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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月 ...

  •   九月,秋高气爽,昆明的雨季进入尾声,白云高挂,蓝天湛湛。
      如青顺利进入工学院机械制造专业学习,背着吉他,带着小录放机,还有玻璃翠。
      似宁在工地一帆风顺,对工人师傅的“齐工”称呼也习惯了。那天她跟着老张师傅刷红丹,左一次返工,右一次返工。红丹是钢结构的第一道防锈漆,清除了铁锈、油污、灰尘之后,马上就要刷上红丹油漆,红丹比重大、有颗粒、容易沉淀,一旦开封就要快速用完。似宁穿着工作服跟着师傅们学刷漆。这一天,大家叫她“齐工”,她理解就是“油漆工”。大家对马工是饱含敬意,对“齐工”多少有调侃的味道,似宁解释不是,不解释又不是,整个工地就这样叫开了。
      这天,似宁钻进高炉炉壳看师傅们砌耐火砖。她是按设计手册上规定的砖缝设计的,炉底、炉缸0.5mm,炉腹1.0mm,炉腰1.5mm,炉身2.0mm。
      师傅们按图纸选好砖型,不用耐火泥浆预砌一遍,然后再加上泥浆正式砌砖。似宁用塞尺试了试,感觉砖缝大于0.5mm。
      “你看,”砌砖的武师傅指着预砌的砖,说,“我还没加泥浆呢,砖缝就大于0.5了,砖本身的平整度就没有达到。”
      “磨砖啊!”似宁说,因为书上是这么说的。
      “没有磨砖机。”武师傅说,“我在其他工地也是这样干的。”
      似宁觉得事情重大,她爬出高炉去找马工,马工与老王师商量一下,一起进高炉去看。后来他对似宁说:“乡镇企业就是这样了,不能像正规企业那样要求,只要砖缝饱满就行了。”似宁立刻想起一个词:偷工减料!
      中秋节后,长沙院的工程师来了,工地上连着几天开会,问题集中在电力、水道专业,冶金专业的事情马工平时就解决了,非标设备还有些问题要长沙院协助。
      这天,马工和似宁陪着长沙来的李总、夏克,一起去机加工厂。夏克是西双版纳人,与似宁是校友,在学校的同乡会上就认识,他比似宁早两年毕业,一直想通过马工调回云南工作。马工也找过伍主任,伍主任说:“黑色冶金专业现在有小齐当助手,就暂时对付一下,等以后有大工程再进人。”似宁听说了,觉得自己挡了夏克的道一般。抛开这些,她和夏克挺聊得来的,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后来李总打断他们,让夏克过去听工厂师傅们反映问题。相比之下,似宁觉得马工对自己太宽容了,心想,自己也别太纵容自己了,还是认真工作的好。
      似宁很想知道风口设备的“马头”是怎么研磨的,就找机会问那位师傅,那人顾左而言他,并不认真回答她的问题。夏克悄悄告诉她:“他们才不会研磨的,把毛刺清楚就行了。”似宁大惊,说:“那岂不是严重漏风了?”“会漏风,谈不上严重,就是噪声大点,”夏克说,“都这样,乡镇企业不会有多讲究。”
      后来设备安装时,似宁看到那曲头果真没有研磨,她再一次想到“偷工减料”一词。
      现场问题解决了,研究院安排设计院的同志们去罗次温泉玩两天。夏克回西双版纳去了,李总称有事先飞回去了,马工和似宁与两位同志住在了罗次的小客栈。
      钱工是电力专业负责人。似宁在长沙时,穿着她的小棉袄过冬。似宁在春城的毛衣抵挡不住“火炉城市”冬季的阴冷,钱工摸摸她身上的衣服,就把一件不穿的冬衣借给了似宁,一老一小除了工作之外,还多一分体贴关怀。
      钱工问似宁男朋友是否还是一鸣,她说:“我有个女同事也是找了个本单位的驾驶员结婚,婚姻始终不协调,两个孩子都上小学了,最终离婚了,一人带一个孩子。”
      似宁想起父亲的话,问:“驾驶员外面另有一个家?”
      钱工说:“不是,本单位出车都有同事,他倒不会与外人多来少去的。可是,两人的层次不一样。”
      “层次?”似宁有点听不懂。
      “国外叫阶层,国内温和点说层次。明显一点,一个贵族与一个贫民,受教育程度不同,家庭环境不同,最后是走不到一起的。”钱工说。似宁的头脑中想起《德伯家的苔丝》。
      钱工继续说:“大学毕业的人,刚从学校出来什么也不懂,都要师傅带。一两个工程后,就要独立工作,刚开始是一个部位,后来是一个工段,一个车间,再往后可能是一个工厂。总之,一个技术人员会不断进步,从一个实习生变成助工、工程师、高工,从一个设计者变成工程负责人。他不变不行,工作推动着他,没有人永远把他当成新手,工作交给他就有时限,干不完就会挨批评,干不好就更惨,给国家造成损失,会被开除,甚至判刑。”
      似宁忽地想到设计部的加总,听说他就因为做错了什么导致设备爆炸,被关了很久。
      钱工继续说:“工人就不一样了,日复一日做同一件事,不用几年就成了熟练工人。少数的工人精益求精,大多数的工人重复劳动。比如开车,几年后技术就很熟练了,接下来日复一日没有长进,重复劳动。工作上没有提高的空间了,自己也不会学习,不求上进。久而久之,他与技术人员的差距就拉开了,人的素质也拉开了,他的言行、谈吐就变得庸俗、低级。不是他倒退,是技术人员前进了。”
      似宁听得很沉重。钱工又说:“小陆挺好的,个人素质好,又很关心你,我看你也不反感他,我以为你们会成为一对呢。”
      这个话题不好玩,似宁想说点别的。她们一起去泡温泉。似宁说:“我觉得自己进步很慢。办公室的一个女孩和我同一年高中毕业,她中专毕业,比我早两年工作,现在已经能独立搞除尘设计了,我本科毕业却啥也不会。”
      钱工笑了,说:“别说你啥也不会,你不是会画砌砖图了吗?不是会做渣仓、渣沟了吗?下一个工程来不用人教,你也会再干一次了吧?”似宁点点头,钱工又说:“工艺专业比除尘复杂多了,要很多积沉,你不能着急,跟着马工,谦虚谨慎,会进步的。”
      与钱工相处,似宁充满了信心,这么一位长者,不骂人也不批评人,细细讲道理,让人心服口服。要是自己的父母也这样慢慢地说道理,而不是暴风骤雨般地骂人,她和弟弟该有多幸福啊。
      送钱工他们上了飞机后,似宁一直在想,钱工说的有道理,可是感情怎么处理呢?一个人总要和看着顺眼,相处顺心的人在一起吧,况且一鸣也很努力,否则他怎么会年年都是先进生产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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