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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劝告 ...

  •   父亲已经从渝州回来了,一家人围着桌子为如青选填志愿。不出所料,父亲为如青选的全是机械专业,把父亲所在的工学院当做第一志愿。按如青的分数,应该是大马拴在小树上,稳稳的了。
      如青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他抱着吉他如痴如醉地弹,母亲感叹:“或许早点给他买个吉他,他也不会闯祸了。”
      母亲找似宁谈话,把舅舅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个详细,然后说:“你那个张一鸣,不要谈了吧。”
      老调重弹了,似宁临近毕业的那个假期,把一鸣的事告诉了母亲。母亲当时并没有表态,似宁毕业回到昆明,父母就与似宁谈话,让他们分手。
      一鸣与似宁与相爱四年多了,他们相爱时似宁不知自己能否考上大学,一鸣不知自己能否去读中专。半年后似宁如愿以偿上了大学,去了渝州。一鸣没被化工学校录取,去上了驾驶技校。四年间,他们只能在假期相会,平时只能鸿雁传书。
      一鸣在汽车运输技校学习驾驶及修理,两年后毕业,被分配到运输总站工作。他跟着师傅在矿山工作,是学员中第一个“放单”的。独自驾车后,他被派往矿山“剥土”,在矿山倒短。剥土倒短非常辛苦,汽车开至土堆并,铲车将土装上车,开车到指定地点卸车后,又去装土。天晴时,太阳高照,装车卸车时尘土飞扬,驾驶室没有空调,密封性差,驾驶员只能靠开窗通风降温,工作一天,灰头土脸的。矿山没有正式的道路,挖土车推土机临时挖一条道供倒短车用,颠簸不平,转弯半径小,方向盘无助力设施,工作一天,腰酸背痛。车队的驾驶员轮流到矿山倒短,青年突击队长期坚守在矿山,队员们轮流上山。一鸣一直坚持在山上,只有天阴下雨才下山跑其他的长途或短途运输。
      一年后一鸣被评为交通厅“劳动模范”、“新长征突击手”。似宁毕业时,他本来要到渝州接似宁回昆,请假时领导说正在考虑他预备党员转正一事,暂时别请假,他就开着车又去了矿山。似宁已经通知同学们一鸣即将来渝之事,谁知又不来了,大家都非常失望。
      好容易回到了昆明,似宁并不能随时见到一鸣,他开大型翻斗车,仍然在矿山倒短,一呆就是几个月,工作单调而艰苦。似宁也长出差,去长沙几个月,出差回来又呆在乡村里搞建设。什么时候能见面完全没有规律,见面时不是山村就是黑夜。普通恋人的逛公园、看电影之类的事,他们几乎没有过。车队领导知道似宁在青龙工地工作,默许一鸣下班后开车去青龙,就是这样,一鸣也不能常去见似宁,他太累了,需要时间休息。
      越是见面少,越觉得约会甜蜜,他们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不会吵架,不会生气。
      似宁想,他的工作又脏又累,害怕他像某些人一样邋里邋遢的,每次见面都注意观察。发现他把自己清洗得干干净净,洗过头发,也许洗过澡,换了衣服,擦过皮鞋,头发散发着一股洗头精的清香,皮鞋冒着鞋油的臭味。似宁喜欢伏在他肩头闻他衬衣口冒出的香味,感觉他就是一个香香的人,散发着青春的香味。加上他脸上的笑容,眼里的深情,这就是青年男人的样子,何况这个人是她的,也是她珍爱的。
      现在,母亲的话,却是想拆开他们。
      “你看看你舅舅,”母亲说,“那个狠心的司机,不仅撞了他,还拖了他十几米,生生拖死了他。”
      似宁不敢搭腔,她不在现场,不敢说那司机是故意拖着人走,还是刹不住车。但她知道,母亲要用那个司机说事。
      “老家的人恨死了那个司机,”母亲接着说,“他撞死了你舅舅,还撒谎抵赖,想推脱责任,让你舅舅白死。”
      似宁想,即使汽车公司赔了钱,驾驶员被判了刑,舅舅还是白死了,哪有用钱用刑法能挽回的生命。舅舅的死,给似宁的爱恋又添一个阻挡法码。
      “那个张一鸣,一副憨像,话也不会说,一个大舌头。”母亲又说。
