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婚》张静子

12、谈婚

　　皮卡车里六个人，四个男人兴致勃勃地谈笑。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男人何尝不是热闹的戏。
　　朱师傅的玻璃窗开着三指宽的缝，似宁被风吹得很冷，她请求他关上窗户，他说：“一关上挡风玻璃就起雾，只能坚持一下了。”似宁不喜欢朱师傅参与车内人的谈话。刘工说自己穿得很多，不冷，似宁问自己是因为心寒吗？何致于最年轻的人最冷。
　　一鸣开车很专心，不会参与其他人谈话，问他什么，他就笑笑，说：“我没注意你们讲什么。”
　　“哎，小齐呀！”孙科长喊她，“让小张来铁厂拉矿吧，运费照付。”他是山东人，红脸大汉，说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是乡镇企业局的科长，还有两年就退休了，青龙铁厂是他接手的最后一个管理项目了。
　　铁厂原料处理系统已具雏形，已开始备料，每天有各色运输车辆送货进厂。似宁没有想到一鸣也可以加入。“我问问他吧。”她回答说。
　　“你问问吧，如果可以，让他与运输部联系一下，”孙科长说，“他的吃住跟你和马工一样，由铁厂负责。”
　　似宁谢了孙科长，憧憬着一幅美丽的图画，觉得车内没有那样冷了，男人们的谈话也没有那么刺耳了。
　　似宁等不及一鸣来找她，她用铁厂的电话打到安宁基地，接电话的人说：“你等等！他在呢，我帮你喊。”
　　果然是一鸣接电话，一鸣说他已经上班两天了，今天领导找他谈话，不然早上矿山去了。似宁心里一紧，谈话？谈什么话？
　　“队长让我带徒弟，我不想带。”一鸣说。
　　似宁一下想到马工，若是他拒绝带她，她有多苦闷。
　　“要带多久？”似宁问。
　　“最少三个月。”一鸣说。带着徒弟，他到青龙来就不方便了。
　　似宁不了解他那个行当，不敢说是非。忙把孙科长的意思对一鸣说了。
　　一鸣沉吟了一下，说：“我去请示一下，你先去忙。”
　　似宁走出厂长办公室，就碰到小赵师傅，她问似宁：“今天焊栏杆，要不要来看看？”
　　似宁跟着她已经学会好几种焊接方式了。她跟着小赵师傅来到焊接场，戴上面罩看她焊接。
　　大型钢构件在钢铁公司加工好了运到工地，支架、栏杆等都是现场焊接。小赵师傅虽是女工，已是一个合格的焊接工人了。马工在崔工长面前求过情：“合适的事情让我们小齐也试试手。”
　　似宁在学校金工实习课上，焊接得了5分。在小赵师这里又有机会实际操作一下。
　　“嗯，还可以。”小赵师敲掉焊渣，检查了似宁的焊接缝，说，“勉强及格。”她又在似宁焊的地方补焊了一下，说：“换下个点！”
　　不是有重大的会议什么的，马工不强求似宁呆在他身边，有时似宁会整天跟着一个师傅不挪窝，她今天就跟定了小赵师。
　　下班时，她俩收拾工具，聊天。小赵师比似宁大两岁，准备结婚了，她说：“干完这个工程就回去结婚。”她的未婚夫是车工，离不开机床。“若是钳工就可以一起上工地了。”小赵师说。
　　“换个工种吧，”似宁说，“一起出差多好。”
　　“也许吧，”小赵笑，“也许我换个人呢。”
　　她俩笑成了一堆。
　　忽然，似宁就听到了“大青蛙”的鸣笛。难道？难道一鸣来了？
　　“大青蛙”果真来了，似宁把一鸣领到运输处。
　　似宁出门，看到“大青蛙”车门旁站着一个小伙子，壮实的身材，宽宽的脸，大大的眼睛。他望着似宁，迎着她走了几步，说：“宁姐，我是秦越朝，张师的徒弟。”
　　“你认识我？”似宁说。
　　“我们车队某得人不认识你，某见过也听过。”秦越朝说。
　　“你刚工作？”似宁问。
　　“也不是，”小伙子说，“换了个工种，刚拿到驾照。”
　　“你几岁了？”似宁问他。
　　“我师傅只比我大半岁。”他说，“我爸也是车队的，挑中我师傅当我师傅，天天求队长同意。”他神秘地笑笑，又说：“我师傅好像不喜欢我，求你帮我说说情。”
　　似宁笑了，说：“他喜不喜欢你，我说了管用？”
　　“肯定的，”他说，“以后我听你的话，你说东我不会向西，一切行动听你指挥。”
　　他的脸上一直带着笑，似宁没理由不喜欢他。
　　一鸣拿着单子走过来说：“办好了，车队一个月结一次帐。明天就开始拉矿。”
　　小华跑过来说：“等等我！我也要坐车！”
　　她上车后说：“你们俩就住原来那个房间，我去给你们铺床，吃饭时间不变。条件简陋一点，克服一下。厂长说以后在山上建一个招待所，那时条件就好些了。”
　　似宁把如青的事简单向秦越朝说了一下。
　　他们坐一鸣的车到乡办事处，卡车停在院外大树下。小华开了门，大家一起打扫卫生，铺上被褥，挂上蚊帐，一起去餐厅吃饭。
　　几个老师傅去散步了，似宁和一鸣坐在办公室，似宁把今早的事说给一鸣听，两人沉到无比的忧伤之中。
　　“我们结婚吧！”似宁说，“我怕时间长了他会拆散我们。”
　　一鸣不知道似宁的父亲会怎样拆散他们，这几个月来，他跟着似宁姐弟俩直接间接地知道了那个父亲的暴躁和强悍。他握住了似宁的手，说：“我马上跟我父母说，做家具的木材早就准备好，堆在我哥的房间。”
　　“在你哥哥前面结婚行不行？”似宁问，一鸣的哥哥连女朋友都没带回家呢。
　　“我回去问问吧。”一鸣说，“我老爹（方言，爷爷）给他算命，他要谈十九个人才能成功，现在还远着呢。”
　　“先不要声张，等我生日之后，单位文件规定23岁算晚婚。”似宁说。
　　“那套房子，我去找关总要回来。”一鸣说。那一年，一鸣荣获交通厅“劳动模范”和“新长征突击手”，又获得运输总站“先进生产者”，表彰大会上，关总当着全体职工宣布奖励一套35平方米的房子给一鸣。此事刋登在当天的晚报上，似宁在学校收到一鸣信里的报纸，全室的女生一片欢乐，都说她结婚时不用排队等房了。会后关总就找到一鸣说：“你现在还小，女朋友还在读书，先把房子让给需要的人，将来结婚时再还给你。”好心的一鸣就答应了，那个小套房一鸣见都没见过，甚至不知道在哪。
　　似宁说：“刚报到时的入院教育组织我们学文件，夫妻双方只能一方分房，以女方为主。如果总站分了房，我在单位上就不能分房了。总站太远了，住在那边我上下班太难了。还是在研究院要房子吧，离你家很近。”
　　“那套房子不要了？”一鸣问。
　　“如果有套房，早晚会被研究院知道的，也保不住，反而被人说闲话。”
　　他俩原来没有结婚的打算的，现在却在如此这般地谈婚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