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水蜜桃》Catchen

6、第六章

　　一向欢脱爱耍酷的彭涛，此时语言系统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补习班女生不少，但像章乃川这种类型的比较少见，尤其是那头小卷毛，在一众马尾辫和短发中显得太有个性。

　　“我就是好心提醒你。”
　　彭涛委屈巴巴，身子左右晃动，脖上戴的金属吊牌哗啦响，试图掩盖尴尬。
　　“谢谢啊。”
　　章乃川嘴上说谢，却纹丝不动，一副不听劝的模样。

　　“让一下。”
　　两人都应声扭头，看见仲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旁边，看着彭涛。

　　凳腿上的鞋挪开，仲遥坐下，书包挂在椅子靠背，晃了两下脖颈，貌似一点没注意身边多了个人。

　　“你白天怎么没上课啊？”彭涛继续颠球。
　　“有事。”
　　“切！你没来，石姜妤也没来，你俩不是约会去了吧？”
　　“谁？”仲遥皱眉，一副心情不太爽的模样，“不认识。”

　　球颠掉了，往门口滚，彭涛张牙舞爪追过去。

　　“你怎么连你班同学都认不全呢？”
　　听到章乃川问话，仲遥这才分给她一点注意力，说：“有规定必须认全吗？”
　　“没规定啊。”虽然被怼，但章乃川还是一脸坦然。

　　“帮个忙。”她趁机侧身，面朝仲遥。
　　“干嘛？”
　　“帮我把创可贴撕了。”
　　“......”

　　清清楚楚的叹气声，章乃川已经闭眼等着了，听到仲遥叹气，睁开一只。

　　“我看不见。”
　　理由找得完美恰当，仲遥抬手，轻轻撕开一角，再一点点往下，直到全部撕下来。

　　“留疤了吗？”明知故问。
　　“嗯。”
　　“再借用一下眼睛。”

　　仲遥不明所以，章乃川让他身子往左，面朝窗外光线，她凑近，对着他眼睛看，完完全全的单眼皮，狭长，内敛。

　　史上最近距离只维持了两秒钟，仲遥转回去的同时上课铃响了，欢快的音乐声给两人短暂的对话画上句号。
　　章乃川脑子里怎么全是仲遥好看的眼睛，瞳孔里还有她的脸，比以往明净澄澈了几分。

　　如此一看刚才好心机噢......不过又怎样呢，她就是要对仲遥耍心机。
　　......

　　随着上课铃声王老师从外面走进来，老干部一样的身姿，腋下还夹着本书。
　　章乃川乖巧坐直，朝前看，她高考成绩里面数学考得最差，这次得好好学才行。

　　想想王老师的课还真有趣，虽然时常跑题，但招学生喜欢，神似几年后一部叫《夏洛特烦恼》电影里同姓的王老师，梳着背头，骑着二八自行车从砖头上碾压而过，潇洒拂面，不留功与名......

　　“同学们，晚上好。”
　　“老师晚上好。”
　　稀稀拉拉的声音，章乃川还象征性对了个口型，仲遥根本没张嘴。

　　补课班没那么多规矩，王老师也不硬性要求大家起立问好。
　　“把课本打开，给你们五分钟时间预习上节课我讲的知识点，一会儿提问。”

　　说完王老师双手一背，透过一副大近视眼镜，看向最后一排，“诶？那位同学，你新来的吧？”
　　很明显指的是章乃川，前排同学都转过来，她点点头。

　　“叫什么名字？”
　　“章乃川。”
　　“那一会儿第一个提问你。”
　　纳尼？！不应该对新生特殊照顾吗？鬼晓得昨天讲了啥......

　　章乃川转向仲遥求助，他闷着头，像知道一样，直接回绝，“别问我，我不知道。”
　　“......”