      一鸣话不多,不会说好话,但哪里是什么大舌头呢,似宁想。
      “你是个大学生,天之骄子,何必跟一个工人在一起。”母亲说。
      这个问题,从一鸣没收到录取通知,决定上技校开始,似宁就想到了。一鸣报考中专,似宁就觉得以后的路将变得艰难;一鸣去学开车,她就觉得婚姻就有了一个巨大的挡路石。她不觉得人这一生必须读大学才行,她支持一鸣去干自己想干的工作。可是,从父母逼自己上理科一事就知,自己和一个工人相恋,有多少困难等待自己。
      “他有很多优点,”似宁说,“他是劳动模范。”似宁一年前和母亲谈一鸣,兴高彩烈,无话不谈。现在却气短一般,嗫嚅难言。
      父亲也进屋了,说:“天底下到处都是劳动模范,有什么用,他终究是个工人,永远干体力活。”
      “你看看张亢他爸,脏兮兮的,”母亲说,“医院洗衣组那些人,修水电的那些人,都是工人,你看看他们的儿女,有一个能上大学的吗?那个蒋师傅,爬电线杆摔断了腰,多少年了还睡在病床上。”
      “驾驶员十个有九个在外面都有家,你看看你同学的妈,就是被他爹气得上吊的。”父亲说。
      “你舅舅死在驾驶员的手上,老家的人全都会骂他,你们咋个见人啊!”母亲说。
      “还有他的家庭,他的父母,连字都不识,根本没有文化,这种家庭的子女一个都考不上大学!”父亲说,“人家说一代要比一代强,莫非你要让你的儿女也去当工人,干体力活?”
      似宁无比羞恼,却不能抵抗,她一开口,马上有无数的教训接踵而至,不想听到更多更难听的话,似宁决定不开口。
      “你们必须分手!”父亲说,“那个张一鸣,不准他再来我家!不准他进我的家门!”临出门时,父亲对似宁说,口气中含着一种恶毒。
      似宁想,一鸣真的不适合再来敲门了,忍一忍吧,慢慢来,也许父母会看到他的优点的。
      “黄阿姨给你介绍了我院的一个研究生,”母亲说,“外科的,父母都在大学工作,人长得很帅,不比一鸣差。”
      “妈妈!”似宁止住了母亲,求她别往自己心口撒盐。
      母亲没往下说,出门去了。
      似宁料定父母还是用以前不让她学文科的方式对付她,先是好言相劝,然后恶语相向,最后可能拳脚,逼她就范。可是这次不一样了,她有工资,有宿舍,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鸣。一鸣的确不善言辞,但她会对似宁说“我永远不会变”。
      似宁不想与一鸣分手,她对父母明说了,父母可不愿意听,固执地让他们分开。爱情岂是说断就断,说分就能分的。这五年多时光,似宁这样的青春女孩,身处工科学校男女生比例失调的环境,多少男生明知她每周有一封来自云南汽校的信,仍然大胆发起攻势。似宁也不是没想过换个容易得到父母承认的男友,可是一交往就看到脾气爆、说话冲、指挥欲强等缺点,似宁立刻打退堂鼓,她可不愿意与脾气暴躁的人相伴一生,她受够了父亲的火爆,可不愿那人暴打自己的孩子而与他吵得不可开交。
      工作之后,小陆对她立即展开了攻势,他具有似宁期望的一切优点,上海重点大学毕业,父母在银行工作,脾气好,从不大声言语,不抽烟不喝酒。他虽不说做男女朋友,在出差期间,他天天上下班吃饭都约着她,在桔子洲头还与她单独合影,似宁喜欢和他在一起。回昆后的某一天,他通知似宁晚上设计部的年轻人聚一聚,等她去了才知除了他俩,只有李耕和子敏。子敏又抽烟又喝酒,大声地笑,大声地说,大声地唱。她是地质专业的,与似宁在工作上不相交,来往也少,那天晚上似宁觉得气氛不对,极不适合自己。她与三人格格不入,从此拒绝小陆的邀请。她在设计部宣布自己有男友,“设计部年轻人聚一聚”时大家可以考虑要不要通知她。
      马工曾对似宁说过:“小张很适合你,你的性子有点急,只有慢性子的人才容得了你,否则两人就会吵架。”又说,“小张很勤快,不偷懒,很少见他赖在你这里不走。”
      似宁想,马工都能看到一鸣的优点,只要时间足够长,父母也会认可一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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