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107、南岳山之行（二）

　　宁昭带着司徒少笙和另外两个人一路朝东搜寻，却迟迟找不着所谓的奇石，走得越远，宁昭越是不放心苏屹那头的情况。
　　“没道理啊……”他率先停下脚步，叉着腰望向前方，“司徒师弟，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嗯？什么很奇怪？”司徒少笙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宁昭眼珠子转向他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果然还是苏屹比较了解他的心思啊……他有些惆怅地想道。
　　“你说你们在南岳山中遍寻无果，咱们在这个山谷里找了也有一会儿了，怎么连奇石的影子都没瞧见？”
　　“奇石本来就是稀有之物，肯定不易寻到。”
　　“那采石人又是怎么找着的？他们只是没有修为的普通凡人，能待在南岳山里的时间肯定要比我们短得多，我们这么多人都找不着，难不成他们全村出动了吗？”
　　“这……”司徒少笙一时语塞。
　　宁昭索性找了块石头坐下，又问道：
　　“你们来之前可有去过那个村子，见过那些村民口中的采石人了吗？有没有觉得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说，那些找到奇石的采石人在南岳山里都有过什么经历？”
　　宁昭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司徒少笙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的神情也逐渐变得沉重。他在宁昭身旁坐下，皱着眉思考了片刻，这才说道：
　　“村民们来玉女峰找我们求救之后，有两位师叔奉命与他们一同回村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当时师父和几位师叔也觉得，此事甚为蹊跷。南岳山之火烧了数千年，素来仙魔难近，更遑论凡人，如今居然在一个小小的村子里发现世代皆有人进出，这听起来实在太令人诧异了，师父还因此特意派了两位弟子去向师祖禀告此事。”
　　“师祖？这么说，广百仙者也知道这件事了？”宁昭问。
　　“算算时间，想必已经知道了。”
　　广百知道此事……不知他会怎么做？宁昭在心里思量着，又听到司徒少笙接着说：
　　“派去村中了解情况的师叔回来后说，这个村子存在已有千年之久，它的位置很特殊，三面被山脉环绕，唯一的出口又被大河阻断，倒也不是说出不去，只是…”
　　“很难与外界联系？”宁昭道。
　　“嗯。”司徒少笙肯定了他的说法，“那个村子大约只有几百人，因为靠近南岳山所以气候恶劣非常，村民的生活十分贫苦。但有一点很奇怪，明明可以渡河离开，这个村子里的人却世代生活在那里，即便村中有了所谓的妖兽传言，大家不远千里来玉女峰找高人降妖，也从未有人提出过要搬离那片地方。”
　　宁昭轻轻挑了下眉，还真是执着。
　　“而采石人从千年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我们也对这些采石人做过调查，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甚至觉得这个村子对采石人的挑选有些太过随意了……”司徒少笙说道，“采石人中有男有女，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也有近五十岁的老人。正如你所说，他们都只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别说是这样气温极高的山谷了，就是进入南岳山，对他们来说都很辛苦。所以采石人有一种特制的衣物，类似于蓑衣，浸满水后披在身上，可以替他们抵挡一些外头的热气。这个法子是他们祖上传承下来的，谁也说不清究竟是何人发明此法的。他们每年都会进一次山，进山的队伍约有十几个人，这些人会在山中待上五六个时辰，清晨时分入山，天黑前就会离开这里。村里人有一种约定俗成的说法，若是有采石人天黑后还没有回来，那便是在山中迷了路，或者被火烧死了。”
　　宁昭听到这的时候皱了下眉，打断道：
　　“所以村子里的人知道这些进山的采石人很有可能会死在里头，并且接受了这种结果？”
　　“是，事实上，每一批进去的采石人都会有一两个死在山里。”说到这，司徒少笙长叹了一口气，“而且并非人人都能找到奇石，每次进山只有极少数的几块奇石会被找到，这些奇石被带出南岳山后很快又会消失，于是村民只得年复一年、源源不断地派人进来。”
　　这千年延承的习俗虽然古怪，但宁昭却有一种直觉，他们并不能从这里头找到想要的答案。
　　“既然千百年来他们都有人死在南岳山中，为何到了如今才想起去玉女峰求助？”
　　“因为近些年，奇石出现的越来越多了。”
　　奇石出现的越多，意味着村民进山找到它的可能性就越大。但人的贪婪永远不会轻易被满足，容易找寻的奇石非但没有让采石人的牺牲减少，反而使越来越多的村民涌向了南岳山，无论是被选中成为采石人的村民还是没有被选中的村民，都想要去南岳山碰碰运气。
　　然而命运却没有眷顾他们，大批进入南岳山的人有去无还，甚至连有经验的采石人也没有再出来，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全部留在了山中。
　　“问题就在这里。”宁昭眯起眼睛。
　　“……哪里？”司徒少笙有些茫然。
　　宁昭扭头看他：“你觉不觉得这个故事听起来，就好像村民们在和南岳山进行一场交易。”
　　“以少数人为代价，向南岳山索取可以让大多数人活下去的奇石。”
　　司徒少笙瞪大眼睛：“你说的南岳山像个吃人的妖怪似的。”
　　“可不就是吃人的妖怪。”宁昭冷冷说道，“可惜这个吃人的妖怪，现在想改变规则了。”
　　“你的意思是，原本这个妖怪一年只吃一两个人，现在想吃更多的人？”司徒少笙问。
　　宁昭欣慰地冲他点点头：“没错，这次脑子倒是转得很快。”
　　司徒少笙愤愤地白了他一眼，扭过头道：