　　仲遥，你的欠扁一如既往。

　　王老师从讲台走下来开始巡逻，章乃川心如死灰地打开课本，天知道她高中学的知识都喂狗了，现在只知道一加一等于二。

　　“王老师，麻烦您来一下。”
　　章乃川冲老师招手，前后左右的学生立刻警觉，除了仲遥，他还是那副懒洋洋的劲儿，拧着眉，不知在想什么，不过书倒是翻开了，除了印刷字体外一片空白。

　　王老师走过来，站在仲遥身后，“怎么了？这位新同学。”
　　章乃川压低声线，“老师，商量个事儿，我在十四中久仰您大名才过来补习，今天可不可以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下节课再提问我怎么样？”
　　“嗯，学习精神可贵，那就放你一马，看书吧。”

　　在吹彩虹屁这方面，章乃川觉得她还行。
　　等王老师离开，一个纸团砸中章乃川的脑袋，回弹滚落桌上。

　　她扭头，看到彭涛脚踩足球，冲她张牙舞爪。
　　一直窝着的仲遥忽然挺直，拦住章乃川和彭涛互看的视线。

　　纸团打开，一串歪歪扭扭的字映入眼前，和彭涛张扬的劲头有一拼——“同学，要不要加个微信啊，q/q也行，你看怎么方便？”

　　章乃川刚读完就被仲遥拽过去，纸团揉了两下，压扁，扔进后侧垃圾桶。
　　“王老师盯着你呢。”他小声说。

　　章乃川抬头，还真是......王老师目光扫过她，对视之后才挪开，明显在警告。

　　她没给彭涛回纸条，她觉得现在能为彭涛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按照以前的方式相处，并找机会告诉他踢球注意安全，不要脾气那么爆，毕竟他之后因为踢球伤了一条腿......连大学都没念完，一度自暴自弃，导致相恋多年的女友离他而去。

　　说到他那位女友，当年还真轰动，十四中几乎传遍了，连外校都有听闻，一个很传奇的女同学，也是老师眼里的坏学生。

　　忆完往昔，章乃川不由叹了口气，心情瞬间低落一格......打开书包，拉开笔袋拿出一只中性笔，按两下，笔尖弹出来，在新发的课本右下角写下“章乃川”三个字。
　　待“章乃”写完，手背传来一丝痒，章乃川扭头，看见她和仲遥握笔的手背相贴，笔杆打架......

　　他先移开，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把课本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距离。
　　章乃川按耐住心头小鹿乱撞，继续写最后一个“川”字。
　　看来左撇子的好处还真多......她暗暗地坏想，希望以后这种“碰撞”多多益善。

　　五分钟时间到，王老师很准时地开始提问，按照说好的，没有提问章乃川。
　　一整节课，她都摆出好学生的样子，认真听讲，记笔记，完美践行“可贵的学习精神”，即便听两分钟就用余光打量一下仲遥，但章乃川很小心，不给他发现的机会。

　　仲遥也有听课，只是时而走神，望着后门外面的窗户发呆，等下课铃响书上依然一片空白，笔记本更是一个字都没写。

　　章乃川记得仲遥成绩还不错，就是学习态度一般，而且他高中每次考试全凭心情，有时候理科特别高，文科甚至个位数，再有时候文科特别高，理科又弄成个位数，把老师气得半死还没法批评，谁知道他下次会考成什么样......

　　后来高二文理分科之后他选了理科，这种情况也没改变，语文和英语偶尔受灾，所以在老师们眼里他并不是好学生的代表。
　　......

　　讲完课，王老师准点放行，同学们陆陆续续收拾书本准备回家，章乃川背上书包刚要走就被足球截住，或者直接说是彭涛。
　　足球箍在章乃川怀里，他说：“看你校服和我们一样，十四中的吧？明天放学有没有兴趣看足球赛，校队比赛噢！”

　　“他去我就去。”章乃川指了指仲遥。
　　足球扔出老远，趁彭涛追球的功夫，她不顾仲遥诧异的眼神，抓紧溜出教室。

　　一会儿仲遥要坐108路公交车回家，虽然不顺路，但章乃川决定人为制造这份巧合。

　　刚走到公交站，一辆108绝尘而去，因为要等仲遥，所以这趟车赶不上也没关系。
　　章乃川慢悠悠坐下，很快仲遥也来了，双肩包单背一侧肩带，拉链也只拉了一半，不过看着轻飘飘的，里面应该没什么东西。

　　他俩中间隔着几个学生，看模样也是高中生，一分钟后车来了，章乃川和仲遥从人堆中走出去，先后上车。
　　她在先，他在后。

　　过了晚高峰，司机后面空着一个座位，章乃川直奔后门，仲遥则坐上去。
　　到下一站，有个老奶奶上车，仲遥把座位让给她，走到章乃川身旁，右手轻轻一抬拉住扶手吊环，不过也挡住了脸。

　　章乃川刚才听到他让座给老奶奶的声音，不自觉往右手边挪了一步。
　　为了不被仲遥怀疑，再等三站要先下车，不过章乃川不打算和仲遥说话，除非他先问......

