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25、屠城之祸（二）

　　宁昭朝河里看了眼，不甚在意地说道：
　　“没关系，他应该是去河底捉鱼去了。”
　　“已经一刻钟过去了。”
　　宁昭看他这副担忧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可别小看毛毛，他有很多异于常人的天赋呢。”
　　苏屹的表情依然不见放松，宁昭只得站起来，走到河边，冲里头大喊道：
　　“毛毛！抓到鱼了没有啊！”
　　平静的水面开始荡开一圈圈波纹，过了一会，一个巨大的水花飞溅起来，毛毛从水中探出脑袋，两手抓着一只还在扭着身子的活鱼，兴奋地喊道：
　　“抓到啦！”
　　他双手一抛，将鱼扔到地面上，又抓住宁昭伸来的手臂上了岸。
　　瞧见苏屹，开心道：
　　“大仙又回来啦！我还以为，你找不到我和老大呢！”
　　宁昭心虚地摸摸鼻子，朝他招招手：
　　“先过来把衣服烤干。”
　　“等一等，我去采点果子来。”毛毛脚步不停，又钻进林子里。
　　毛毛一走，气氛就安静下来。宁昭拿余光瞟了下苏屹的脸色，见他好像并没有生气，于是大着胆子问他：
　　“我不是都把玉戒挂在屋前了，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苏屹的指尖冲着他动了下，四宝就从宁昭的胸口钻了出来，排成整齐一列，跳到苏屹跟前。
　　“原来是你们这四个小叛徒。”宁昭冲它们嚷道，又觉得这措辞有些不对，对苏屹说道，“既然你找来了，它们四个就物归原主吧。”
　　四只点了小眼睛的纸片人听见了，又转身冲他跑过来，跳上他的胸口，从领子处滑进衣服，趴在领口处不松手了。
　　“呃……”
　　“算了，它们想跟着你就跟着吧。”苏屹无奈道。
　　“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让它们来监视我的。”宁昭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
　　苏屹笑而不答，冲毛毛方才离开的方向看去，问：
　　“让他一个人进山林，你不担心吗？”
　　“他厉害着呢。”宁昭一边处理手上的鱼，一边对苏屹说，“大家都以为他傻，其实毛毛会的可多了。以前天天受欺负，所以见着生人才会紧张。”
　　宁昭说到这，叹口气。
　　“我知道霖州城里已经很危险了，可我还是想帮他把玉佩拿回来。我娘死得突然，什么东西也没有给我留下，我不希望毛毛像我一样。人生在世，总要留有一点念想，才会觉得活在世上有意思，不是吗？”
　　苏屹点点头，似乎有些出神，答非所问地说了句：
　　“如果念想没了，活着确实很没意思。”
　　他没等宁昭反应，神色已恢复如常，又问道：
　　“他怎么能在水里待那么久？你教他闭气的吗？”
　　“他能在水下呼吸，不需要闭气的。”
　　“天生的？”苏屹惊讶道。
　　“他说以前掉到水里，被一只水鬼给咬了，后来就能在水下面呼吸了。”
　　“不是水鬼！是水蛇！”毛毛已采了几个野果回来，听见宁昭的话，反驳道。
　　“这么长的蛇，黑乎乎的。”毛毛拿手冲苏屹比划。
　　“蛇哪来的爪子？”宁昭道，“分明就是水鬼，你忘了？在你胳膊上抓了三条伤痕，涂了两个月的药粉才好的。”
　　毛毛无法反驳，但还是坚持道：“肯定是蛇！长了爪子的蛇！”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杀好的鱼拿树枝穿着，左右两面用刀子划出几道口，将果子握在手中捏出汁液来，任汁液渗进鱼肉中。
　　“这个果子我尝过了，特别酸，用来烤鱼最好吃！”
　　酸涩的果香同鱼肉的焦香，在火上噼里啪啦地混合起来，毛毛熟练地翻动手上的树枝，同平日里的憨厚模样全然不同，整个人神采飞扬。
　　“如果能在家里吃就好了，往上面撒点油更香。”
