明日做了准备才行。”
　　程良听了这话，连连点头。
　　“哦！大仙说得极是，是我太着急了。”程良顿悟，“一心顾着小女的病，考虑不周，考虑不周。”他转头冲着管家吩咐道，“天晚了，快去替二位贵客备好饭菜，再取些银两来。”
　　宁昭轻轻笑了笑，跟随着程良一同回主厅。
　　等他和毛毛吃饱喝足后，管家又将他领到了早已打点妥当的厢房中休息。
　　早春微寒，外头还刮着料峭的冷风，屋里头却被炭火蒸得暖烘烘的。
　　宁昭将门关好后，毛毛早已迫不及待地往软糯的床上一趟，摸着自己吃得圆滚滚的肚子消食。他轻声哼着调子，半晌没听到宁昭的动静，转过头眼睛在房里扫了一圈，冲着他的背影问道：
　　“老大你在干嘛啊？”
　　宁昭正在看方才管家送来的银两，他清点了一下，这知县出手着实大方，他们什么活都还没干呢，便送来了五十两。
　　“赶紧睡觉，明天还得早起。”
　　他走到窗前，将那扇闭合的木窗推开一些，探出身子往外张望。
　　“干…干嘛早起啊？”毛毛坐起来。
　　“当然是跑路啊！”宁昭说，“你还真想留下来替程大人捉鬼啊？”
　　毛毛拼命摇了摇头。
　　“不想。”
　　“那不就得了，明日趁着天未亮赶紧跑。”
　　木窗的缝隙有些小，宁昭索性把整扇窗都推开了，双手撑着窗沿就准备跳出去。
　　“老，老大你要去哪？”毛毛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你先睡。”宁昭回身对他说，“我出去看看情况，很快就回来。”
　　毛毛还是皱着眉满脸担忧地望着他。
　　“放心，老大就是去查点东西。”宁昭冲他笑了一下，“记得把蜡烛吹了。”
　　他说完，从窗沿往外一跳，消失在毛毛的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