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103、重回魔宫

　　“凝神…吸气…吸…吸……起啦起啦，哇……”
　　紧闭双眼的人感觉到身体正腾空而起，他的脚尖缓缓离开地面，那神秘的感受叫他终于忍不住偷偷掀开一条眼缝。首先映入眼中的是正仰头看着他的小白，然后是一群神情紧张的小妖怪，虽然长相上甚是骇人，但多日相处下，早已不再叫人害怕了。而后他眼珠子一转，瞥向更远的地方，那里负手站着一个人，高大的身姿与他那头灰发一般显眼，碧绿的眼睛正幽幽盯着自己。
　　“啊！”毛毛心里头一抖，分神片刻，接着便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啊啊啊！！”
　　好在一群小妖早已候在那儿等候着，虽然摔下来的姿势甚是狼狈，却并未受伤，小白紧张地凑到毛毛身边，问道：
　　“毛毛！你没摔坏吧？”
　　“没事……”
　　毛毛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从空中掉下来这样丢脸的事情居然被这么多人…啊不，这么多妖看见了，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学了这么久，飞的还没有葇荑长得高。”苍术在一旁冷冷地打击道。
　　“哥哥！”小白扭头瞪着他。
　　毛毛拉了拉小白的袖子，说道：
　　“魔尊也，也没说错啊，我确实，确实学了很久嘛……”
　　“哼～”苍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毫不意外地又接收到来自妹妹的一记眼刀。
　　“魔尊……”有个小妖匆匆忙忙跑进院子，恭敬地朝苍术行了礼，接着便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苍术冲他点了下头，回身对小白交代道：
　　“身子还没恢复，别在外面待太久。”说完便跟着小妖匆匆离开了。
　　他一走，气氛便立刻轻松下来，那些绷着身子的小妖怪们纷纷围拢过来，笑嘻嘻地看着毛毛和小白。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凡人能飞得起来呢！”
　　“我都没见过几个凡人呢！”
　　“我都没出过咱们魔宫呢！”
　　他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小白也笑着安慰毛毛：“毛毛你看，大家都觉得你很厉害！”
　　毛毛也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我才，才不厉害，我笨死了，以前在霖州城的时候，老大一个晚上就，就学会飞了……”
　　“哇！你的老大可真厉害！那，那他也会做好吃的东西吗？”有个小妖怪激动地凑上来。
　　毛毛摇头：“不会，他可讨厌做菜了。”
　　“那才没有你厉害！”小妖肯定道，“我们都喜欢你做的食物，特别好吃。”
　　“我老大是最厉害的！”毛毛不甘示弱地反驳，“魔尊还说，老大已经，已经成仙啦！老大现在可，可是个神仙！”
　　一众小妖怪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也忍不住崇拜起这个素未谋面的“老大”来。
　　“我听说凡人的寿命很短，能够成仙的更是少数，看来你的老大他真的很厉害。”一个小妖附和他。
　　“是啊是啊，以前被抓到魔宫的凡人，没过几日就容貌大变，像团枯草般，可是毛毛都来这么久了，模样一点变化也没有，真是神奇。”
　　大家又围绕着毛毛的模样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毛毛！毛毛你在哪儿啊！”
　　喊声从远处传来，听得毛毛一个激灵，他立刻拨开围着自己的小妖怪们，冲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老！老大！是你来了吗！”
　　宁昭还来不及看清来人的样子，就已经吃了一记实实在在的拥抱，撞得他一个趔趄，两个人的身子差点齐齐跌倒。
　　毛毛握着宁昭的胳膊上上下下瞧了他好久，接着紧紧抱住他，连声音也哽咽起来：
　　“我…我好想你啊老大……”
　　宁昭笑着拍拍他的后背，安慰道：
　　“我这不是来了嘛……你在魔宫待得习惯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飘向站在苏屹旁的苍术，而苍术也毫不客气地回赠了他一个充满杀气的眼神。
　　果然恢复了记忆的玄岐瞧着更叫他不爽，苍术在心里默默想，并对宁昭方才那个所谓的“去南岳山的路上正巧途径魔宫，便来瞧瞧毛毛”的说辞感到无比怀疑。
　　从仙界去南岳山，怎么还能途径他远在深海下的魔宫？
　　“没，没有，大家对我都很好。”毛毛偷偷瞟了眼苍术，“老大你这次来，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嗯。不过你还得再等老大几日，老大现在有件很紧急的事情要去办，那个地方很危险，所以老大不能带你一起去。”
　　宁昭将毛毛整个人打量了一遍，又在他的胳膊和肩膀上捏了几下，苍术皱了下眉，总觉得宁昭这动作瞧着像在检查这个凡人的身体似的，难道还真怀疑他魔族会虐待不成？
　　毛毛听了他的话，顿时有些泄气，但紧接着又挺起胸膛：
　　“那老大你和大仙要小心点……”
　　宁昭揉一揉毛毛的脑袋：“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和小白。”
　　“那，那当然！”毛毛挺起胸膛，“小白现在已经会认人了，还能说话，她还，还教我变法术呢！我现在都能飞起来了！”
