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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灵隐寺 ...

  •   坐落在山顶处的灵隐寺,乃是附近方圆百里间最大的寺院。正如程依依所说,这里神殿极多,但都建的巍峨方正,目之所及处并无什么破旧的佛堂。星霁几乎将整个灵隐寺的角角落落都走了一遍,也没找着程依依口中的那个佛堂,更没见着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过事情过去已有数年,就算恶灵曾在此处出现过,气息也早就散尽了。星霁正一筹莫展之际,无意间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内。
      这院子也没什么不同的地方,只是比起外头的神殿,少了那么些香火的味道,他又见时不时有几个僧人从房间中抱着东西走出来,便猜测此处是供僧人居住的院子。
      不过院中倒有个东西吸引了星霁的注意,乃是一棵年岁已久的古松。星霁第一眼望见它时,下意识便想到了程依依提过的那棵绊倒她的树。
      他绕着树干往四周仔细查看了一番,虽没找着什么线索,却看见一处约三尺宽的四方泥地,土壤颜色与四周十分不同,显得黝黑肮脏。
      跟着他一块儿来的管家是个机灵人,见他对此感兴趣,便将灵隐寺的主持叫来询问。
      “这儿啊……”主持胡子花白,让星霁很担忧他是否还记得清旧事,“原先老衲收养过一个弃儿,年幼时丧母,又遭他酒鬼生父虐打差点致死,因此性情孤僻,不善言语,但人很勤快,他从小和寺里的弟子们一起生活,耳濡目染久了,自己便有样学样,也在此处用石头搭了个简陋的神祠。”
      “那怎么如今不在了?”
      老主持连连摆手:
      “小娃娃不懂事,仿照的乃是玉皇天帝的神殿,简陋粗糙,又搭在这样偏僻的一个地方,老衲怕他此举冒犯了神明,后来就请人将那神祠拆了。”
      “几时拆的?”
      “约莫…有四五个年头了。”
      四五年…那怎么此处的土壤还没长出绿植?
      “这里一直都不长东西吗?”星霁指了指那块地方。
      “自从拆了神祠之后便一直如此了。”老主持回答道,“老衲也觉得奇怪,生怕里头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特意找人将土壤掘开,结果什么也没有挖到。”
      灵隐寺乃是香火旺盛之地,便是真有什么邪物,也断断不敢来这里撒野才对,所以老主持后来也没有再深究了。
      星霁蹲下身,垂眼看着眼前这片灰黑色的土壤。灵隐寺各处遍寻无果,程小姐也说当日跌了一跤便昏迷过去,那她遇到的那个佛堂很可能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被拆掉的神祠明显有问题,难道说…程依依其实是无意中进入了这个简陋的神祠内,看见的是里头供奉的东西?
      这样的话,就难怪她说佛堂中什么陈设也没有了。
      “请问当初被拆掉的神祠中,可有放着什么东西?比如…泥像之类的。”星霁起身问道。
      “这……”老主持捻了捻花白的胡子,摇摇头,“老衲实在没有印象了,但这个神祠是我那小徒自己砌着玩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人往里面放东西。”
      星霁皱了皱眉,如果没有人往里面放过东西,那红帕盖着的泥像很大可能是当时恶灵的主人放进去的,或许找到这个泥像,就能知道它的原主到底是谁。
      红帕应该是绘阵之物,白烛灌注灵力,只要烛火不熄,便能源源不断地压制封印其中的恶灵。星霁想到这时,心中一时惊惧。他们一开始猜测恶灵是侥幸逃脱出来的,照如今找到的线索来看,这恶灵的主人根本没想过要毁掉它,只是想要将它困在此处而已。
      红阵与白烛是仙族鲜少使用的高深术法,专门用来对付灵力强盛之物,那么恶灵的主人……竟是自己的仙僚么?如此心思深沉而又灵力浩荡的人,竟悄无声息地蛰伏在自己身边,究竟是谁?
      “方丈说这个神祠是您收养的弃儿所造,那个人如今还在寺院中吗?”星霁问道。
      “他如今成年,老衲便让他帮着做一些清扫的杂活。”老主持答道,又冲一旁吩咐,“去将静悟叫来。”
      “不必。”星霁心急地制止他,“我们直接去找他吧,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他。”
      僧人将他们领到了另一处院落,里头用竹竿架着好几排的僧袍,院里只有一个僧人正背对着门口整理这些晾晒的衣物。
      “静悟!”老主持朝他喊了一声。
      叫静悟的年轻和尚转过头,看见跟在一旁的其他人,脸色变得有些慌张,他迅速垂下头,耸起肩膀,光滑的脑袋对着星霁他们,就差没将脑袋埋进土里了。
      “他自小怕生人,施主若是有什么问题,还请让老衲代你来问吧。”老主持轻声对星霁说。
      星霁了然地点点头,停在了离他一丈远的地方,对老主持说道:
      “请方丈替我问问他,当年可有在那个神祠中见过泥像?或是他有放过什么东西进去吗?”
