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水蜜桃》Catchen

4、第四章

　　“啊！嘶～”
　　伴随两声嚎叫，卷发棒散发热腾腾的烤肉味道，章乃川疼得呲牙咧嘴，跳脚不停吹气。

　　冷静下来，她瞅了瞅卷发棒，满眼诧异。
　　怎么在卷头发？高中毕业后她就再没碰过卷发棒了，现在在干嘛？

　　“小姨上班去了，今天开学你别迟到，走路慢点，脑袋不舒服就请假回家，我帮给你潘老师打电话啊！”
　　小姨？章乃川放下卷发棒跑下楼，小姨没看到，只听见关门声。

　　记忆开启搜索模式，她想起自己撞见仲遥和一个女的在一起，然后她从公司出来，骑车被撞，出了很多血......难不成现在是回光返照，忆完往昔就要上路了？
　　想到这章乃川只觉脑袋“嗡”地一下，不受控制地用力给了自己一巴掌，清脆响亮。

　　疼，比刚才被卷发棒烫到还疼......眼前无数小星星乱飞，但一巴掌不足以百分百确认，可她没什么力气了。

　　看着桌上热腾腾的白粥，章乃川飞速跑回阁楼，属于她的小屋里无比熟悉的物件，书包、课本、散落的发卡、电子辞典......

　　墙上日历清晰地写着“三月一日”，高二下学期，她无比灿烂的十七岁。
　　小姨的话在耳边回放，“今天开学你别迟到......”

　　是做梦吗？如果是梦，也太清晰了吧！

　　返回洗手间，章乃川对着镜子发现额头竟然贴着纱布，她小心揭开，发现一个小拇指甲大小的伤疤，看结疤程度应该快痊愈了。

　　她仔细回忆，高二时候确实出过一次车祸，当时打车回家，被逆行酒驾的司机撞到，头部受伤住院......
　　如果猜测可以大胆一点，那是不是不同时空里两次近乎相同的事件发生了交错呢？

　　坐在马桶上，章乃川仔细缕时间线，高中三年和大学四年，加起来一共七年时间里，她从小姨家搬到大学宿舍，身边的朋友从高中同学到大学室友，再到第二份工作面试，片段零星拼凑，最后汇到一处。
　　虽然不能仔细到每一件事，但大多印象深刻的都还记得。

　　呆楞了好半天，章乃川终于回过神来，如果是梦，就把这梦漂亮地做完，如果不是梦，那么她极有可能受到命运眷顾，重活了一次，这世上还有什么宝藏可以和重返青春比拟呢？

　　她曾经数次想过，如果时间倒退回到高中，一定不会给仲遥写那封情书，而现在，距离情书递出时间还有一年。

　　从马桶站起来，章乃川撕掉纱布，换上创可贴，又把头发卷了卷，几年不弄，技艺生疏，但她顾不上了，书本随便乱塞一通，套上小姨早给她洗好的校服，拔腿下楼。

　　她跑得很快，好像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赶小巴士的路走了无数遍，闭眼都能找到，何况她此刻青春朝气，热血沸腾。
　　......

　　事实证明，前调拔得有多高，过程就有多么惨。

　　站在公交站台，章乃川怎么也找不到车票，小巴士是她每天上学几乎都要乘坐的交通工具，坐满即走，直达校门口，每个月二十二张月票，比倒两趟公交舒服太多。

　　章乃川急得在帆布包里一通找，糟了......兴奋过度，忘记拿车票了。

　　“上车，明天补上。”
　　司机眯眯眼，催促她快点儿。
　　章乃川这才想起来，因为每天都坐，司机认得她。
　　“谢谢。”

　　刚才跑太快，忽然放松下来腿有些软，章乃川上去后往车里扫一圈，在座的都是学生，几款校服代表着不同学校。
　　仅剩为数不多的空位，章乃川就近坐下，帆布包拿下来，放在腿间。

　　车子开一段后心才慢慢静下来，路上想东想西，她时不时咧着嘴角笑，尤其是看到窗户上自己稚嫩的脸，皮肤透白，好得一塌糊涂。

　　虽然这一次她不确定可以为以后的人生改变什么方向，但有一点确信的是，她要在感情上掌控主动权，就算逃不开仲遥的桃花劫，也要把持住，不做先告白的那个。
　　即便这是梦境，也无怨无憾了。
　　......

