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115、困局

　　所有人皆屏住了呼吸，灵霄殿内一时鸦雀无声，围着他们的天兵在得到下一步指令前并没有妄动，殿中对峙之势似乎一触即发。
　　宁昭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朝四周扫了一圈。
　　“翊圣真君这是想抗命不成？”座上之人冷冷问道。
　　“师弟难道不希望我抗命吗？”宁昭轻蔑地看着他，又继续大声道，“杀死上生星君的另有其人，我一定会将他找出来。到那时候，希望各位也可以像今日一样坚决，将他严惩不怠。”
　　“苏屹，你飞升这么久，和神仙打过架吗？”宁昭又低声问身旁的人。
　　苏屹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没什么经验，但应该打得过。”
　　宁昭勾了勾嘴角，御座上的玄穹眼底寒光汇聚，而那个一直躲在人群中搅风弄浪的黑袍仙者张开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宁昭撇见他这张脸就头疼，一抬手，身形已如一道闪电般朝人群中飞去。
　　“那小师父再教你一招！”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位仙家已被宁昭拎到了殿中央，两根手指扣住了他的咽喉，整个人被横在了宁昭身前。因为咽喉被锁住，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但神情已慌张至极，双腿微屈，一副将倒不倒的模样，双眼瞪得浑圆，惊恐地望向殿上之人。
　　“大胆！你可知胁迫神官是什么罪名！”天帝指着宁昭吼道。
　　“管它什么罪名，反正落了狱都一样。”宁昭将按在人质脖子上的手指一提，吓得黑袍仙者立刻叫了一声，听在众人耳朵里好不凄厉，“怎么样，师弟今日是选择捉拿我二人，还是选择救下你的这位好心腹？”
　　“你想如何？”天帝阴沉着脸。
　　“撤了这些天兵，所有人留在殿内，谁都不许跟着，等我二人顺利出了南天门，我自然会放了他。”
　　“若你离开南天门之时不放人呢？”
　　“难道还带着这么个废物一起逃命？”宁昭嗤笑一声，大概是为了证实自己属实嫌弃手上的人质，他抬脚踢了一下那人的后腿，吓得黑袍仙者立刻大叫道：
　　“天，天帝救救小仙……”
　　这一叫让天帝的表情更加阴沉了。
　　“师弟可要想清楚了，你可是堂堂天帝，怎么能随意牺牲掉无辜之人呢？这可不符合你现在的身份啊。”
　　“所有人呆在殿中。”天帝终于下令道。
　　包围着他们的天兵让开了一条路，宁昭拽着那个早已瘫软的仙家开始慢慢撤出凌霄殿，而苏屹紧贴着他在一侧提防。
　　等三人终于消失在众仙的视线里，天帝又疾步走下殿，边走边吩咐：
　　“广百，你跟我一道去追，绝不可让他们离开九重天！”
　　其他人面面相觑，但没得到指令，只得眼睁睁看着天帝与广百仙者离开，心中虽然有些别扭，但到底没有人发出异议。只有一直在角落沉默不语的度厄星君冷哼了一声：
　　“出尔反尔，手段可真不高明。”
　　“我们也去。”司命星君说完，已经率先离开凌霄殿，不顾其他仙家诧异的目光。
　　宁昭与苏屹一路退到南天门外，手上的力道一松，接着抬脚便往他背上踹了一脚，黑袍仙者踉跄几步，已经扑在地上瑟瑟发抖。宁昭没再管他，冲苏屹扬了扬下巴，正准备离开，忽然感到身后一阵疾风，天帝和广百已经追上来了。
　　两人分别朝他和苏屹攻来，宁昭翻身拉开数丈，见朝自己来的是天帝，禁不住出言讽刺：
　　“师弟还真是执着啊。”
　　“对师兄我可从来不敢掉以轻心。”此刻没有其他人，玄穹早已卸下一贯的伪装，表情阴森，“你今日别想从我手上脱逃。”
　　说罢，人已经朝宁昭攻来。他招式凌厉，招招皆下杀手，逼得宁昭无法脱身。玄穹本就修为高深，再加上有龙灵助益，渐渐占据上风，就在此时，突然有另一道术法袭来，打在缠斗的两人之间，高大的身影转瞬已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我来助天帝一臂之力！”星晨看都没看天帝一眼，攻势已朝宁昭袭来，不过片刻，三个人又纠缠在一起。
　　但局势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看似以一敌二的宁昭已不再像方才那般捉襟见肘，明面上在帮着天帝的司命星君，似乎总是会在宁昭危急之时，巧妙地替他抵挡下玄穹的攻势。