      老主持默默点头,走上前去和静悟低头说了几句,就见静悟用力地摇摇头,神情一下子激动起来:
      “没了!都没了!毁掉了!”
      老主持赶紧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等他终于冷静下来后,老主持回到星霁身旁,叹口气道:
      “他说里头并未有过什么东西,当年老衲叫人强行拆掉那个神祠,对他打击甚大,也是老衲的错,静悟从小就爱这些雕刻建造之物,那神祠花了许多心血,一朝被毁,属实伤情,所以一提起此事他便激动。”
      “方丈也是为他着想,怕他触怒了神明。”星霁赶紧安慰道。
      老主持点点头,冲他弯腰致歉:“只是如此一来,施主想找的东西,老衲恐怕帮不上忙了。”
      星霁赶紧回礼:“是我叨扰诸位了,我还是再去别处看看吧。”
      “施主可在寺院中随意转转,若还需要老衲,随时差人来唤我。”
      “多谢方丈。”
      星霁虽嘴上这么说,但心中着实郁闷不已,本以为已接近事情的真相了,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他又不愿就这样离去,只得漫无目的地在灵隐寺中闲逛起来。
      日头渐渐西斜,漫天霞光撒下,星霁不知逛了多久,竟又回到了神祠所在的院落。应该是到了僧人诵经的时辰,院子里空无一人,星霁忍不住又走了进去,绕过屋子有个小山坡,他像是被指引着一般,慢慢走向了山坡,待翻过最高处,在山后的丛林中竟然意外地发现了一间用木条简陋搭起的小屋子。
      那个屋子只有半人高,人是住不进去的,看起来也不像住了别的动物。星霁好奇地蹲下身,探头往里面瞧,发现里头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木块,有些像刚捡回来的,有些则已经有了凿刻过的痕迹,显出一个粗粝的轮廓来。
      星霁越瞧越觉得有趣,刚想伸手拿出一块来细看,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怒呵:
      “谁!”
      星霁缩了手,回身看去,原来是那个年轻的和尚静悟。
      听老主持介绍,静悟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但因为生得高大,面上严肃时倒显出了几分成年男子的威严来。自从星霁知晓了他的身世之后,对他总心怀怜悯,他动的这个小木屋大概是静悟盖的,可以看出他很生气,但面对星霁这样的生人面上却依旧有几分胆怯。
      “抱歉,我只是一时好奇……”星霁想要向他解释。
      “走开!”年轻和尚又习惯性地耸起肩膀,缩着脑袋,看也不看星霁一眼,只冲他挥手。
      星霁往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一定距离,静悟便不再理睬他,背对他坐在小屋前,不知在鼓捣什么。
      “你在……刻什么啊?”星霁憋不住,问道。
      静悟的背影纹丝不动,并不理睬他。
      星霁只好伸长了脖子往他方向看去,见他一手捧着木块,一手拿着刻刀,说道:
      “我见你收集了许多木块,看轮廓,刻的好像是同一个东西,是个人形对不对?”
      静悟手里的动作停了下。
      “是人对吧!”星霁知道自己猜对了,“是哪位神明的神像吗?”
      然而静悟已经打定主意不跟他说话,星霁却不气馁,小心翼翼朝他身边靠,见他也没有抵触的意思,索性在他身边坐下了。
      “没有师傅教你,是你自己摸索着刻的?”
      静悟偏头看他。
      “刻的不好看嘛。”星霁直言不讳,“所以你才拿了这么多木块来练手是吧。不过你自己能弄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刻刀锋利,可小心别伤着手。”
      他话才刚说完,那刀刃一偏,已经在静悟的手上划出一道血口。
      “欸!”星霁不禁叫了一声。
      静悟却好似习以为常,将伤口的血往衣服上一擦,便继续做事情。
      “你不处理一下伤口吗……”星霁瞪着他。
      “你这样怎么行?”星霁强行拉过他的手,“凡人细皮嫩肉的,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那静悟被他一碰,吓得立刻弹跳起来,攥着手上的木块离得远远的。星霁见他这么抵触,只得无奈地举起双手:
      “行行行,我不动你,你自个把伤口处置一下吧,要不一会儿木屑扎进去就更难愈合了。”
      远处的人等了好一会,这才慢慢放下戒备,大概觉得星霁说的话有些道理,他从小屋里掏出块破布,生疏地替自己裹了下伤口。那破布脏是脏了点,但总比没有好,星霁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你喜欢刻这些东西啊?你都还没告诉我,你刻的是哪位神明呢?”