　　戴城第十四中，早自习铃声响过两遍后学校里一个学生都看不到，除了校门口的门卫。
　　他正双手背后，随时准备抓迟到的学生，这是每天最重要（有趣）的工作，耽误不得。

　　章乃川趴在保安室外侧栅栏旁，小脑袋探来探去，差点被夹住......三月初，气温刚有一点回暖，但早晚还有些凉，除了忘带车票，她还忘了穿毛衣，校服里只有一件小衫，冻得她抱紧自己。

　　要不是小巴士中途熄火停了几分钟，也不至于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进，还是不进？这是个问题。

　　门卫大叔是退伍军人，身强力壮，收拾他们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儿。
　　想到几年未见的老师和同学，章乃川心一横，撤回脑袋，左右死过一次了，谁怕谁！

　　“咳～”
　　“？”
　　刚做好的心理建设被身后人轻飘飘一个吭声打破。

　　章乃川回头，看见仲遥站在身后，双手插着校服口袋，俯视她。
　　上衣拉链拉到顶，遮住下巴，书包斜挎，歪歪扭扭，他本身长得就高，再加上比例好，校服裤腿明显短了一截，膝盖和腕肘处沾了灰，全身上下只那张脸最干净。

　　这是......掏煤去了？还是打架了？还有这一头栗色的头发是怎么回事？假期里染头发也就算了，还敢公然这样出现在学校？

　　视线往上爬坡，章乃川直视仲遥，手指因紧张用力揪着帆布包背带。
　　当二十三岁的灵魂和十七岁的灵魂相遇，本来高低立见，可章乃川还是不自主地慌了。

　　她回想高一刚开学时有次上体育课，老师给新生们进行简单的身高和体重测量，当时她站在女生堆里，听她们议论，说隔壁班有个叫仲遥的男同学，身高一米八，又高又帅，体育老师还让他和另外一个高个子男生背靠背比较，最后还是仲遥最高。

　　而面试那天章乃川和他之间的身高差，目测来看他高一之后应该又长了七八厘米。

　　往昔一股脑涌上来，章乃川只觉眼睛泛酸，眨巴两下缓冲，把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好久不见。”
　　她走过去，将仲遥校服拉链拉开，除了有点粗鲁，动作还是很利落的。

　　仲遥看向枝头，好像不在意这份“粗鲁”，无论章乃川直视的眼神多专注，他没给任何回应。

　　虽然很多事情会惯性遗忘，但重要的终归忘不掉，比如仲遥各种情绪下的状态，不管身在其中，还是游离之外。

　　章乃川走过去，顺着仲遥的视线往上看，即将抽出新绿的枝头有一个鸟窝，里面趴着一只灰色羽毛的鸟。

　　“春天来了。”她自言自语。
　　“......”
　　视线从枝头落下来，仲遥和章乃川对视，微风吹动额前碎发，目光有些迷离。

　　身旁传来一阵鸣笛，对视被打断，仲遥转头，不声不响朝大门走去。

　　说好的高低立见呢，怎么还被无视了？而且连续两次。
　　章乃川猛地想起来，现在是高二下学期刚开学，而她和仲遥认识的时间却是在两周以后。
　　好，来日方长，不急。

　　她快步越过仲遥，到门卫大叔跟前主动报备，“高二九班，章乃川。”
　　门卫眨眨眼，正义的脸上表情不太自然，本来批评的台词都准备好了，结果没想到章乃川主动缴械。
　　以往要么假装生病，要么装可怜求饶，小心思手到擒来，但像今天这么坦然还是第一次。

　　门卫叔叔：“迟到扣两分。”
　　“扣吧。”
　　反正不扣钱，我看得开。

　　章乃川已经开始为接下来的检讨书激情码字了，脑袋里蹦出一堆豪言壮语和誓死保证，这时候别管是不是理科女生，网罗天下词汇才能保命。

　　身后，门卫忽然换了副慈祥面孔，冲仲遥笑笑，“孩子，吃早饭没啊？”
　　“吃了。”
　　“快回去上课吧。”
　　“嗯。”

　　门卫只对学校唯一一个学生宽容，这个学生既不是校长和老师的亲戚，也非官二代，而是背景成谜的仲遥，为此章乃川还问过为什么，可谁也不知道。

　　仲遥腿长步子大，早就走前面去了，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章乃川思绪万千，最后汇集到心头。
　　......