　　“你能飞起来？”宁昭惊喜地瞪大眼睛。
　　“就是飞，飞一点点……”毛毛顿时觉得心虚，“没过一会儿就掉下来了……”
　　“那也很棒了。”宁昭对他说道，“等老大事情办完了，带你飞去天上玩好不好？”
　　“嗯嗯嗯！”毛毛连忙点头，“那我能见到，大，大罗神仙吗？”
　　“当然可以了。不仅能见着，你还能跟他们一块说话，到时候老大去找观音娘娘，让你去做他座下的童子好不好啊？”宁昭笑嘻嘻地逗他。
　　毛毛一听，脸都红了，摇着手说：
　　“那，那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我要跟老大在一起！魔尊说，老大现在也是神仙了，那我要去给老大做童子……”
　　宁昭眨了下眼睛，伸手揉揉他的脑袋：
　　“好啊，那你陪着老大。”
　　“我以后还要学好多好多的法术，我以后也能保护老大。”毛毛满目真挚，有些激动地握紧宁昭的手，“所以老大…你…你一定要记得回来接我……”
　　宁昭拍拍他的肩膀：
　　“老大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食言过，等我这几日把事情处理完了，马上就回来接你。”
　　毛毛不舍地看着他，终于松开了手，扁着嘴冲他道：
　　“老大去吧，我在这里乖乖等，等你回来。”
　　“嗯。”

　　自魔宫离开往南岳山去的路上，宁昭始终没有开口说话。苏屹虽然担忧，却只是默默跟在一旁。
　　他想起方才在魔宫中苍术与宁昭的对话，心里好像落进了一块石头，沉闷得有些难受。
　　对于苍术而言，他最关心的自然是柔荑的身体情况。蛟灵的元神究竟会不会对柔荑造成影响，除了元始仙尊之外，恐怕没有人会比玄岐更清楚了。因此，宁昭和苏屹一到魔宫，苍术就赶紧向宁昭问起此事。
　　“柔荑如今的状况还稳定吗？”
　　“有那个凡人陪着她，她总算不会太闷，也愿意乖乖呆在宫里。我在宫殿外加派了人手，这些日子以来，柔荑没有再出现发狂的情况。我也检查过她体内的灵力运转情况，虽然时强时弱，但并未冲突，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苍术回答道。
　　宁昭沉默片刻，说道：
　　“同族之间一旦有两个元神需要共享一副身体，势必要引发争夺，这是与生俱来的潜能。我湮灭千年，与樨之间的联系早已日渐衰弱，再加上六百年前乾灵宝镜异动，苏屹斩了他逸生的幻象，对于他的修为有很大的削弱。不过…即便如此，以柔荑的修为还是很难与樨相争夺的。之所以如今可以相安无事，应该是在两个元神被放在一起之前，樨让自己的元神沉睡了，以此将影响降到了最低。”
　　“这么说，只要蛟灵的元神没有苏醒，柔荑暂时不会有危险？”苏屹也在一旁说道。
　　“嗯。”宁昭肯定了他的想法，“樨与我元灵共生，只要我不唤醒他，他的元神就会一直沉睡下去。”
　　苏屹总觉得宁昭这句话里有别的什么含义，但没等他想清楚，苍术却突然说道：
　　“等等，听你这意思，恶灵来盗走元神一事，蛟灵是知情的？”
　　宁昭深吸一口气：“对。”
　　苍术瞪大了眼睛。
　　“但恶灵一定没有告诉樨，他为樨选择的同族是柔荑。”宁昭补充道。
　　“恶灵居然在帮你。”苍术将目光转向苏屹，“你们到底查清他的身份没有？”
　　苏屹一时间有些为难，没等到他开口，宁昭已经接过话：
　　“我有一个很不好的猜测。”
　　“什么猜测？”苍术问。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宁昭说道，“但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那恶灵所做的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一开始他从胴城逃脱，在霖州屠城，都是为了增加自己的灵力，说白了就是自保而已。后来他找到了九首幻兽，故意在水神祭典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那时我便有所怀疑，总觉得他这么做别有目的。前些时日我历劫时，也与九首幻□□了手，他的能力可比当时在水神祭典上所展现的要强大得多，这愈发验证了我的怀疑。我想…他应该是故意让九首幻兽落到苏屹的手上，以此来向某些人传达他已经出逃的消息。”
　　“某些人……你是说他的原主是仙族的人？”苍术皱着眉，“那可就有意思了，若是魔族的人知道自己身上的恶灵逃走，或许尚能放他一条生路，若是仙族的人……他这不是在自寻死路么？”
　　宁昭并未否认。
　　“后来他应该发现了我的身份，所以才潜入魔宫中盗走樨的元神，千方百计助我成仙。”
　　“他觉得你回到仙族是件对他有帮助的事情？”苍术问。
　　“谁知道呢？”宁昭的神情难以辨认。
　　苍术有没有想明白这背后的真意苏屹不知道，但宁昭的这些话却让苏屹久久无法平静。恶灵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看来他们这趟南岳山之行，会有某些令人震惊的发现。
　　除此之外，毛毛的状况也令苏屹感到担忧。距离飞升已过几日，对仙魔来说算不上什么，但对凡人来说，便如同过了几年的光阴。毛毛从未修炼过，这短短几日就像在魔界待了几年一样，可是他的身体却并未发生任何变化，看起来反而很适应在魔宫的生活。
　　就在苏屹还在出神时，空气已渐渐灼热起来，身旁的人终于停下，他们落到了某座山的山顶处。绵延的山脉形成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山谷，热气从山谷下不断升起，将南岳山一隔为二，从山顶往下望，可以隐约窥见红色的火光，那是焚烧了数千年也不曾熄灭的火种。
　　“到了。”宁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