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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镜中人 ...

  •   “所以蛟族在凡界遭遇捕杀,樨带头沉了凡人的船只,后来又被关押,这些事情我都无法感知到。”宁昭说道,“其实也不算一无所知,玄穹偶尔来看望我时,会告诉我一些外面的消息。”
      魔族的高深术法多少有些邪门,为了防止自己心神动荡,伤及无辜,他特意在山洞的入口设下结界,旁人难以靠近此处,自己也不易出去。宁昭想到这的时候,眸光一沉,那些混乱不清的记忆又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苏屹,我记得星霁说过,当时因为我闭关未出,天帝只是暂时将樨关押起来,并没有说要如何处置它,是我记错了吗?“
      “没错,怎么了?”
      宁昭道:“好像…和玄穹所言有些出入。”
      “他怎么说的?”
      “玄穹说樨已被关押,天帝震怒,广百和众仙都支持重罚蛟族。”
      因为所练的术法阴诡,他那时正与自己的心魔对抗,自然无法出山洞去一探究竟。玄穹那阵子来得很频繁,站在洞口外仔仔细细地将进展说给他听。
      “师兄,你何时能出关,樨已被天帝关押起来了……”
      “蛟族不服,在海域内与凡人再起争端,广百仙者带兵将它们全数抓捕了。”
      “凡界特意开坛做法,恳请仙族交出祸乱的蛟灵,受烈火焚灼,天雷降身,以惩治它们在凡界犯下的罪行,天帝已经同意,将蛟灵单独关押在仙牢中。”
      “蛟灵顽抗,从仙牢脱逃出去了,在凡界降下暴雨,致使凡人死伤无数。天帝震怒,下令要严惩它,恐怕连蛟族也要受到牵连,师兄,你若再不出来,事情真要失控了……”
      他一面受心魔困扰,一面又不断听到这些糟糕的消息,渐渐地,似乎连自己的心神也要控制不住了。
      “阴月噬日是魔性最为强盛的时候,那一天我似乎生出幻象来,看见无数冷兵利刃包围着樨,它全身都是鲜血,而周围的人只是冷眼看着它。我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会生出这种幻象来,我五感皆关闭了,无法知道现在樨到底是什么处境,然后……”宁昭犹疑了一下,这后面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我好像从那个山洞里出来了,奇怪得很,我明明在洞口设下了结界……再之后我便赶到了海域上,那时它们已被围困多日,我问过樨到底为何要降灾伤人,它当时和我说,它没有做过这种事,是别人嫁祸给它的。”
      “可是…既然它没有想过要伤人,为何当时要从仙牢中逃出来呢?”苏屹问。
      “它说不是自己逃出来的,而是被放出来的。”
      “谁放出来的?”
      宁昭沉默了片刻:
      “……我。”
      “你?”苏屹微微张大了眼睛。
      “樨说是我将它从仙牢中放出来的,因为我告诉它,天帝已将此事调查清楚了,是凡人有错在先,此事一笔勾销,我来亲自接他出去。”
      “有人假扮了你?”
      “嗯。”
      “以蛟灵的修为普通的障目术应该骗不过它的。”苏屹道,“除非这个人在幻术上有着极高的造诣……”
      他停顿了一下,与宁昭齐齐说出那个名字:
      “九首幻兽。”
      宁昭继续说道:“一千二百年前,九首幻兽还负责守御昆仑山的入口,归离应该也是其中一员,如果真是他假扮我去仙牢放的人,那看来当年的幕后黑手与如今的恶灵也脱不了干系。”九首幻兽、蛟族、恶灵,这些线索曾经统统指向玄岐,但如果将玄岐排除在外,抽丝剥茧之后,这团乱麻中是否还剩下别的什么东西?