　　下一站目的地站名刚报完，仲遥换一只手拉吊环，脸露出来，“你家住哪儿？”
　　章乃川一愣，怎么上来就问这么高难度的问题，她想扯谎都来不及打草稿。

　　“就......南城啊。”
　　范围这么大，明显瞒着不想说，没办法，章乃川一时想不出南城有什么小区名字，只能这么回。

　　仲遥弯弯嘴角，似笑非笑，“为什么我去你就去？”
　　“嗯？”
　　“足球比赛。”

　　也许他想确认什么心意，又也许他只是好奇，但既然问了，不给回答有点不可能。

　　“骗彭涛玩的，我知道你不会去，所以才拉你当垫背。”
　　思考有停顿，但开口时是干脆的。

　　“为什么？”
　　“？”
　　问的是前后哪句？嗯......无所谓，因为章乃川要下车了。
　　挥挥手再见，头也不回。

　　沿着路边缓慢步行，章乃川想象仲遥现在在车上向外看的样子，其实她不确定有没有看，但凭直觉应该有的。

　　人与车匆匆交错，很快，章乃川只能看见车屁股，绿灯过后车渐渐驶远，直到完全看不见了她才过马路，坐反方向回去。

　　路上她一直回想自己这两天的所作所为，有没有什么会被仲遥看出的破绽，可越想越发难过。
　　望着路边飞驰而过的街景，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卑微，如果换做其他人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们一定会好好把握，作出点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吧，可她呢，一心想要暗恋的男生喜欢上自己，从小动作到小决定，每一步都要算计着来，即便这样她还是没什么把握。

　　没把握，听着心酸又可怕，但她不想就这么算了。
　　......

　　足球赛当天，放学后章乃川没着急走，跟李青言一起留下来学习，学霸做卷子，她则补习之前忘掉的内容。

　　开学没两天，班里同学还没从假期缓过来，多半上课状态比较懒散，害得每堂任课老师都不免唠叨几句。

　　铃声刚响过不久，班里班外还很糟杂，收拾书本和聊天声混在一起，热闹程度不输菜市场。

　　有位女同学逆着人流往班里硬挤，五官差点变形，她经过章乃川那组，招呼说：“走啊，去看校足球队比赛。”
　　“和哪个学校比啊？”
　　“不重要，关键十班仲遥去了，快点！”

　　说话的是班里个子最高的两个女生，她俩说话声不大，但就在章乃川身后，所以很清楚。

　　十班的仲遥......什么情况？还真去了？
　　想到彭涛和他的关系，章乃川觉得他多半是被软磨硬泡拉去的。
　　不管怎样，反正她不去，忍住！

　　教室内的嘈杂声逐渐消退，等到最后只剩下章乃川和李青言两个人。

　　“你这学期变了很多。”李青言边写边说。
　　“哪儿变了？”章乃川当然清楚，但聊天还得以这种方式聊。
　　“卷头发的技术没以前好，但学习知道用功了，上学期你连书本都懒得摸，偶尔还逃课，仗着潘老师喜欢你，连批评都狠不下心严厉。”

　　李青言虽然平时看着两耳不闻窗外事，可很多事情心里有数，比如高一刚开学没多久，她就跟潘老师说要和章乃川做同桌，理由是她觉得章乃川比较真实，虽然成绩不咋地......

　　“你怎么知道我卷头发？”章乃川揪出一缕，手指绕圈。
　　“你自己跟我说的啊？忘啦？”
　　呃......看来章乃川需要重新拾起来的东西太多了。

　　“不好意思，岁数大了，健忘。”
　　李青言笑她，“十七岁健忘什么。”
　　近视镜后面的眼瞳颜色有点浅，但很漂亮，第一次见的时候章乃川还以为她戴了美瞳。

　　章乃川停下笔，嘴角弯弯，是啊，生理年龄十七岁是怎么都不能忽略的事实，所以刚刚过去的三十多个小时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暗暗确认，她真的回来了......

　　半小时后，李青言放下笔打了个哈欠，说：“我作业做完了，该回家吃饭了，你走吗？”
　　章乃川抬头看墙上的时钟，六点十五分，她下午特意给小姨发信息说晚上要在班级学习，晚饭不用等她。

　　“你先走吧，我再看一会儿。”
　　李青言略有担忧地点点头，收拾书包离开，这回教室只剩下章乃川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