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婚》张静子

34、旅游

　　节总负责为大理某乡镇企业设计一个小冶炼厂，设计部设计的烧结锅，由本院机修车间加工。车间内叮叮当当、红红火火地赶工。
　　工程结束，机修车间组织大家到滇南旅游，空了几个座位，欢迎设计部人员带家属参加，吃住玩自理，坐车免费。似宁、一鸣报名参加旅游。
　　似宁与机修车间无工作往来，除了几位领导，几乎叫不上名，唯一一位同时分来的李寄，还在电工房值班未参加。
　　旅游第一站是弥勒白龙洞。汽车到站，工会郑主席宣布旅游纪律和返回时间。
　　一开始行动似宁就吓了一跳，机修车间的人行动如飞，一不小心，她和似宁就掉在了最后，连带小孩的家庭都走在他们前面。他们不得不加快脚步。
　　白龙洞是乳白色碳酸钙、碳酸镁沉积的旱溶洞，上下两层，洞程2.5公里，全洞乳白，单复体共生的石钟乳，渗滴水形成的石笋、石塔、石柱，片状水流形成的石梯田、石盆，浅滴水流形成的石瘤、石珊瑚，管状水流形成的石帘、石瀑布，飞溅水流形成的石花、石葡萄，造型奇特，甚是好看。似宁边看风景，边看手表，观察同车人的行进速度，生怕不能按时赶回。
　　晚上住在泸西县，男人们住一方，女人们住一方。女人提了行李伊哩哇啦的抢床位，最后只有门边走廊上的一个空位了。似宁提着包走到门外边，一鸣站在院子里，见似宁出来就说：“只剩门边的一个床位了。”
　　似宁说：“我也是。”
　　“我们换一家旅馆，没必要住这么差？。一鸣说。
　　“可以吗？”似宁说。
　　“我去问问主席，明天上车的时间，准时到就行。”一鸣说。
　　正好郑主席走了出来，听了一鸣的话，他看了两边的住宿情况，有些抱歉地说：“是不行，我去调整一下。”
　　一鸣说：“到处都是旅馆，你就不用管我们了，明早我们接时到。”
　　宝主任也出来了，问明了情况，也同意了。
　　一鸣很快找到了理想的住处，带着似宁逛县城夜景。早上起来找个热闹的小店吃了碗美味的米线，对似宁说：“吃饭一定要找人多的店，那种冷冷清清的千万莫去。”
　　“嘟，嘟，嘟，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七点正。”不知哪的大喇叭报时，金色的阳光斜斜地照着车厢，似宁和一鸣在车上找座位，发现一车的抱怨声。“现在才来！”“早点不来！”“一分钟都不早！”
　　“郑主席说的是七点啊！”似宁分辩说。
　　“是，是，是！”站前面的郑主席正清点人数，说，“大家坐下，我再数一次。”然后对司机说：“发车！”
　　这一次，只有最后一排有空位了，设计部同行的人小声说：“早上五点多就醒了，闹哄哄的，六点就坐在车上了，嚷着让郑主席去旅馆叫你们。”
　　“他不知道我们住哪里。”似宁说。
　　“所以啊，一直在抱怨，说你们娇气，出来一天也要粘在一起睡。”
　　似宁一时找不到话说，一鸣说：“夫妻嘛，睡一起天经地义的！”
　　他的声音很大，仿佛故意说给别人听，似宁赶快拉他衣角。
　　阿庐古洞距县城只有5公里，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与白龙洞不同，这是个水溶洞。玉笋河是条地下暗河，只能在洞中见到，河宽8一12米，流速0.2米/秒，深0.8一3米，河面平静如镜，河水清澈见底，透明鱼悠然游于其中。千余米长的河流只能乘人力小舟。洞中石柱、石笋、石钟乳、石瘤、石花、石瀑、石帘、石幔一应俱全，各具形象、千姿百态、千奇百怪，具备了地质岩溶所定义的所有景观。
　　一鸣之前见过桂林的七星岩，口口声声说：“溶洞都差不多，全靠灯光。”
　　似宁去过贵阳的织金洞，感叹：“溶洞还是我们云南的好！”
　　返程的车上，前面的人昏昏睡去，后两排的人却兴奋了起来，有人问一鸣学开车几年？主要运送什么东西？跑哪些地方？也有人问似宁学什么专业？平日都干些什么？一来二去地聊起了天。出来玩了两天，终于有点正常交流的气氛了。
　　机修车间的年轻人，多是职工子女，恢复高考后，有些人考上学校去读书，有些人招工进了研究院。节总的儿子就在机修车间当电工。似宁认识了同龄的钳工大东，木工小昆。
　　旅游回来的那天晚上，住三楼的建蓉来敲门。她的钥匙锁在房间里了，室友回家了，只剩她一人。她的男友说：“你们的厨房没有窗户栏杆，我看看能不能爬上楼去。”
　　似宁吓了一大跳，说：“摔下去怎么办？”
　　一鸣说：“还是砸锁吧。”
　　“砸了锁今晚又修不成，”那男友说，“她一人住在里面危险。”
　　一鸣说：“我有工具，还有旧锁，可以帮着换锁。”
　　那男友扒着窗子看了一下，决定还是爬窗子。似宁一个劲儿地摇头反对，他说：“旁边有个排水管，我抱着就爬上去了，比我们平时训练简单多了。”说着就上了窗台。
　　建蓉说：“他是军人，训练过的。”
　　然后就听到他说：“没有！进屋了！”就见到屋里灯光亮了。很快就听到他咚咚咚下楼的声音，人就进来了，一脸的笑。
