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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肆拾玖 ...


  •   东海军营等级制度森严,不论家境,不论立功,只论阶级。底层官兵若想往上走,靠的不是战场上立多少功,而是在军营内,谁能够挑战成功上级。挑战成功则上位,被挑战者死,若失败,挑战者死。

      云山肃收到了凌予章千方百计送来的信,“朝露有异,天象翻涌,可带伞来?”

      他知道,书院有了大麻烦,他该去帮助,但他迄今为止依旧是一个底层的士兵,对云山一族失望,故任人摆布,无心挑战。可这封信却在突然之间点醒了他,自己若不能站在鳌头,就永无走出这里的可能。

      “你说什么?你要挑战我?”军营里的武将军身高八尺,光着膀子似一头黑熊,跑起来好似地动山摇。他面目凶狠,脸上有道很长的刀疤,从太阳穴直裂到嘴角,狰狞的像是被劈开了整个头颅,又重新粘上去似的,伤口愈合处扯得脸皮有些变了形,看上去总是如同罗刹鬼般骇人。

      武将军目光鄙夷的瞧着眼前这个弱鸡似的太守公子,来到军营数月有余,一直是人人喊打的老鼠,太守本家也顾这个儿子的死活,一点消息都没听见。今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还是发了疯,竟然要越级挑战。说出来真是让人笑死,就那小身板,军营里是个人都能把他打折了,竟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挑战军营最高首领。

      “喂!云山!你疯了吧!那可是武将军,战场上的魔头,你怎么打得过他啊?你要是输了你就死定了!”一个和他同病相怜的才生偷偷拉拉云山肃的胳膊,试图把他拉回人群中去。云山肃抽出手,眼神坚定的看着武将军,“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会赢?”

      “口气不小!那我就大发慈悲,陪你好好玩玩!”武将军拍拍手,从训练场的高台伤走下来,每走一步,身边的人都会感受到那种煞气逼人,无法退避的压制感。

      武将军说着会手下留情,可手上的力度却一点都没有减弱。他两只手死死的钳制着云山肃的双臂,眼神在狠狠地挑衅,想从他的眼中看到恐惧。

      云山肃承认,体型的悬殊确实会让他处于劣势,在力量比拼上他没有一点胜算,就比如现在。他的胳膊像是被掰断了似的,动弹不得,一瞬间他就被武将军直接举起来,不出意外,下一秒他就会把自己扔出去。

      武将军继续盯着云山肃的双眼,可无论怎么压制他都未能从他眼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火,想要把他的脑壳直接一脚踏碎,看到飞溅出的眼珠子更令人兴奋。他振臂一挥,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云山肃身后拉着他一样,一下飞出去很远,重重地摔在地上,滑出去很远,扬起的黄土像一阵烟雾笼罩在他身上,周围欢呼,此起彼伏。

      武将军以为他会被摔得爬不起来,正和手下们提前庆祝,下一秒,黄沙消散,脸上的笑也跟着一起消失。尘埃未落,云山肃单膝跪在地上,像一只时刻准备起飞的雄鹰,他抬起头对上武将军的视线,扯动嘴角,露出一个邪笑。武将军不由得心中一颤,这眼神不似那些莽夫杂碎的奸伪,也不似那些正道脓包的狡猾,是他在战场上从没见过的鹰瞵鹗视。

      “有意思啊,我看,你是想慢慢死,那我就满足你!”武将军奔跑起来,像一头发了疯的黑熊,脸上的伤疤更显得狰狞,他张着大嘴像是冲过去把云山肃一口吞掉。

      云山肃握紧了拳头,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武将军的一举一动,丝毫不能错过。有时候成败就在一瞬间,而且他只有只一次机会。他在曾经挨打的那些日子把武将军的套路和弱点都摸了差不多,武将军征战沙场多年,不论是马上还是陆地的对战经验都很丰富。但他左腿有疾,右手臂受过伤,转成左撇子,但还不熟练,重兵器耍起来有些吃力,双眼视弱,夜幕之下就成了个睁眼瞎,畏强光。

      云山肃一直不正面接招,利用躲闪和防御一直拖到夜幕真正降临,周围都燃起火把,武将军的体力也耗费了差不多,他才真正的定住。

      “现在,该我了。”

      武将军听后耻笑,这小子一直闪躲,本以为是个缩头乌龟,溜着他玩玩,没想到却是他把自己给溜了。武将军心中升起一股更大的怒火,抄起旁边的长戟朝他劈过去。云山肃一个转身,灵活的来到他右侧,牵住手腕反着别到身后,又给了受伤的左腿重重一击,武将军吃不上劲猛的跪下去,地面跪出一个不浅的坑。

      周围的高呼戛然而止,气氛瞬间降到零点,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武将军,谁都不敢预测记下来的事。人群中只有才生暗自兴奋,为云山肃顶力。

      武将军扔了长戟,往前滑跪一步借力脱离云山肃的掌控,回身一掌打在云山肃胸口,下一秒又抓起长戟,翻了一个跟头借力将长戟朝着云山肃尽全力扔过去。云山肃感觉内脏都快震碎了,一个踉跄躲闪不及,长戟飞来,寒刃在他右膀划开一道深深地口子向后飞去,结结实实地钉在那柱子上,伤口顿时鲜血直流,很快就染红了半个肩膀。武将军站起来,人群中又重新爆发出阵阵高呼,像是提前庆祝,才生双手捂脸,只敢从指缝里偷偷地看。