      真相仿佛就在迷雾的尽头,只要伸手就能抓住,答案呼之欲出,所有的蛛丝马迹都已经就位,只差最后一根将其串联起来的线。宁昭有一种奇妙的预感,那根线就遗落在他的记忆深处,被他忽略已久。
      他忍不住皱紧眉头,想要努力将它找出来,可惜越想脑子越疼,属于玄岐的那些记忆又开始混乱起来。眉心处突然传来一点温热,让他几欲要脱离出身体的神思又被拉了回来,是苏屹的手指指腹轻轻压着他的眉心,苏屹对他说道:
      “如果想不通就暂且先放一放,你这几日够辛苦了,或许再过几天,你这些记忆自己就慢慢恢复了。再说,若丢失的亡魂当真就是当年阴月噬日死去的那些人,我一定会替你查清楚的。”
      宁昭想说自己在静清池里泡的那小半日已经休息够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脑袋在苏屹的大腿上蹭了蹭,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大抵是这个动作幅度有些大,连带着苏屹的身子也晃了晃,他看见苏屹嘴唇抿紧,僵硬地动了下被枕着的双腿。
      苏屹这副模样实在太招他喜欢了,叫宁昭的心情瞬间好转,连嘴角也上扬起来。他飞升之后,一下子成了这天上地下年纪数一数二的老神仙,顺带着脸皮也厚起来,做凡人时总担心逾越礼数,让苏屹不自在,如今已经完全放飞自我,巴不得天天都能调戏苏屹几次。
      “苏屹,我头疼。”宁昭看着苏屹认真说道。
      苏屹的两根手指贴着他的太阳穴,轻轻替他揉起来。宁昭便闭上眼睛,坦然享受着来自小徒弟的服务。
      “不行,还是疼。”宁昭说道,“光揉好像不顶用。”
      “那怎么办?要不要去躺一会儿?”苏屹显得有些担忧。
      “我现在不就躺着吗?”宁昭笑起来,“啊,我知道怎么办了……”
      他冲苏屹勾勾手指:“苏屹,你凑过来些。”
      苏屹乖乖低头俯身凑近他,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悄悄话。
      “你亲我一下,我可能就好了。”
      苏屹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像块被烧得滚烫的热铁。他没有同宁昭拉开距离,而是迅速抬眼朝殿门外看去,接着便低头在宁昭的嘴唇上碰了一下。
      “好…好些了吗?”
      “嗯……好是好些了……如果再来两下,应该就百病全消了。”宁昭继续得寸进尺,顺便抬手勾住了苏屹的脖子,以防止他的心上人因为太过害羞而落荒而逃。
      “小师父……”
      “嗯?”
      “你不要耍流氓……”
      宁昭正打算大方承认自己就是在耍流氓,殿门外响起重重两声咳嗽,他与苏屹齐齐扭头看去,就见星霁一手倚着门框,一手叉着腰,一脸嫌弃地望着他们。
      “怎么着?”宁昭冲他一挑眉。
      “就是提醒一下你们,这光天化日的,能否收敛一些?万一有人过来瞧见了多不好,你的名声是够坏的,可别带坏了我们玄砚。”星霁一边说着,一边抬脚往里走。
      宁昭坐起来,认真纠正他:“不在光天化日那在什么时候,我们玄都玉京可没有昼夜轮换,再说了,除了你,外边的人还有谁能进得了玄都玉京?”
      苏屹也拍拍身边的位子对星霁说:“快坐下吧,怎么一直站着?”
      “不坐了,我来同你们道个别,马上就要去凡界了。”
      “你去凡界做什么?一个人么?”
      “我想追本溯源,往回查,先去霖州城,再去胴城,我总觉得那里还有我们遗漏的线索。”
      苏屹看了宁昭一眼,道:“那我们陪你一块去吧。”
      “别了,”星霁赶紧冲他摆摆手,“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去个凡界还得有人跟着?你就留在这里陪着宁昭吧,他刚飞升上来,还是安分些好。更何况,翊圣真君归元,多少双眼睛盯着啊,若是这时候你们再跟恶灵的事情扯上关系,难免要引起无端的揣测,凡界又不是什么凶险之地,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那……”
      “别这啊那啊了。”星霁打断苏屹,又冲宁昭抬了抬下巴,“我就把玄砚留给你了,待我回来之前,你可别带坏他。”
      他不等苏屹再唠叨,已经迫不及待转身要离开,临到殿门口,又偏过头对宁昭说道:
      “对了,你若是得了空,就去南星宿宫一趟吧,你们二人的事情我大哥已经知道了,不过他受了不小的刺激,估摸着还没缓过神,所以虽然心中很是担忧你,却一直没来找你。”
      宁昭听了有些失笑,他已经能想到星晨那家伙的表情了。
      “我明白,我会去找他的,你自己多注意着点,一切小心。”
      回答他的是早已渐行渐远的背影。宁昭盯着那个逐渐远去的人,突然有些感慨:
      “你瞧他如今,活蹦乱跳的,我第一次见他时他还是堆破碎的魂元呢,被星晨小心翼翼地收敛着,你都不知道他兄长当时表情有多难看。原本还以为要在静清池里头养个几千年才能成形,没想到竟比我归元的速度还快。”
      “先前因为元神尚不完整,还被他的兄长们拘在南星宿宫里不能出来,所以这次好不容易要来个差事,他比任何人都要积极。”苏屹笑着说。
      “星晨那个家伙就是这样,也难为星霁在他管教下还能如此豁达,要是我啊,非得憋出病来不可。”宁昭长舒一口气,“我去趟南星宿宫吧,正好有些事情问问他。”
      南星宿宫素来是仙界重地,三界中所有重要的记载和图录皆被保存在此处,更别提这里还放着能知晓凡人命格的天机石。寻常仙家若想拜访,需要事先征得天帝同意,拿到亲笔的漱令,再穿入正殿唯一的一扇大门,经专门的仙倌登记清楚后方可入内。
      不过宁昭若要出入此处,走得却不是这个法子。他与星晨交识多年,除了玄都玉京,最常呆的地方便是星晨的天府宫,南星宿宫的几位星君有特殊的入口进来,但这几位星君在仙界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所以特殊的入口外人嫌少知道。
      除他之外。
      宁昭不请自来,星晨却并没有太吃惊,他们本来就不是久别重逢非得促膝长谈的性格,只是闲聊两句,说了说彼此的近况后,宁昭便将此次的来意说了出来。
      “我记得玄穹是从凡界飞升成仙的,你这里可还保有他当年作为凡人时的命格簿?”宁昭问道。
      绝大部分的飞升可分作两种,一是像宁昭这样的,他作为玄岐那一世,孕生于天地间,靠得是日月精粹化身成灵,故而南星宿宫里也不会有他的记载。还有一种是像玄穹这样的,由凡人修炼而成,那么南星宿宫中就会清清楚楚记载着他未飞升的前尘往生,但这些东西大都会像摆设一般被束之高阁,若无特殊情况谁也不会翻阅。
      “你问这做什么?”