　　“这样已经很好了。”宁昭迫不及待地凑近来，冲苏屹眨眨眼，“是吧苏屹？”
　　苏屹笑了笑。
　　“是啊，已经很好了。”
　　毛毛用力地点点头：
　　“如果咱们以前早，早点想到这个法子，就不怕饿肚子了，也，也不用，去跟野狗抢吃的了。”
　　苏屹手上的动作停住，抬头问宁昭：
　　“和野狗抢吃的？”
　　宁昭点点头：“大概……九岁的时候吧，我们俩从毛府被赶出来了，四处流浪，有时候没东西吃，人抢不过，只好跟狗抢了。”宁昭笑了笑，有些自豪地张开手臂，“不是我吹嘘，这么大的野狗，我能打两只呢。”
　　苏屹听到“九岁”的时候，皱起了眉。
　　“你一直是这样过来的吗？”
　　宁昭被他的眼神看得满身不自在，急忙补充道：
　　“这也没什么，麻烦是麻烦了点，不过你看毛毛，还不是吃得那么胖。”
　　他见苏屹神情恍惚，似乎陷入了十分低迷的情绪中，想必他们修仙之人向来心怀悲悯，听不得这样的故事，但于他自己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苦难。
　　宁昭不禁有些尴尬，手掌在苏屹眼前晃了晃，努力想缓解一下此刻的气氛，于是笑着问他：
　　“毛毛原先不会说话，你想知道我怎么教他的吗？”
　　“怎么教的？”
　　“有方法的。”宁昭冲他眨了下眼，对毛毛说道：
　　“毛毛，跟我念，‘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毛毛举着鱼，一脸痴傻的表情。
　　“般…般…多……多什么……”
　　宁昭将他手上的鱼拿走，毛毛的眼睛就跟着鱼在空中飘来荡去。
　　“再念一遍，念对了再给你吃，般若波罗蜜多时。”
　　“般若，波罗……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
　　“照见……照见五蕴皆空……”
　　宁昭得意地朝苏屹挑了下眉。
　　“倒真是一个好方法。”苏屹终于牵起嘴角笑了笑。
　　“哦！还有，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苏屹摇摇头。
　　“我娘说，快生我的时候，连下了一个月的大雨，就算白日也天地昏暗，结果那天清晨生下我之后，天马上就放晴了，我娘觉得是个好兆头，就给我取了个昭字。”
　　“宁昭……”苏屹低声念了一遍，“是个很好的名字。”
　　宁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夸到：
　　“苏屹也很好听啊，是谁给你取的名字，也是你娘吗？”
　　苏屹摇头：“我自小父母双亡，五六岁时便四处流落了，早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那是谁给你起的名啊……”宁昭嘟囔着，眼睛一亮，“我知道了，让我再猜一次，必定是你那个师父起的，对吧？”
　　苏屹笑了：“小时候，我靠乞讨为生，那一片的人都姓苏，大家就管我叫苏乞。”
　　“然后呢？”
　　然后……
　　有一天他遇见了小师父，他跟自己说：“苏乞，你这名字不好，命格太重，我赠你个名字可好？就随我的偏字，以后叫苏屹，好吗？”
　　“偏字？那你师父叫什么啊？”宁昭问。
　　苏屹摇头：“不知道，他说凡界寿命不过数十年，名字只是须臾间的一个代号，记了也没用，所以没有告诉我。”
　　宁昭不屑地切了一声。
　　“神神秘秘的，说不定他是因为名字不好听才不说的，故意讲这些话哄骗你。”
　　“倒也不是不可能。”苏屹看着他说。
　　“不过，他给你取这个名字，想必有心。”
　　苏屹疑惑地望着他。
　　“屹为坚韧，山之高耸，不可催倒。”宁昭看着他，“他一定希望你心志坚定，百折不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