　　在十四中，高三拥有独栋教学楼，高一则和高二在同一个L型的教学楼里，学生多，课间时常吵闹，虽然没挑明，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学校就是不想让下两届的小学崽们打扰高三考生学习，但早晚自习时间的时候，有班主任和教导处主任巡逻，谁也不敢造次。

　　章乃川循着记忆，走到三楼拐角的教室，高二九班，木质门牌挂得很高，只有个别长得高的同学才能够到。
　　正想着，班主任双手背后，慢悠悠走到门口，像是早就准备好，就等她来。

　　章乃川完全忘了她迟到的事，兴奋地跑过去，拉着班主任的手，满眼久别重逢的喜悦，“潘老师，好久不见，你年轻时候这么瘦啊？”

　　手还没捂热就被潘老师甩开，“章乃川，我给你讲三点，第一、你的班主任的确年轻，身材也不错，这个毋庸置疑，第二、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还给我整糖衣炮弹，一个假期不见长本事了是不是！第三、看在你受伤刚痊愈的份上今天就放过你，如有再犯，一万字检讨书！”

　　坏菜！差点儿把开学变成老友叙旧......不过听到潘老师熟悉的“第一、第二”讲话方式，瞬间被拉回高中时代。

　　“还有你！头发怎么回事？”潘老师说着往章乃川身后指，手里的巨型直尺像一把四十厘米大刀，带着披荆斩棘的气势。

　　仲遥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潘老师早。”
　　虽然仲遥是十班学生，但潘老师同时教九班和十班语文，为人师表，有管教之责。

　　仲遥打完招呼笑了笑，英俊白净的小嫩脸任谁看了都禁不住一哆嗦。

　　潘老师的气势明显减弱，她叹了口气，说：“我就纳闷了，你俩怎么每次迟到都成双成对呢，赶紧回去！”

　　每次都成双成对？章乃川没印象......
　　她转头看仲遥，清早的阳光透过走廊窗户洒进来，照在他坚/挺的鼻梁上，校服下摆的深绿色被调浅，清新柔和。

　　伴着直尺敲墙的声音仲遥先离开，章乃川转头对上潘老师杀气腾腾的眼神，差点儿被“杀死”，吓得她赶快钻进教室。
　　所以不管年纪多大，不管一身什么本领傍身，在老师面前都本能屈服。
　　......

　　班里的一切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教室前面墙上两侧的音响总是在放广播的时候“滋啦滋啦”响，潘老师几次说换也没换，乳白色的窗帘下摆被偶然刮进来的雨水浸湿泛黄，潘老师拿回家洗过一次，没全洗掉，留下了淡黄色的印迹，还有黑板也要到高三才增加电子屏，所以现在还很原始。

　　章乃川没急着回座位，而是站在门口从盯着第一排同学挨个往后看，同学也都回看她，只是各自心境不同。
　　章乃川满心感慨，甚至眼角泛泪，而对面呢，像在看傻子......

　　回过神，章乃川低头快步走回座位，她同桌是全年级成绩前五的女学霸，戴着副近视镜，深沉又不好惹。

　　“早啊！”章乃川罕见打扰同桌学习。
　　李青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了一眼潘老师，确认“形势安全”才转过头来，小声说：“你的头，没事了吧？”
　　“没事。”

　　“又没吃早饭吧？我给你带面包了。”李青言说着从书桌里拿出来，塞给她。
　　豆沙馅面包，章乃川的最爱之一，看，人家不但学习好，还巨贴心......虽然偶尔正义感蹿腾，脾气有点暴。

　　这时饮水机传来“滴”地一声，章乃川前桌叫赵炳涵的男生抻长脖子往前后门各自看看，紧接着矮腰站起来，手里捧着什么往饮水机走去，接完热水往回走的时候章乃川才看清他手里竟然拎着一袋红烧牛肉面，回到座位扯下同桌女同学头发上的皮筋儿，把袋子扎紧，不顾同桌杀人一样的眼神，乖巧坐等。

　　在教室吃泡面这件事每个人都干过，只是有的人喜欢顶风作案，好像上课吃东西格外香一样。

　　撕开包装袋，章乃川大咬一口，说：“同桌，你以后上的是交大，正常水平发挥就行了，不用太努力。”
　　“交大？”
　　李青言叹了口气，“我爸想让我上清华。”

　　好吧，当我没说。
　　章乃川抿抿嘴，把帆布包塞书桌里，专心吃面包，她要先填饱肚子，再去管仲遥。

　　“寒假作业写了吗？”
　　“什么寒假作业？”
　　李青言点点头，权当没问，低下头继续做题。

　　手机在书包里“嗡嗡”震动两声，引来其他同学侧目。
　　章乃川忽然想起来学校有禁止带手机的规定，还好潘老师不在，她赶紧拿出来，调至静音。

　　看着屏幕上的静音标识，终于松口气，打开信息。

　　“你说仲遥每次迟到是不是故意的？让全班同学都看他，有瘾啊？还染头发，怪里怪气！”——希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