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3、胴城女鬼（二）

　　此去胴城并不远，宁昭向城门口的小贩打听了下，约莫二十里的脚程。他同毛毛回山腰带上行李，趁着天色尚早出发了。
　　毛毛心里头还惦念着自己养的大黄狗，在破屋门口恋恋不舍纠结了一阵，说是要同大黄道个别再离开，结果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被宁昭硬是扯走了。
　　他们耽搁了时间，等到了胴城时，已是日照西斜。
　　“老大……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真的阴森森的……”
　　毛毛缩着脖子，将衣服的领口收紧，有些害怕地扯着宁昭的袖子说道。
　　“闹鬼嘛，肯定阴森啊。才这个时辰，街上的人却如此稀少，你看，有些商户都开始关门了。”宁昭朝对面的街道抬了抬下巴。
　　“那咱们来这里干嘛？”毛毛有些不解。
　　“当然是做老本生意啦。”宁昭一挑眉毛，从怀里掏出一沓黄符来，往毛毛的手上塞了一小半，“这城里走不了的人，心里都不踏实，买张符纸回去烧一烧，也算给自己一些安慰吧。”
　　“哇……老大可真聪明。”
　　“别废话了，赶紧把它卖完，天色全黑之前咱们得出城。”
　　“为什么天黑前要走啊？”
　　宁昭抬头往某个方向望了眼，眸中微沉，但他很快恢复了方才轻松的神情，拿起一沓符纸在毛毛的脑袋上轻轻打了一下，说道：
　　“不出城咱们住哪儿？你敢在城里睡觉吗？万一真有女鬼，趁你睡觉的时候把你脚趾头啃了……”
　　毛毛吓得身子一抖，赶紧接过他手上的黄符，一边朝路边跑去一边慌张道：
　　“别说了别说了！咱们…咱们赶紧把符纸卖完了出城吧！”
　　这符纸一文钱一张，虽是宁昭比对着自己胡乱画的，但依然很快卖个干净。胴城里家家户门紧闭，但并非所有人都逃出城去，依然有许多住户躲在家中，见有人在街上卖符纸，都壮着胆子出来买符辟邪。
　　傍晚时分，最后一束日光也被远山收进怀中，他和毛毛手上的符纸已经卖干净了。
　　“看来…看来大家都怕这个女鬼，咱们的生意真好……”毛毛开心地搓了搓手心，兴奋地看着宁昭将铜钱收进腰包中，又从里头抠出几枚，放到他掌心，说道：
　　“去买几个包子吃吧。”
　　毛毛攥紧手中的铜板，四处张望了一圈，朝街对面一个正在收摊的包子铺跑去。没过一会儿，他就捧着四个热乎乎的肉包回来了。
　　“老大，给，给你！快吃……”毛毛将双手往宁昭面前递过去。
　　宁昭把它推回去：
　　“你吃吧，方才我就看见你在摸肚子了，我不饿。”
　　宁昭又一次往城中的某个方向望了一眼，这才拉着毛毛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女鬼虽没见着，但看城里人人自危的架势，还是莫要耽搁，早点离开才是要紧。宁昭又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一团森诡黑气，心里不免泛起担忧，他自小天生异能，总能感知到这些不寻常的东西，孤魂野鬼的倒也碰到过几次，虽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本事，但直觉向来很准。
　　他总觉得这次看见的黑气，与以往任何一次见到的那些怪东西都不一样。
　　那是极其危险的气息。
　　“老大？”宁昭的胳膊被人扯了一下，毛毛已经把手上的四个包子迅速解决掉了，本来已经走远，见宁昭突然停下脚步发呆，又折了回来，“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宁昭收回目光，决定不再想这件事情，他又不是修仙之人，就算胴城里真有什么邪物，他也解决不了。
　　“老大，你说他们买符纸有用吗，女鬼会害怕吗？”毛毛悄悄问道。
　　“当然没用，”宁昭回答他，“那符纸是我照着城隍庙墙上的图案瞎画的。”
　　“可是老大你…你又不是普通人。”
　　“我怎么就不是普通人了？”宁昭笑道。
　　“老大能呼风唤雨！”毛毛张开手激动地说道，“还有那些蛇啊虫子啊，它们都怕你！婶娘以前还说过，老大是天煞孤星！”
　　宁昭看他情绪如此高昂，只得抬手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这“天煞孤星”从他嘴里说出，为何还带出了一些夸奖的意味来。
　　毛毛说的婶娘就是宁昭的亲娘，他娘亲还没死的时候，有一天带着他去庙中祈福，在山路上遇着一个算命瞎子，他们从算卦的摊子前经过时，那瞎子突然大叫一声，脸上满是惊惧之色，指着宁昭念念有词，说他命犯孤星，煞气四溢，命里注定伶仃影只，非搅得天地翻覆，星月易主不可。气得他娘亲捂着他的耳朵一脚便将算卦的摊子踢翻了，那瞎子也不知道是真瞎还是假瞎，左躲右闪，口中还继续念念有词，讲得他活像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今日若不将其挫骨扬灰，后果不堪设想。
　　“孤星有什么了不起的吗？前阵子到我们屋前讨饭的那个二瘸子，不也说自己是天煞孤星？”
　　“那怎么能一样？”毛毛跑到他跟前，“就算有很多天煞孤星，老大也是…也是最煞的那个！”
　　宁昭眉间一皱，也不知该不该感到开心。
　　离城门口不远的地方，立了块一人高的木牌，此刻正有稀疏的几个人站在那里小声议论着。
　　宁昭拉了下毛毛，示意他一起过去看看。
　　“劳驾问一下，这上面贴的什么东西？”宁昭问身旁站着的一位男子。
　　“咱们官老爷发的悬赏令，在找会捉鬼的道士呢。”
　　“哦？官老爷住哪儿？”
　　“就在那里。”男子抬手遥遥朝外一指，宁昭顺着方向看去，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过了一会，他对身旁的毛毛说道：
　　“咱们今天不出城了，去官老爷家里，弄个舒服的地方睡觉吧。”
　　毛毛吃惊地问道：
　　“官…官老爷家里，让咱们住吗？”
　　宁昭挤到木牌最前面，将张贴的告示撕下来，对半折好，塞到毛毛怀里，背着手走在前头：
　　“咱们去给他捉鬼，他当然要好吃好住供着我们。”
　　“捉…捉鬼？老大你什么时候会捉鬼了？”
　　“现在会了。”
　　“啊？”
　　“你注意着点，一会儿可别穿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