      云山肃转身,一只手握住钉在柱子上的长戟,回头看向武将军,啐了一口血沫子,眼神又一如将才的鹰瞵鹗视。周围的篝火正旺,东海的荒芜之风卷着火舌直冲九天,大火里的木头像垂死挣扎的傀儡,拼尽最后之力扭动着腐朽身躯。他拖着长戟一步步走到篝火旁,微风拂动发丝,强风掠过伤口。他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高举,两只手灵活的转着长戟,而后朝凶猛地火舌重重地斜劈下去。一只骄逸狂妄的火龙被劈成两半,一半只剩一口气在原地奄奄一息,而另一半接着风力朝武将军飞去。

      强光致使武将军双目刺痛难忍,不由得抬手遮挡,可未来得及分辨,面前便起了一阵剧烈的爆炸。巨大的冲击波混合着极大的杀伤力将他弹出数米之远,身上的火焰越烧越烈,哀嚎阵阵却没有一人前去帮忙。

      云山肃一手握着长戟,一手的流苏早已被鲜血染透,双目中映着那团即将化为灰烬的火。当初下山的时候把校服交还回去,宁菊先生却留给了自己这个禁步,留个念想。每个无聊无望的夜晚便拿出来怀念,无意中发现这是个火雷子,底下的流苏坠子里有根中心线,那正好是两根引线。

      武将军不再动弹,那火还在继续烧着,甚至有些腥臭味出来,即使过惯了野日子的人也纷纷掩住口鼻。

      所有人面面相觑,即将陷入群龙无首的情况,才生冲出来高举着云山肃的手大喊:“云山肃!胜!武将军已死,东海军新将领即位!还不快认新主!!”

      众将士只犹豫了两秒,便全部单膝跪地行礼认新主。

      “听,云山将军,号令!”

      云山肃扶着长戟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万兵侯令,眼中无一丝波澜。

      当初,云上高致把他扔到这里不管不问不打点,就是为了等他站到东海军的最高位置,然后直接归为云山军分支。云山肃宁愿挨打,一辈子待在这儿,也不愿意顺了云山高致的意,云山高致的意图是将都城遍布在天才的所有主力军都化成自己的势力,其背后的目的不言而喻。

      半天,云山肃扔了长戟,“哐当”一声,小兵送来东海军军令令牌。

      “现调集一千东海军,即刻整装出发,随我去往君子山相助,接令!!!”

      “东海军!接令!”

      才生忙说:“云山将军,现在东海军兵权在手,也不急于这一时,你肩膀上的伤这么重,先去包扎一下,待伤好一些再出发吧。”

      云山肃瞥了一眼还在流血的伤口,撕下衣角的一块布条在伤口处缠了两圈,一边用牙齿咬着打了一个结,说:“我没事,事态紧急,此行路途遥远,耽搁不起。”

      “还有一事,这次调动东海军不为都城之事,将军可要向上禀报?”才生跟在身后问。

      “武逞庵执掌军营之时,曾多次调兵去高邕城劫掠。常关轼执掌之时,率五千东海军挑衅漯城边域军骑。那窠苜兖借兵七千给孚央城,七千东海军最后只回来两千一百七十六名,兵力骤减导致兀水一战险些大败,失去东海主权。那窠苜兖伪造兵书,私下征兵,这些要是一早上报,就没有你我在这儿说话了。”

      才生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紧着消失在夜幕中。

      云山肃出兵前把军令令牌扔给了兰副将,兰颉拿着军令令牌一脸惊愕,云山肃说:“我无意掌权东海军,今日挑战武逞庵就是为了借兵一千。不过放心,我只是去接几个朋友回家,不似那个那窠苜兖,我会将这一千人如数带回。”他停下脚步继续说:“兰将军,我入这蛮荒数月有余,胆敢说句还算清楚兰将军的为人,你将会是一个好将领,东海军更应该由你带领。”

      兰颉身为东海军副将,平日里就操练兵阵,其余的一概不管。他不满前任副将对待下属像对待牲口一般的行径,当时身为同云山肃一样的底层小兵站出来挑战,这一胜便在这个位置上待了两年。他待人不错,有奖有惩,赏罚分明深得军心,期间无人前来挑战,他也不在乎主将的位置和权力。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送走了九位主将,今日迎来第十位,而这位他很满意。

      自打云山肃来到蛮荒,由于身份的特殊他多留意了一眼。此人心气孤傲,不同流,不附势,想来也是正常,云山公子身已跌入这蛮荒大泽,心还在云尖上,任何到这里来的人,不论再怎么嘴硬的都撑不过十天,兰颉等着看他扔掉傲气,甘愿滚在尘埃的那一天。

      整整一个月,新兵该经历的那些“洗礼”他一样不少,万般过后依旧如初,不由得让他惊叹,“少年脊梁,当擎天之柱”。他骨子傲气,定不会接受施舍和所谓的帮助,如若恰好遇上了,便隐隐帮他一把。今日他站出来也是兰颉意料之中的事,他不是个奇才 ,却有个好头脑。

      兰颉掂掂令牌笑笑,“多谢云山将军抬爱啊,整个军营里放眼望去,也就这个位置轻松一些。没什么人来挑战,也没什么碍眼的事,若不是无处可去,我早就离开这蛮荒之地了。”兰颉想拍拍他的肩膀,却注意到他肩上早已被血浸透的破布条,他指了指,问:“你确定这样没事?”

      云山肃外头看了一眼,伤口不浅,好在不致命,“无妨,止了血就没什么大碍了。”

      “你啊你,不愧是云山家的人,到底是年少轻狂,无所畏惧!”兰颉从怀中掏出一瓶药递给他,“吊命用的,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就服下去,回来我救你,我可不想管这东海军啊!”

      说完,二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云山肃收起药瓶,道了谢,又拜托兰颉帮他一件事。

      “帮我传一封信去都城,可能会比较艰难,但请务必送到本人手中。”云山肃翻身上马,带领一千东海军消失在夜幕中。

      兰颉握着令牌,叹了口气,“这样正直的一个人,怎的就生在了云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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