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婚》张静子

35、非标设计

　　羽翀毕业了，她如愿以偿留在昆明工作。
　　“他呢？”似宁问的是羽翀和男朋友之间的关系。
　　“还好。”羽翀说。这就意味着他们没有分手。
　　“去他家了？”似宁问，她是问他妈妈对她的态度。
　　“去了，”羽翀说，“要去感谢一下，毕竟帮了我。”她又说：“我不在乎她，几乎不正眼看她。”
　　似宁觉得，羽翀不会嫁给那男孩。那人，也许是她生命中的一块跳板。
　　“我要到建水去工作一年，”羽翀说，“单位规定必须到基层锻炼一年。”
　　“离家近一些，可以经常回家去了。”似宁说。
　　“就是，”羽翀说，“我准备今年就考注册律师。”
　　“难吗？”似宁问。
　　“应该很难，”羽翀说，“我们单位有些律师干了很多年都没考上。”她又问：“你的夜大课程怎么样了？”
　　似宁说：“我就是旁听一下，也没参加考试。”她笑笑说：“如果真参加考试，就会认真一点，我现在看书有点马虎。”
　　试验结束了，周工整理试验报告，似宁回设计部上班。
　　第一件事就是青龙铁厂资料归档。文字资料容易整理。几千张图纸，似宁一套一套地清理，缺少的图纸，一张一张补晒。
　　设计部新买的一台晒图机，没有专人管理，把底图放在卷纸上送入机器曝光、氨熏。晒出的蓝图裁剪、折好。
　　上午十点，下午四点，设计传统的半小时工间休息，老同志上厕所、抽烟，年轻人打兵兵球，欢声笑语响彻整栋小楼。似宁与这一切不相干，晒图机一旦开机就不能轻易关闭，不可能停下机器去打乒乓球，为减少上厕所的时间，她甚至不喝一口水。
　　新机器在调试期，不断有氨水外泻，大家关紧了门，似宁一人在走道尽头操作设备，忍受着刺鼻的臭味。
　　日复一日，干了将近一个月，所有的归档工作全部结束。似宁终于可以坐在办公室看书、歇口气了。
　　马工、郭工带着似宁出差，坐米轨小火车到开远、鸡街、建水，化工厂、冶炼厂参观。参加工作两年了，似宁出差都是和男同志一起，还多是和前辈们一起。
　　她不甚明白参观的目的，马工看原料车间、郭工看制酸车间，两人的工作性质完全不同，她究竟是跟马工干？还是跟郭工干？好在两位老同志会提醒她：
　　“小齐，看这里，仔细看。”
　　“小齐，看那里，记住。”
　　“小齐，把这个抄一下。”
　　直到后来她才明白，在召华冶炼厂工程中，她从事非标设计，也就是非标准设备的设计。
　　制酸车间大量的非标设备，郭工提条件给她，如焦炭过滤器，气量、气速、进气湿度、出气湿度、进气温度、出气温度等等，似宁计算出设备的大小，焦炭的重量，画出设备大致的形状，郭工同意后，似宁就把施工图画出来，把设备的各种材料用量算出来，施工单位的预算人员就可以根据图纸上材料表算出工程的费用。
　　似宁根据设计部的参考资料和设计手册，定好图幅，选好比例，找好三视图位置，定好设备中心线，开始画图。
　　大学一年级就开了制图课，似宁似乎缺乏天份，做作业，不是这里掉了线，就是那里没了点。同室的小和，图面清洁整齐，钱老师不是给5分，就是5+、5-。似宁费了牛劲，还把和同学的本子拿来对照一番，交上作业，不是4分，就是4+、4-。期末考试，笔试97分，一加上平时成绩，只得了个“良”。和同学笔试八十多分，加上平时成绩，“优”。
　　到了大三，来了门课《机械设计》，似宁也是费了个牛劲，只得了“及格”。
　　毕业选题，似宁碰都不敢碰设计类项目，选的全是科研类。天知道偏偏分到了设计部。与同校毕业的小京一同取行李，似宁诉苦不迭，小京却说：“设计工作最简单不过了，剪刀加浆糊，剪剪贴贴。”看似宁不明所以，又补充道：“参考同类的工程，修改一下尺寸就行了。”
