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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胴城女鬼(十) ...

  •   程良现如今的正房夫人是张氏,也就是站在他身旁的这位,如今昏迷不醒的程家小姐程依依正是她所生。但程良早年娶过一位夫人柳氏,这柳氏身子骨弱,年轻时便时常生病,后来怀了身孕,程良担心主院吵闹不利于她安胎,还特意命人造了个景致好的偏院给柳氏住,就是现在他们在的这个院落。
      柳氏身子底薄,谁知生下的女儿也是个福禄浅的孩子,刚落地不足月便夭折了。柳氏辛苦产子,一条命大半都交到阎王爷手上,生完女儿后便一直昏迷卧床,全靠参汤吊着命。等她终于将体力恢复过来,已是生下孩子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柳氏一醒,自然就想看自己的孩子,前头还能以她身子虚来拖着,后面眼见瞒不住,程良怕她听了女儿夭折的消息无法承受,索性编了个大谎,说女儿一出生便病弱,一直不见好转,正巧某天有位得道高人路经,直言这孩子命格太重,恐一生受苦,若要改命,需得从此青灯长伴,诵经念佛积攒功德,所以便叫高人抱走修佛缘去了。
      柳氏虽是暂且被瞒住,但从此以后便落下了产子的病根,加上思念自己的孩子,经年累月,身子愈发虚弱,逐渐便在偏院闭门不出,长年与佛法相伴。
      这样没过几年,程良又娶了个偏房,就是如今的张氏,张氏进门的第二年,也为他生下了女儿程依依。
      “那柳氏……又是怎么死的?”宁昭问。
      程良眼里浮起哀痛之色:
      “有一年开春,下了足有半月的雨,她素来身子娇弱,因此染了风寒。可我那时忙于胴城防涝修堤之事,出去了几天,谁知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病死在房中了。”
      “先夫人病逝多久了?”
      “已有近十年了。”程良答道,“她这一生从嫁于我开始,没过过几年舒坦日子,生了孩子之后更是受苦,十天里有九天都在喝药,偏偏女儿福薄,没能给她带来片刻的温存。她走了之后,我就将亡女的坟迁回来了,生前她最爱海棠,所以就葬在那片花圃中,母女俩的墓是挨着的,也盼过了奈何桥,她们二人能够重聚。”
      宁昭听完,拿胳膊肘捅了下身边的苏屹,小声问道:
      “你能不能确定这只鬽就是柳氏化出来的啊?”
      程良也转头对着苏屹诚恳道:“邪物若真是她化身的,自然要根除,但如今尚未确认,就将她们二人的坟墓掘开,叫她们死后还不得安宁,我实在于心不忍。”
      “死人难道还比活人重要吗?我女儿如今生死未卜,全都拜她所赐,老爷你却还在可怜她!”张氏停止啜泣,一双眼睛瞪得浑圆。
      “也不能这么说。”苏屹这时候开口了,“柳氏既然已死多年,要生鬽早就生了,不会等到现在才出来作乱。更何况,依照程大人所言,她也没有加害程小姐的理由。”
      “怎么没有!她就是怨恨我们母子二人!”张氏上前一步,扯住苏屹的衣袖道:
      “仙人不是说,鬽是怨气所化的吗?她怨恨我们啊,她自己的女儿没了,就迁怒依依,也想把我的女儿一块拖走……”
      “住口!”程良喊道,“不要再胡言乱语失了体统!”
      眼见程良动怒了,张氏只得抽抽噎噎地停住话语,但一双眼里透出的愤恨却丝毫不减。
      “程大人程夫人先别急,既然我们已经知道鬽躲在这个院子里,只要先将院子封起来,它暂时没法作乱的。”宁昭赶紧出来打圆场,“至于最后到底要怎么处置柳氏的坟墓,咱们可以从长计议。”
      程良沉默地点点头,白了张氏一眼,甩手生气地离开了偏院。

      程良终究没答应张氏的要求挖坟开棺,苏屹只得先将整个偏院用法力封印起来,至于这只鬽究竟躲藏在哪个角落,只能靠耐心慢慢去找了。
      程小姐那头,苏屹又被程良请着去看了一回,说不上好转也说不上恶化,依然是躺着不醒。但按照苏屹的说法,鬽这样低等的妖物,如今又被重伤困在了偏院内,无法再对程小姐下手,估摸着这几日,程小姐就该自己醒来了。
      他们三人一下子成了府里的闲人,除了等待也找不到别的事情来做。
      闲着也是闲着,某一日,宁昭惦记起捉鬽的那夜,苏屹袖中飞出的那条灵纹,变幻多样威力甚大,好像很有趣的样子,于是厚着脸皮问苏屹讨过来看看。
      “你觉不觉得程夫人有点奇怪?”