      “我想看看他的前世是什么样子的。”
      星晨没有动作,而是皱眉看着他。
      宁昭只得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发生什么事了?”
      宁昭盯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似乎想通了什么,他回答道:
      “差点忘了,你从前一直与他关系疏离,我原本还以为你只是看他不大顺眼,现在好像有些猜到了,关于玄穹的身世你是不是一直有事瞒着我?”
      星晨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
      “你先同我说说,你为何突然想看他的命格簿,等你说完了,我自会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你还记不记师尊曾带回一面叫做苦厄的镜子?“宁昭问。
      “嗯,我记得你还进去过,在身上留下了半个印记。”星晨说。
      宁昭泡在池水中的那半日,其实还想起了另一件非常久远的事情,但直到方才看见星霁之时,这件一直被他忽略的事情才重新从脑中被挖出来。
      那时候师尊将苦厄镜带回玄都玉京,却严令他们不可妄动,这愈加勾起他的好奇心。那天他就偷偷翻进典藏阁中,想瞧瞧苦厄镜究竟有什么玄妙的地方。玄穹发现了他的企图,自然又是一番苦口婆心的规劝,他权当耳旁风,索性连这位师弟也一块儿拉上了。
      他第一次使用这法器,本着要坑先坑自己人的原则,他当时选择看的,乃是玄穹的命格。
      “你看到了什么?”星晨问。
      “我看到玄穹站在静清池边,垂眼盯着池面里的影子发呆……”宁昭眉头紧皱,努力想回忆起所有细节。
      “不对……我当时觉得新奇,还走过去了。那静清池中什么也没有,连我养的幻萤也不在,只有他的倒影投在池面上。”
      镜中的人看不见他,所以并未察觉到有人走过来,玄穹盯着池面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
      “你在笑什么?\"
      他当时还以为玄穹是在跟自己说话,转头看向池面,才明白是在跟池中的倒影说,那倒影也着实诡异,脸上竟然挂着笑容,仿佛有生命一般。他惊讶地瞟瞟玄穹,又瞟瞟水中的影子,发现那影子的眼睛似乎也和玄穹的有些不同,看起来瞳孔很大,暗若沉墨。
      他还想细看,背上却突然被人一把揪住,从镜中脱离出来。是师尊及时发现了他们二人,自然非常生气,罚了他们足足半月的禁闭,可怜玄穹还无辜受他牵连。因为入镜的时间不长,故而苦厄镜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只有半个。
      “师兄看到什么了吗?”他记得当时被罚跪时玄穹问他。
      “什么也没瞧着,就看见你在池边发呆。”
      “就只是发呆?”玄穹似乎很好奇。
      “对啊,你好像在同自己的影子说话。“他不甚在意地说道,“不过你那影子倒是挺奇怪的,一直望着你笑。”
      玄穹听完后是什么表情宁昭已经想不起来了,他们后来并未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这件事很快就被宁昭抛诸脑后,若不是方才看到星霁让他想起了当年被封印在静清池中的苦厄镜,他根本不会想起当时在镜中看到的场景。
      “或许那根本就不是玄穹的影子,而是…另一个他。”宁昭皱着眉说道。
      而听到此话的司命星君,脸色却颇为淡定,这让宁昭心中的预感越发强烈。
      星晨转身朝那排又高又密的书架走去,将高处的一卷陈旧书卷抽出,翻到了某一页上,递给宁昭。
      “看吧,或许它能给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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