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19、颠沛（一）

　　傍晚时分，他们三人拜别了程良，从程府离开。走到胴城外，宁昭停下脚步，回头冲苏屹说道：
　　“呐，二百两银子，咱们一人一半，一百两给你，剩下一百两我和毛毛分，还有程大人送的这些个东西，你有什么想要的就先挑去，这样公平吧？”
　　宁昭将包袱解开，毛毛还掰着手指头在一旁艰难算着，苏屹已经展颜笑道：
　　“不用分了，都给你。”
　　宁昭一扬眉毛：“真不要？”
　　“嗯。”
　　宁昭将包袱重新扎好，说道：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以后可别反悔了。其实呢，我觉得你身上还是需带些银两的，你孤身一人行走，看起来脾气又好，若是遇上无赖讹诈你，可不就得花钱了么？”
　　他将包袱丢进毛毛的怀里，拍拍手，道：
　　“张氏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接下来要去找她吗？”
　　苏屹摇头：
　　“我得回去一趟，将这件事情禀给天帝，如何追查还是要交由天帝定夺。”
　　宁昭撇撇嘴，演得还挺真。
　　他点头：“行吧，正好我和毛毛也有事情要办，那咱们就此别过吧。”
　　苏屹皱起眉头：“就此别过？你要去哪？”
　　“自然是去想去的地方，至于你呢，肯定是没法和我们同行的嘛……”
　　“你要去哪里？”苏屹又问了一遍。
　　宁昭叹口气。
　　“你问这个干嘛？你又要拉着我去修仙吗？”
　　苏屹抿着嘴唇，看起来委屈巴巴，他问宁昭：
　　“你不想修仙吗？”
　　宁昭无奈道：“苏屹……我也不晓得你看上我什么，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你看我这副模样哪里像是能做神仙的人，你去渡其他人吧，这世上多的是想成仙的人。”
　　苏屹没说话了，低着头一副挫败的模样，过了一会才抬头说道：
　　“你现在若是不想修仙，我不会勉强你，但你要去哪里，可否带上我一起？”
　　宁昭答：“我跟毛毛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取一样东西。你不是还要回你的仙界吗？”
　　“不用多少时间，换算下来，不过就是凡界三五日的功夫，我速去速回，或者你在哪里等等我，我再陪你一起去。”
　　宁昭转了转眼睛，点头答应下来：
　　“行吧，那我回原先的住处等你，你可找得到？”
　　苏屹笑起来，将手心朝上递到宁昭面前，他的手掌心躺着一枚莹白的玉戒。
　　“这个你戴着，我能找得到。”
　　等看着宁昭将戒指戴到手上之后，苏屹这才放心下来，手臂一扬，灵纹碎成无数片小纸片，搅起一阵疾风来，苏屹站在中心，刹那间便消失不见了。
　　宁昭眨眨眼，一推还愣在原地的毛毛，往回去的方向走。
　　“老…老大！大仙他…他真的好厉害！”
　　“知道了。”
　　“老大，咱们真的要跟着大仙修炼吗？”
　　宁昭停下脚步。
　　“你觉得我可能去吗？”
　　“那…那你刚才不是答应大仙了吗？”
　　“骗骗他，不然他能放心让我们走吗？”
　　毛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疑惑道：
　　“老大你不想做神仙吗？神仙多好啊，能飞来飞去的，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说什么你都信，修仙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无缘无故的，看上咱们什么呢？”
　　“可…可是老大确实很厉害啊，”毛毛焦急地争辩道，“小的时候我就觉得，老大说不定是神仙变的。”
　　宁昭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能看见鬼就算厉害吗？”
　　毛毛揉了揉头：
　　“但是大仙会抓鬼嘛……如果老大跟着大仙修炼，以后也会抓了嘛……”
　　“走了走了，还得回去取行李呢。”宁昭没来由地一股烦躁，想起刚才答应苏屹时他开心的模样，突然觉得愧疚非常。
　　总听毛毛一口一个大仙地叫他，听久了，他居然也不觉得别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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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昭和毛毛第二日正午才回到半山腰的破木屋里，他将埋在土里的酒坛子全部挖出来，将里头的铜钱和碎银还有从程良那拿到的二百两赏金堆在一块儿，同毛毛一起数了好几遍，一共是五百七十六两四钱，加上几十个铜板，比宁昭估算的还要多。
　　“好…好多钱啊……”毛毛激动得手都抖了，“咱们怎么，这，这么有钱！”
　　宁昭哭笑不得，也忍不住感慨道：“咱们要是早点想到拿酒坛子藏钱的方法，说不定早就攒够五百两银子了。”
　　他们的运气似乎很差，在同一处地方总是不能待得太过长久，否则不是天降大雨将房屋淹了，便是无故起火烧得一点家当不剩。仿佛总有一双无形的手推着赶着，叫他们要四处流落。
　　漂泊久了，便也不觉得什么，就是银钱随身带着，到底有些麻烦。前几年，宁昭只是将铜钱碎银拿布包上，挖个坑藏着。谁知后来藏钱的地方被挖洞的老鼠挖到了，将布巾咬烂，一堆铜钱全化成了烂锈，着实叫他心疼好久。
　　他那时都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想，莫非真让那个瞎子说中了，自己是什么“天煞孤星”，注定要孤苦伶仃一世？