　　“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哪有什么妖怪能在南岳山中安然无恙地待上千百年呢，而且那些失踪的村民若真是被妖怪吃了的话，怎会没有任何察觉，一直到现在才有传闻出现？”
　　宁昭“啧啧”了两声，并不反驳，村民们对于采石人死去的漠视也是叫人觉得怪异的地方。但金暹的名号还是先不要说出来为妙，免得吓到他们。
　　他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少了苏屹在身边，许多事他只能自己来思考了。
　　司徒少笙方才的问题提醒了他，如果长年来有人在南岳山中失踪，确实很难不起谣言，大家却习以为常地认为他们只是在南岳山中走失了而已，这是为什么…这些采石人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难道真的只是随便挑选出来的吗？
　　“你们见过采石人吗？”宁昭问司徒少笙。
　　“并未见过，只有跟着村民回去的师叔才见过，但那些采石人也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一点修为。”
　　紧随其后的另外两位司徒氏弟子，大概因为遍寻无果，注意力也逐渐松懈下来，其中一位便主动插话道：
　　“真的一点特别之处也没有，说是到了要选择采石人之前，村长都会做个梦，若是梦见河水，他第二天便会在水边候着，先来的那几个人就被选中了；若是梦见石头，他便在路上丢块石头，被石头绊倒的人就成了采石人。这些被选中的人若是不愿意去倒也无妨，退出再选别人便是，你说是不是随便得很？”
　　“那采石人若是天黑前没有出山，真的没有人进去寻找吗？”
　　“寻不到的，大家都知道南岳山危险，心里头也早有预料，没有出来的人便是回不来了。”
　　“他的……妻儿父母，也不会去找他吗？即便没有希望，也会想要去找他的吧？”
　　“这……”那人顿时语塞，似乎被宁昭的问题问住了。
　　“好像……听说从前失踪的那些采石人，确实都离群寡居，不怎么和他人往来……”另一个人这时犹豫着说道。
　　“师弟，你怎么知道这个？”
　　另一位弟子有些慌张地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我就是觉得好奇，所以师叔回来之后，我拉着他打听了一下，你可千万别同师父他们说，免得师父又要说我心思不正，罚我去思过。”
　　宁昭倒是来了兴趣，催促他：
　　“你还知道什么，说说看。”
　　见他来了兴致，司徒氏顿时受到了鼓舞，便继续说下去：
　　“师叔说那里的人好像记性不大好，村子拢共就那么大，按理说村民之间应该十分熟识才对。可是师叔向他们打听死去的采石人时，他们都记不大清楚，不光不知道采石人的亲人有哪些，连相貌都说得模模糊糊。”
　　宁昭皱起眉：“他们关系不好？”
　　“似乎并未提及死去的这些人跟村民们有什么过节，只说他们不喜与人交往，极少同村里人有什么往来。村民们还觉得，大概就是因为他们一贯独自生活，所以才会在南岳山中走失的。”
　　宁昭摇摇头：“听起来他们好像也并未对采石人的死感到伤心。”
　　“……确，确实如此。”
　　长达千年的献祭，无人在意的牺牲，还有不断引诱着村民进入南岳山的奇石……或许一切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暗自安排的杀戮。
　　“嘭！”
　　半空中升起一阵烟雾，是司徒氏联系的暗号。
　　“看来苏屹他们找到什么了。”
　　宁昭一行人顺着烟雾的方向，很快找到了苏屹的位置。
　　“是奇石！”
　　苏屹和其他几位司徒氏的门人正站在一旁，司徒少笙一见到不远处那些闪着光的石头，立刻就激动地快步上前。
　　“先别过去。”
　　宁昭出口阻止他，同一时刻，苏屹已经闪到司徒少笙的跟前将他拦下了。
　　司徒少笙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俩。
　　“有诈。”苏屹只是简单地冲他吐出两个字，接着便转向宁昭，“我方才仔细想了想，金暹乃是上古凶兽，不可能单纯只被困在某一处，南岳山的地下必定开辟出了巨大的空间供他栖息，而这个置于山谷中的法阵，也许就是金暹与外界联系的唯一入口。我们下来之前已经将身上的气息隐藏干净了，它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既然如此，这法阵位置发生变化就不是为了避开我们，恐怕是因为金暹的位置在不停地变化中。”
　　“我也向司徒氏的弟子打听到了一些别的事。那个村子很可能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死的那些采石人才是养来喂给金暹的食物，有人将它藏在这里，重重掩护，却定期向它提供生魂，目的就是不想让人发现它的存在。”宁昭也说道。
　　“那些出现在法阵中的奇石就是诱饵。”宁昭冲司徒氏的弟子们喊道，“下面说不定连结着另一个地方，所以你们谁也别靠近，要是运气不好被选中那就惨了，这家伙一把年纪可凶残得很，小心连魂灵都被它给吞了。”
　　司徒氏的几个人听完，脸色一变，都默默地朝后退了一步。
　　宁昭在他们身前划了道屏障，又不放心地朝他们挥了挥手，补充道：
　　“再往后些，乖乖等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出来凑热闹，一会儿我可顾不上照应你们。”
　　他说完，转身拉了拉苏屹的袖子，与苏屹一同朝奇石的方向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转了转自己的手腕。
　　“你准备在这里跟金暹动手吗？”苏屹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模样。
　　“来都来了，不跟那老家伙打一架，我跟它都会觉得遗憾的。”宁昭笑了笑，“不过它在这快活了这么久，说不定我如今都打不过他了。”
　　“还有我。”苏屹道。
　　宁昭咧开嘴笑起来，自豪地挑了下眉。
　　“以多欺少，甚得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