　　三人过招之间，宁昭分神瞥了一眼苏屹的情况，他与广百的交手倒不吃力，如今又横插了一个度厄星君进去，局势已渐渐明朗。很快，宁昭瞧准了苏屹脱身的空挡，抬手奋力往前送了一掌，这一掌正中星晨，他受力往后飞去，非常“刚好”地撞上玄穹，带着他一块跌出数丈远。
　　“苏屹，走！”
　　宁昭喊完，两人便双双脱离，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天帝本还想再追，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已经追不上了，他转身走到星晨的跟前，怒目质问道：
　　“司命星君这是何意？”
　　“本君不懂天帝的意思。”星晨面不改色。
　　“方才若不是你拦着，又岂会让他逃脱？”
　　星晨却难得地冲他行了个礼：
　　“本想助天帝一臂之力，看来反倒成了拖累。”
　　那头的度厄星君也停了手，与广百仙者双双走过来，也冲天帝行了个礼，轻声道：
　　“翊圣真君与水神修为高深，又与我六弟遇害之事相关，我们兄弟几人也想将他们捉拿回来，可惜还是让他们逃了，实在有愧。”
　　南星宿宫其他几位星君此刻也慢吞吞赶了过来，天帝的眼睛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再说，拂袖离去。
　　“大哥为何要帮他们？”度厄星君看着远去的天帝和广百仙者，问身旁的人。
　　“如果恶灵当真是翊圣真君的，那他和阿霁的死就脱不了关系。”延寿星君出言道，他双目微红，表情冷肃地看着星晨，“若是查出真凶是谁，不论他是什么身份，我绝不会饶过他。”
　　“恶灵不会是玄岐的。”星晨的语气很坚定，“不管现在有多少证据指向他，我都相信。”
　　他从没有一刻怀疑过，不仅仅因为那个人是自己的挚友。
　　“那又如何解释恶灵偷走蛟灵元神一事？我觉得殿上那位仙僚说的不无道理，蛟灵一旦坐化，影响最大的就是翊圣真君，或许他为了能够重新飞升，才指使恶灵去做那些事。恶灵又由六弟负责追查，一旦水落石出势必对他不利，故而他便对六弟下了杀手。”益算星君也出言道。
　　“如果是为了重新飞升，那就更不可能了。”星晨往南星宿宫的方向走去，天帝已下令封禁天机宫，他们要赶在那之前再进去一趟，“他绝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跟仙界扯上关系。走吧，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海岸边，两道银色的长影被海浪切割得歪歪扭扭，并肩站在岸边的两个人许久未曾说话。
　　宁昭扭头看了眼苏屹的表情，见他依旧盯着海平面出神，忍不住担忧地皱起眉头。
　　“我在草庐里曾经答应过度厄星君，无论星霁去哪里我都会相随，可是我食言了，若不是我放由他一个人去凡界，也不至于让恶灵潜入南星宿宫伤害他。”苏屹低声道。
　　宁昭默默握紧苏屹的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他此刻的心情和苏屹一样，都像被人压了块石头在胸口上，沉得喘不过气来。
　　他自责自己一路追查着恶灵，明明早已知道它的手段残忍，却还是疏忽到让星霁只身犯险。更叫他愤怒的是，那个在背后操控着一切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却无法动他分毫，甚至和苏屹一同踏入了他早已布好的陷阱，走到如今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
　　“我不会让星霁就这么湮灭的。”宁昭沉声说道，是说给苏屹听，更是说给自己听，“当年六星飞升，星霁的元神几近破碎，最终我还是将他补全了，如今我也一定能够救回他。”
　　他转身面对苏屹：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证据证明恶灵与玄穹之间的关系，我们没有时间难过了。先去魔宫一趟，如今你我脱逃在外，玄穹肯定不会就此罢休，我担心他会对蛟族下手，得提醒苍术多加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