　　他俩都操着很重的四川口音。建蓉比似宁大几个月，却早一年毕业，也在冶金研究室工作，似宁偶尔在实验楼碰到她。
　　她的男友陆军学校毕业，是个军官。个子不高，颠覆了似宁对军人的看法，她一直以为军官都应该是大高个。
　　他们道谢后离去。似宁这才知道谁住她楼上，至于另一人是谁，她却一直不知。
　　一鸣的姐姐一兰，是医院的护士，每周六回娘家，似宁也回婆家相聚。外甥女小洁刚满四岁，胖嘟嘟地可爱，一鸣喜欢带着她到公园去玩，似宁喜欢买冰棒小零食给她。那天他们在翠湖划船，小洁说：“舅妈，你就是太懒了。”
　　似宁吓一跳问：“为什么？”
　　小洁说：“你下了班不回家做事，磨啊磨啊，磨到吃饭才回去。”
　　“谁教你说的？”似宁问。
　　“没有人教我。”小洁说，“我自己说的。”
　　似宁不相信一个四岁的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她说的是实情，似宁下班后的确不想回婆家做饭，弄不来他家的煤炭火，判断不清他们要吃的菜，不敢摘菜，不敢切菜，更不敢炒菜。她做的事入不了婆婆的法眼，连大伯哥也看不上眼，只有饭后洗碗没人挑剔，她就选择了洗碗。这些事，微妙之极，一个四岁的孩子如何看得懂？
　　回到家，似宁直接对姑姐说：“你们是怎么回事？有话直接对我说嘛，为什么拐弯抹角让孩子说？”
　　姑姐愣了一下，说：“我发誓没教她说过这些话！”
　　似宁不信，小恩小惠招待小洁，终于有一天问出了结果。“我妈和我婆婆聊天，我听见的，我觉得你做的不对，才对你说的。”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似宁对着姑姐说：“背着我议论我，还当着孩子的面！”
　　似宁反而铁定了心不做饭菜，只在饭后洗碗，只是一鸣下厨时给他做帮手，一鸣不在家她连家也不回。可是婆婆会来喊她回家吃饭。
　　“我交多少钱给你妈？”似宁问一鸣。
　　“不交！”一鸣说。
　　“我不交钱是不是太过分了？”似宁说。
　　“你不要把你当外人，”一鸣说，“我回家吃饭都不交钱，为什么你回去吃饭就要给钱？”
　　似宁想想有道理，便不再提钱的事。
　　那天，一鸣、似宁又买了水果到学校看如青。如青的宿舍热闹非凡，像是在开联欢会，还有女同学。似宁便早早离开，想起那本书，便说：“琼瑶的《燃烧吧，火鸟》看完了就还给我，我还没看呢。”
　　如青一听就叫了起来：“那书？那书？”
　　似宁说：“上次放在装苹果的塑料袋里的。”
　　如青转身问大眼睛男生：“那书是你的还是我的？”
　　大眼睛男生忍了一下说：“是你的。”
　　如青跌足，对似宁说：“他一直说那书是他的，大家排着队看，还没有轮到我呢！”
　　似宁又好气又好笑，说：“我重新买一本，你们自己处理了。”
　　如青又送他们到自行车保管站，似宁告别上车。
　　如青说：“钱都不给就要走啊？！”
　　似宁说：“上次不是给了四十元了吗？”
　　如青说：“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嘛。”
　　一鸣早已掏出了钱，给如青。如青快活地谢了。
　　出了校门，似宁抱怨一鸣：“你一次不要给那么多嘛，说好了一个月十元。”
　　“你弟弟嘛，多给点有什么关系。”一鸣说。
　　“不到四个月他又来要。”似宁抱怨。
　　“有什么关系，你弟弟嘛！”一鸣一点不生气。
　　不仅如此，似宁发现他买菜连价都不讲。
　　“白菜怎么卖？”一鸣问。
　　“两块！”小贩问。
　　一鸣挑了菜说：“称一下。”然后付钱，走了。
　　似宁说：“你怎么连价也不还？”
　　一鸣说：“又什么好还的，人家也要挣点钱嘛，你少付点人家就少挣点。”
　　“大家都还价嘛。”似宁不服。
　　“我们又不缺这点钱，莫跟小贩计较。你还了价，他也许就玩了秤。”
　　“也许人家又抬了价，又玩了秤。”
　　“所以说莫计较嘛。”
　　可是跟婆母上菜市场就不一样了，挨家问大白菜的价，还价，却不买。似宁以为她看不上，没料她又折回去，一边讲价，一边掰白菜叶子，上秤，称完了付钱，然后又把掰下的叶子放在篮子里带走。小贩叫苦不迭。
　　两相比较，似宁喜欢和一鸣在一起，再也不跟婆母上菜市场。
　　那天在商场，似宁试一套蓝色的运动装，对着镜子照呀照，挺满意的，就跟老板讲价：“老板便宜点嘛，少五元嘛。”老板笑了：“你老公钱都付了。”
　　似宁穿了衣服出门，对一鸣说：“我还没讲价呢，你干嘛付钱？”
　　一鸣说：“讲了，他不让价。”
　　“不让就不买呗。”似宁说。
　　“你看你，”一鸣说，“钱挣来就是拿来花的，花完了又挣嘛。衣服喜欢就买，不然回到家又想。贵点就贵点吧，天天穿就便宜了。图便宜买些不喜欢的，放在柜子里不穿才变贵了。”
　　似宁欣喜地接受这种崭新的金钱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