      “要不这样,你告诉我你刻的是谁,我替你刻一个。”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我手艺可好了。”
      “不信…我现在就刻给你看。”
      星霁对他的冷漠熟视无睹,从静悟手上夺过刻刀,从小木屋里捡了块木头就开始上手。
      “刻什么好呢……”
      星霁盯着那块木头嘟囔道,这静悟收集来的木块很多,但可以看出大都是随手捡的,不仅形状各异,有许多还发了霉、出现裂痕。譬如星霁现在手上拿的这块,木身上就有一条又长又深的裂痕。
      星霁想了一会便开始动手,从前他一人在南星宿宫里呆的无聊,这种手工活不知做过多少,自然得心应手。那块木头就在他手上翻来覆去没几下,便成了个长袖挥舞的女子,裂痕处被雕刻成长长的衣袂,仿佛随风飞扬。
      静悟惊喜地接过星霁手上的东西,凑到眼前仔细地看。
      “我就说嘛,我手艺还是可以的……”星霁笑着说,而身旁的静悟也难得的点头回应了下。
      “那你应该可以告诉我,到底刻的是谁了吧?”
      静悟一愣,抬头直勾勾看着星霁,片刻后吐出两个字:
      “天帝。”
      “天帝?为什么啊,你们灵隐寺里供奉的主神不就是天帝吗?都有个那么大的神像了,你还用木头做个小的干嘛?”
      静悟摇了摇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放神祠里。”静悟的眼神落到木屋后头的某处,星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小木屋后那片茂密的灌木丛里,竟然还藏着个石头垒起的小神祠,因为盖得太小,几乎要被草木完全掩盖住了。
      这个静悟居然瞒着老主持又偷偷盖了个神祠?
      不过还别说,这神祠虽然是用石块垒起来的,盖得却和灵隐寺的主殿有那么几分相似,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仿的是哪座神殿。
      “你到底为什么对天帝的神殿情有独钟啊?你那么崇拜他?”星霁被弄得愈发好奇。
      “他是最大的神。”静悟说。
      “能救方丈。”他又补充道。
      “救……”星霁突然明白过来了,这灵隐寺的老主持年事已高,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方才同星霁说话,激动时还会咳嗽不已。
      星霁作为司掌天机石的星君,看过太多凡人的生老病死,从来不会横加干涉。但对于凡人而言,或许在死去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争一争。
      “你想向天帝祈求庇佑,去殿中也可以做到啊。”
      “人太多。”静悟看着小小的神祠,“这里更容易被听见。”
      道理还真是这么个道理……星霁无法反驳,同意地点点头。
      “那不如这样,我替你刻一个天帝吧,保证刻的和真的一样!”星霁冲他拍拍胸脯。
      静悟迟疑了一下,冲他一点头,突然朝木屋后面走去,没过多久,从后头挖出一个小木箱来。
      静悟将小木箱放到星霁的面前,面上的表情十分虔诚,他小心打开箱子,只见里头放了个比手掌略长一些的神像,神像从腰部断成两截,被静悟拿泥土又粘连起来。
      “照这个刻。”静悟说。
      那神像面朝下,看不见脸。
      “这又是你从哪里捡来的,干嘛非得照这个,我不能自由发挥么,我保证刻得像天……”星霁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把神像拿出来。
      他的话语停在那里,连面上的表情都凝固了。他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唯有眼睛一直盯着手中的神像,像是要将它盯穿才罢休。
      连静悟都主动推了一下他的手臂,但他依然没有反应。
      “这个……这个东西是哪儿来的?”他连声音也颤抖起来。
      “被推掉的神祠,放在里面的。”
      “是你刻的吗!”星霁突然抓住静悟的手吼道。
      “不是……”静悟被他吓到了,一时忘记挣脱,“我从里面翻出来的。”
      “原本就在里面吗……你从里面捡到的……”
      “是。”
      星霁的脑子嗡的一声,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久远的声音开始在耳旁绕来绕去,像诡异的风声呼呼作响。
      “这件事便交给你去查,但你要答应我,不论查出什么线索,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不可自己擅自行动……”
      “小娃娃不懂事,仿照的乃是玉皇上帝的神殿……”
      “那日娘带我去了灵隐寺……”
      “水域中资质在九首幻兽之上的,无外乎龙与蛟了……”
      他手中一松,神像落到地上,咚!闷响过后,粘连好的神像重新碎成两瓣,咕噜噜滚到脚边,上身正好朝上,慈眉善目的脸仿佛在对着他笑。
      那是与天帝一模一样的脸。

      “程小姐,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希望你能相帮。”
      “我?”程依依看着眼前的人,不知他为何去了一趟灵隐寺后脸色就变得如此之差,连带着自己也紧张起来,“仙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无需见外。”
      “想麻烦程小姐先替我保管此物。”红色的帕子里似乎裹着什么东西,程依依接过时隐约猜到了,但她还是忍住没有打开。
      “为了程小姐的安危,请将此物藏在一个别人碰不到的地方,此事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哪怕是程大人。”
      程依依郑重地冲他点点头。
      “本不该再将你牵扯进来,但此物牵涉颇深,乃是关键的证据,我不想带在身上徒增变数,待时机成熟之时,我会回来亲自将它取走的,在这之前,无论是谁向你提起当年之事,你都不要将东西交给他。”
      “仙人放心,我必定会为仙人保管好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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