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113、星灭

　　“天帝？”待看清来人，星霁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殿中之人冲他微微一笑，分明与往常无二，如今看在星霁的眼中，反倒愈发觉得可怖。
　　“无意间路过南星宿宫，见你宫中还有光亮，便进来看看。”
　　这所谓“无意路过”的说辞甚是敷衍，星霁快速地朝他身后瞟了一眼，外头寂静无声，南星宿宫是仙界重地，素来把守严格，除非是与他相熟之人，否则只能经由唯一的入口进入此处。但若是从入口进来，他早该有所察觉，怎么半点动静也没听到？
　　“这么晚了，你在看什么？”天帝像是没有瞧出星霁脸上的戒备似的，自顾自朝丢成一堆的书册走去。
　　“闷得慌，左右也睡不着，我便想拿它们打发时间。”星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些，他将正摊在桌案上的书册往旁边一扫，想将自己方才查看金暹的事情掩饰过去。
　　一只手拦住了他的动作，将那本书册拿了起来，翻了两页，笑道：
　　“你对上古的凶兽有兴趣？”
　　“我前几日遇着我五哥，他同我提起早年间封印凶兽时的一些事，听着甚是有趣，我就想将他提过的凶兽翻出来好好看看。”
　　天帝了然地点点头。
　　“对了，天帝可还记得从前玄都玉京中曾关过一头叫做金暹的凶兽？”
　　天帝抬眼看他：“金暹怎么了？”
　　星霁笑了笑：“没什么，听闻它以魂灵为食，着实凶残，不禁有些好奇到底长得什么样，不过我怎么从没听天帝提起过它？”
　　天帝道：“从前它一直被囚于蓬莱峰上，我鲜少能见着它。”
　　“鲜少见着……”
　　星霁又嘀咕了一遍，终于想通此前为何从未将金暹和天帝联系在一起了，他素来对兽族感兴趣，从前也不是没有缠着天帝让他讲些与兽族相关的事情，每次只要他问起，天帝都会耐心为他解惑，可金暹这种上古留下的珍稀兽族，他却从未听天帝提起过，如今再想起，仿佛眼前之人一直刻意回避着似的。
　　星霁试探道：“这么说，天帝同它一点也不熟了？”
　　天帝眉间轻轻一皱，又立刻松开，点头道：
　　“当年金暹是师兄负责收伏的，你若是感兴趣，可以去问问他，我听闻你们二人的关系还不错。”
　　天帝又朝桌案走近一步，指尖燃起一簇火苗，将摆在一侧的灯烛点亮，大殿终于勉强有了些光。星霁这才隐约看清，在他的身侧拖着道长长的影子，似乎比寻常见到的影子颜色更暗些，人一动，那影子也动了起来，蜿蜒着爬到了星霁的脚边。
　　星霁感到莫名的紧张，他垂眼盯着那道影子，下意识后撤了一步，仿佛它马上就要伸出手抓住他的脚踝似的。等他终于勉强适应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后，这才察觉到桌上亮着的灯烛。
　　南星宿宫中图录书册甚多，他自己又是个粗心之人，故而鲜少使用明火，若是夜间需要查看东西，也都是以夜明珠来照明。
　　“天帝……”星霁想上前将烛火灭掉。
　　“听闻你去了趟凡界，可是为了查恶灵之事？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天帝打断他。
　　星霁额头一跳，看来他的行踪早已在天帝的掌握之中了。
　　“好像没什么进展，凡界距恶灵出现的时间已经过去许多年，别说线索，记得它的人都不剩几个了。”星霁小心地回答道。
　　“当真没有？你这次在凡界停留的时间不短，一点线索也没找着么？”天帝盯着他。
　　星霁顶着眼前之人逼迫的目光，思绪飞转，若是天帝一直都在监视着自己的动向，那他是否知道自己去过灵隐寺的事情？
　　“星霁，这南斗六星子中，本君最看重的人便是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星霁回过神，看天帝弯下腰，手指轻缓地穿过火苗，似乎存心要逗弄这簇微弱的火光。
　　“为，为什么？”
　　“因为你的心思最好猜。”天帝冲他微微一笑，“你的其他几位兄长总是喜欢与本君打哑谜，可是你不一样，你向来是最坦诚的，所以本君才会将追捕恶灵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星霁默默咽了下口水。
　　“天帝…天帝过誉了。”
　　“你在凡界查到什么了，对不对？”天帝继续说，“从前你每次回仙界，总会立刻来找本君，为何这次回来之后却不向本君禀报呢？难道说比起本君，你有更加信任的人了？”
　　星霁看着他，似乎恍神了瞬间，他晃晃脑袋，避开天帝的目光，说道：
　　“没有……我只是还有许多线索未理清，所以没去凌霄殿……”
　　天帝叹了口气，星霁见他环顾四周，突然用一种奇怪的口吻说道：
　　“南星宿宫今日只有你一人在啊……”
　　这句话听得星霁寒毛直竖，他素来直觉敏锐，所以脑中冒出的那个念头让他感到惊恐万分。
　　“这里是南星宿宫，不只我一人在，入口处还有守卫。”星霁颤着声喊道，“而且我三哥马上就要回来了。”
　　“那又如何呢？”天帝霎时冷下脸，“你以为我今日来这里，会让你撑到他回来？”
　　“我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便带着这个秘密永远闭上嘴吧。”
　　寒风刮过殿门，唯一透光的缝隙也合上了，整个南星宿宫安静得如同睡着一样，有一道刺眼的光从宫中透了出来，它转瞬即逝，快得叫人来不及捕捉到。
　　浓云缓缓飘过，遮住了弯月，正在赶路的延寿星君抬起头，他的尾指突然一阵刺痛，叫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怎么了？”与他同胞而生，长相一致的益算星君有些不解地望着他。
　　“阿霁……好像不大好……”他扭头看着自己的兄弟，“你感觉到了吗？”
　　益算星君皱了皱眉，甚是嫌弃地说道：“你怎么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就算真要心灵感应也该是和我吧？”
　　但益算星君却无心与他吵嘴，他拉起自己的兄弟，脚下生风：“我们快些走吧！”

　　天机宫的殿中，火焰正顺着桌案一路蔓延开来，站着的人俯瞰着地上那个挣扎的身影，眼中毫无波澜。
　　他身侧的影子消失了，出现了一个带着白色斗篷的人，他此刻正半蹲着，甚是认真地看着地上的人。
　　“其实吧，南星宿宫这几个家伙里，他勉强算看得顺眼。”恶灵仰头冲站着的人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我记得当年为了修补他的魂灵，司命和玄岐费了好大功夫，养了几百年才将他救活，就这么杀了真可惜，要不动点手脚让他睡上几百年？”
　　天帝看着地上颤抖的人，见他努力地一点点朝前爬去，抬起的手勾倒了一旁的画架，仿佛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的心中突然翻起一阵厌恶。
　　“杀了。”
　　恶灵笑着冲他点了下头。
　　“好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