　　似宁现在就是做同样的事，参考资料图，修改尺寸，重新画图。资料图，有的是蓝图，有的是手册。碰到不懂的地方，她可以问马工，也可以问郭工，他们俩都是从外省设计院调动工作来昆明的。设计部让似宁做他俩的助手，是想让她一开始就得到专业人士的指导，免得走弯路。似宁的设计工作似乎不如想象中的那么难。
　　画完一套，交给郭工审核，审核通过后交冶炼组长马工审查，然后交李主任审，这叫三级审查。审完之后交描图员描到透明的硫酸纸上，签上名，返回。设计人员，三级审图人员签字，才算完毕，等待晒图。
　　节总、李主任带着召华工程大队人马前往湖南考察学习，似宁没去，她去不了，怀孕了，强烈的早孕反应折磨着她。
　　她以为孕吐之类的现象发生在怀孕的第三四个月，热播的日本电视剧《阿信》中的阿信就是这样的。不料，才怀孕，似宁就像病了一样，头疼、想吐，她在办公室难以坚持，就请假回左阁休息，到了下午就好多了，可以坐在床上看书。
　　李主任看似宁请假时非常难受的样子，不太放心，让办事员年师傅到似宁家看看。有经验的年师傅一看就知她是早孕反应，反把似宁吓了一跳。她并不想让大家知道她怀孕一事。如果知道是早孕反应，她无论如何不会张扬的。
　　医院给她开了一周的休息时间，又续了一周。似宁早上在家休息，下午到办公室画图。晚上似宁就难过，恶心想吐，又吐不出来，吃不下，睡不稳，真像个病人，延续到早上，下午就跟没事人一样。母亲安慰她说：“大约一个月就会过去的。”
　　年师傅肯定似宁会生一个女儿，逢人就说：“她吃了一盘子的话梅核，酸姑娘甜儿子，一定是个妞！”
　　似宁的确是一口甜食都吃不下，唯有酸腌菜可以下饭，一切油腻，一切肉食，她一口不沾。婆母问她想吃什么。“炒韭菜！”似宁说了，这道菜食堂是不卖的，她的小电炉不能炒菜，只能煮点汤菜。可是最终，她没吃到一口婆母炒的韭菜。“不能给她吃韭菜，以后会嘴臭！”婆母对姑姐说，偏偏似宁又听见了。她心想：“等我有了煤气灶，一定天天炒韭菜来吃个够。”
　　郭工很认真地安排似宁的工作，一项接一项，不催工，也不断工，即使他跟大部队去参观考察，似宁手上也有事做。
　　周工也借到设计部，负责净化车间的工艺设计，就坐在似宁身后。似宁跟着他研究了几个月的试验，回来却做制酸车间的非标设计。
　　似宁常回头看周工的图，她想看看实验室的瓶瓶罐罐，怎么变成图纸上的设备。和似宁相比，周工的图进展很慢，画了擦，擦了画。似宁经常听到他用橡皮擦图纸，刷皮屑。工艺图比非标设备图难多了。
　　马工的原料车间，配了小陆做助手，帮他进行非标设计。小陆因此常到办公室走动。
　　似宁跟了马工一年多，从来没跟他争执过什么，马工怎么要求，她就怎么做。理解了做，不理解也做。
　　现在似宁又跟着郭工，郭工做事更细致，各种要求清楚明白，似宁更是绝对服从，说哪天交图，似宁只会提前，哪里敢延后。只要似宁正常做事，郭工要求的时间她也不用加班。
　　小陆就不一样了，他与马工争得面红耳赤，听得似宁心跳加速。马工耐心地讲解自己的要求，小陆却有另一套说辞，这不对那不对的，听起来似乎还有道理。有时似宁觉得马工对小陆说这么多，还不如自己干呢。
　　马工做原料运输车间的工艺设计，小陆做原料车间的非标设计。
　　工艺设计需确定车间的大小，设备的位置，设备之间的连接。要给建筑结构专业提条件，确定车间的结构型式。给电力专业提条件，保证设备的供电。给供排水专业提条件，保证车间的供水及排污。给设备专业提条件，保证工艺流程能有设备来实现。标准设备的选择由工艺专业人员完成。非标设备的设计可以是工艺专业人员，也可以是机械设备专业的人员。
　　青龙工程施工图设计阶段，似宁就是做为工艺专业人员配合马工进行非标设备设计。召华工程，小陆做为机械设备专业人员配合马工搞非标设计。似宁虽然没接触过冶炼烟气制酸，她认为部里是想把自己培养成郭工的助手了，那么自己就是以工艺专业人员的身分配合郭工进行非标设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