      宁昭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一边摆弄手上的灵纹一边说道。
      “哪里怪?”他身旁的苏屹问道。
      宁昭将灵纹铺在桌上,细心看,才发现灵纹原来是由一个一个小人形状的纸片连在一起的。那些小人并未粘合在一起,他拿手指摁住挨在一起的两个,微一用力,它俩就被分开来了。
      “程夫人一口咬定作乱的鬽就是已故的柳氏变的,你那日也看见她的表情了,似乎对柳氏怨恨已久。可照咱们听程大人说的,柳氏实在犯不着好好的胎不去投,偏偏在这潜伏这么多年,憋到现在才出来作乱。”宁昭回答道。
      两个被分开的小人在他指头下动了动,竟挣脱开他的桎梏,摇摇晃晃地在桌子上站立起来。宁昭觉得有趣,索性将整个长纸条上的小人一个一个拆下来,不一会儿,桌子上已经站了许多小纸片人。
      “还有一点,程大人说过,当年幼女病死之事他是瞒着柳氏的,也就是说,柳氏到了临死的时候,都还以为自己的女儿跟人修习佛法呢,哪儿来这么大的怨气,结出一个鬽来?难道说,是怨恨程良将女儿送走了?”
      “你觉得……程夫人有事隐瞒?”
      宁昭点点头,小纸人在桌子上站了一会儿,逐渐发现了他,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爬上他的胳膊,钻到他的袖子里头,他赶紧抬起手来,轻轻抖了抖袖口。
      苏屹的手指在桌子上一点,那些不安分的小纸人立刻调转方向,朝他的指尖处汇聚过来,一个连着一个,像是手拉手一般,又重新汇成了一条长链。
      宁昭觉得新奇,有些恶作剧地捏住了跟在最尾巴上的一个小纸人,它挥着小手挣扎,想往自己的队伍里跑,等宁昭松了手指,这才啪的一下摔到前头的纸片人身上。
      “你这是什么东西啊?怪好玩的,那天见你跟鬽打斗的时候用的也是它,是你的……法器?你们是管这东西叫法器吧?”
      “嗯,它叫灵纹,是我的法器。”
      “你自己做出来的吗?”
      苏屹摇头,盯着他说:
      “上面的小人是我剪的,但法器不是我自己打的。”
      宁昭听了,噗嗤一声笑开来。
      “你们修仙之人打法器都这么随意吗?剪个小人就能用啊。”
      “用什么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与它心意相通。”
      苏屹说着,手一挥,灵纹迅速朝空中飞去,跟变戏法似的在房间内绕了一圈,又重新散做一个个小纸人落回桌面。
      宁昭点点头:“你这话说的有道理,万物有灵,用什么做的确实不重要。”
      他伸出手,在那些个纸片人的身上挠了挠,它们就像缠上他一样,又从各个方向开始顺着他的胳膊爬上来。
      “诶……”宁昭赶紧将它们一个个抓下来,玩笑道,“你的法器怎么这么活泼,见人就黏着。”
      “它平时可凶了。”苏屹回道,“谁都不让碰的。”
      “是吗?那看来我和它有缘分咯?”
      苏屹认真地点点头,正要说话,被宁昭打断:
      “行了,我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你是不是又该劝我修仙?说我有仙缘之类的话?”
      苏屹惊讶地看着他。
      “你怎么逮着个人都要拉着修仙啊?”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并不是随便逮着个人就要渡他成仙。”
      宁昭支着下巴,又问:
      “那你倒是说说看,这世间上这么多人,为何偏偏看中我了呢?”
      苏屹盯着他,良久没说话。
      “你和他们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呢?”宁昭坐直来,打算听听苏屹怎么夸赞他。
      苏屹垂下眼睫,食指又在桌上敲了一下,那些小纸片人纷纷从宁昭的身边汇聚到他的指尖。
      “灵纹,从来没有跟谁亲昵过,除了你。”
      “嗯?”
      “因为你是……”
      宁昭微微张着嘴,还未等苏屹说完,房间外头响起一阵敲门声。
      宁昭起身去开门,居然是程夫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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