　　好在如今从程大人那得了二百两银子，宁昭又觉得，从前受的那些苦指不定都是老天爷给他的试炼，专等着在此处赠一笔横财来弥补他。
　　毛毛留在木屋里收拾行李，他自己带上银两，去镇上的钱庄换成银票，一酒壶的铜板换做碎银子，回去路上，还特意给毛毛买了四个大肉包子。
　　毛毛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了，叮叮当当挂了一身，这次宁昭没有阻止他了，反正这个地方他们不打算再回来，有什么要带的都随毛毛去吧。
　　临走前，宁昭将戒指脱下来，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又拿到太阳底下照了照，毛毛看见，很是不解地问：
　　“老大，你在看什么啊？”
　　“看看这东西值不值钱。”
　　毛毛吓了一跳，大叫起来：
　　“你不会是想把大仙给你的东西卖了吧？”
　　“这玉的成色看起来不错，说不定能值不少钱呢。”
　　“可…可是……这是大仙给你的……”毛毛涨红了脸。
　　宁昭斜了他一眼。
　　“你才认识他几天啊，张口大仙闭口大仙，什么时候被他收买了？”
　　毛毛噘着嘴，百口莫辩，急得满头大汗。
　　“不是……我觉得……大仙要…要是知道……会很伤心的……”
　　“行了行了，”宁昭摆摆手，在屋里看了一圈，找了条细麻绳，将戒指穿起来，挂在了门扉上，“那就挂在这等他自己来取，咱们要回霖州了，总不能真带着苏屹一起吧？”
　　毛毛听到霖州两个字，有些害怕地后撤了一步。
　　“霖…霖州？”
　　宁昭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抬手在毛毛脑袋上摸着安慰道：
　　“你答应老大的，等老大想回去的时候，要陪我一起去的，忘记了吗？”
　　毛毛沉默地摇摇头。
　　“我们去一趟，很快就走，以后都不回去了，好不好？”
　　毛毛轻轻点了下头，抱紧怀里的包袱。
　　“毛毛乖。”
　　他们走出木屋，毛毛依依不舍地在门口站着，将木屋的门随手关上，又在门把上来来回回地摸着。
　　“这么破的地方你还舍不得？”宁昭站在他旁边打趣道。
　　“虽然破，但是每天都有饭吃，就很开心啊。”
　　宁昭愣了一下，轻轻叹口气。
　　“以后都会有的，等咱们把霖州的事情办完了，老大保证不会让你再吃苦。”
　　“嗯！”毛毛重重点了下头，紧随宁昭离开。
　　他们才走没几步，宁昭就停下脚步，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脖子，又将胳膊用力甩了甩。
　　“老大你干嘛啊？”
　　“总觉得背后有东西。”宁昭说着，抬手将后背的衣服拎起来，“你帮我看看，我后面是不是掉进什么虫子了？”
　　毛毛赶紧上前来，踮着脚趴在宁昭的背上，仔细往衣服里面瞧。
　　“好像有个白色的东西……”
　　“什么东西？你赶紧帮我拿出来。”
　　毛毛急忙将包袱甩到一只手上，腾出右手伸进宁昭的后背，扒拉了好一会儿。
　　“抓住了！老大你看！”
　　毛毛大喊着，将手指间捏着的一片东西递到宁昭眼前。
　　“这是什么……”宁昭接过，白色的东西被毛毛捏得都变了形，他展开来仔细辨认了一会，总觉得十分眼熟。
　　宁昭捏住一个小角在半空中抖了抖，那片东西被他抖得发晕，开始在他手指下挣扎起来。
　　“是你啊。”宁昭笑了笑，将它放到掌心上，小人模样的纸片在上头来回跑着，挠的他手心都痒了。
　　“老大，你认识它啊？”
　　“是从苏屹的灵纹上面脱离下来的。”他跟毛毛解释完，又将脸凑到手掌前，问小人，“你怎么跟其他的纸片分开了，跑到我身上做什么？”
　　小人自然没法回答他，但却顺着他的手腕往袖子里钻，宁昭正要阻挠，便瞧见它从袖子里头又拉出了一个纸人来。
　　“你们到底躲了几个在我身上啊？”
　　宁昭索性将身上的行李往地上一扔，开始解自己的外衫。等他将衣服和鞋袜都翻找一遍之后，对着地面上的四个小纸人有些哭笑不得。
　　“苏屹都没发现自己的灵纹短了一截吗？”
　　他伸手在其中一个纸片人的身上挠了挠，逗得它手舞足蹈。
　　毛毛觉得新奇，也学着他伸出一个手指头，还没碰着纸人，它已经迅速地飞到远处，挥舞着两只短短的手臂，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毛毛吓得缩起身子。
　　“不许凶毛毛。”宁昭冲它们煞有介事地喊道，又往自己跟前的空地一指，说：
　　“过来排好队。”
　　四个小人乖乖地靠过来。
　　“苏屹走了，你们找得到他吗？”
　　小纸人整整齐齐地摇着脑袋。
　　“你们先跟着我，但是不许乱跑，要是被大风刮走了，我可不去找你们。”
　　四个脑袋点了点。
　　“还有，不许凶毛毛。”
　　四个脑袋又点了点。
　　宁昭觉得有趣，忍不住捉起其中一只来，调侃道：
　　“仔细一看，你们四个长得还真是不大一样，比其他那些丑一点。”
　　他在地上搜罗了一圈，捡起一块木炭，在四个纸片上分别点了一双眼睛。
　　“好了，你们这几个小家伙我暂且替苏屹保管着，要听话知不知道？”
　　四个小人雀跃起来，开始顺着宁昭的脚爬到他身上。
　　“毛毛，你给它们取个名字吧？”
　　“取名字啊？”
　　毛毛又壮着胆子凑上来，手指伸向宁昭肩上的那些纸片人，迅速碰了一下，见它们没有再凶自己，这才开心地摸了摸它们的脑袋。
　　“一…二…三…四……既然是大仙的法宝，那就叫……叫天庭四宝吧！”
　　宁昭忍着笑点点头。
　　“行吧，那就叫天庭四宝，咱们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