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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肆拾捌 ...


  •   段滁川随着马小六进入曲折的山洞,这里大概是废了,就连油灯也不再燃着。山洞尽头确实如马小六所说,满地脏污,干涸的血液早已变成了黑色,一把椅子挂着被血浸泡过得麻绳变得干硬。马小六说,那天他见到见春的时候就是被绑在这把椅子上。

      在这之前肯定还有无数个少女无辜的绑在这里,忍受着疼痛和恐惧,静静地等着,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虫子一点点吃掉,看着自己死去。她们任何错都没有,却要落得如此下场,她们像一把流沙,风一吹,就没了。除了他们的亲人,没人会记得她们曾经发生了什么。这茫茫世间,什么都有,却没有一个可为她们深鸣不平的地方,一句都没有。

      除了这间充满怨恨的山洞,段滁川发现了一道很隐蔽也很简单的门。隐蔽大概是为了不容易被发现,简单是因为这里或许不重要,不然早就设置重重机关防备着了。

      石门有个中轴,从一遍使劲一推,门便开了,入眼是一条上走的小路,略微狭窄,仅允许一人侧身通行。往前走数十步,忽见微弱亮光,小路变得略微宽敞,复行十步,到尽头,现另一扇门。

      马小六举着火折子对着石门敲敲打打研究了半天,段滁川站出来伸手一推,石门开了。

      石门背后是一间药房,阴暗且拥挤,一排排的架子上放满了藤萝框,框里都是一些草药。这也不足为奇,毕竟后山遍地都是。段滁川看着这些草药想,怪不得后山这么复杂险峻还秘密这么多,早就有人把后山悄悄地摸了个遍。

      藤萝框里不光草药,随便翻翻,还有些毒物,有的晒干了,有的还新鲜,有些模样怪异的甚至连书本子上都未曾有过。

      “这个曹句,还真是爱研究些这种鬼东西!”

      在这药房里随便瞧了两眼便继续摸索着,马小六紧紧的跟在身后,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儿死在这里。

      屋子简陋的可以,大概是从石壁开凿出来的一方空地,只有一面墙上高高的开着一个洞,外边的光亮斜斜地在地上,光影脚下是一个看起来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筐子,里面堆了冒了尖儿的东西。段滁川随便拿了一个移到光源底下看,是一封从兰园寄出家书,他又拿起一个来看,是从梅院寄出的家书。随意翻了翻才发现,这一筐子里的都是拦截下来的信,有寄出的,也有收到的。

      “怪不得一直没有消息,原来都被这个老贼藏起来了!”

      这间药房除了刚刚进来的那个门之外,还有两个门,其中一个通往的是那个被捣毁的山洞。他之前听凌予章回来炫耀了一番,今日一见,果然是狼藉一片,看样子曹句还不知道这个宝贝地方已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另一个门出去便是佛堂,这里烛火长明,缭绕的香火供奉着尊尊大佛。那些一人高的大佛摆满了佛堂四周,段滁川凑近了看,个个眉清面慈,怪不得曹句总说“我佛慈悲”,可他确实是个十足十的地狱罗刹。

      本想着看看那山洞到底有什么秘密,却没想到这环环相扣,路路相通的,竟找到了这里。如果这是佛堂后,那堂前应该还有一尊大佛,而供桌下就有一道暗门,那道门通往的地方便是囚禁素心师娘的地方。

      段滁川打算出去一探究竟,没想到刚绕去堂前,便撞上独自前来的仲商。

      “哥?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盯着马千里吗?”仲商把段滁川拉到帘幕后面,确认没事之后才敢回答。“应钟在那儿盯着,我想着过来喝师娘商议些事。不过,你不是在后山吗?怎的也在这儿?”

      “我正要告诉你这事儿呢!那个山洞尽头有一道暗门,过了暗门有一道极其狭窄的小路通往这里,而且,我在那边药房里发现了我们那些没有送出去的信!都是曹句这个狗贼截下了!”

      段滁川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将这佛堂掀翻,却碍于佛祖不敢造次。仲商想让他们先回去,自己去和师娘商议当下的事,可段滁川怎么都不肯同意,时间紧迫,来不及拉扯,便同意让马小六独自先回去。

      马小六像是得到天下大赦般的恩赐,屁颠屁颠的钻回去。走到药房,看着这一筐筐,一排排的草药突然想起太守府的药库里也是放着这等子的名贵药材。虽然不知道这些个草药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功效,但大概得知道长什么样子,对身子好,最不容易出错的就是这参。

      马小六盯着筐子里摆着的红色参,颜色越是奇特,药材越是珍贵,这是他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想着他家少爷又是中了毒,又是爬山做活的,身子都虚了不少,正好取一根给他补补身子。

      仲商第一次到这堂后,想不到这堂后竟有如此景象,也不知道曹句为了这一天偷偷谋划了多久。香炉外一尘不染,香案上也整洁如新,想必是他日日清理打扫,满满的佛像虽是说慈眉善目,但总隐隐感觉渗着丝丝阴鸷。倒也没多想,毕竟曹句那样的人,即使每日参拜这诸多神佛,神佛也会闭眼吧。

      师娘一如以往静静地呆在这狭小的一方之地推算山下运势,即使什么都知道,但无法传递任何信息。就在刚刚,她卜了一挂,天象聚变,横生枝节,大凶之兆,就在这时,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师娘!”

      “你们怎么来了?”素心看着两个孩子突然出现在这里,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仲商说:“师娘,我们次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商,我们已经找到书院中曹句安插的棋子,决定要将其他无辜的人都送下山,过两日将师娘一并接下山。至于之后的事,我们还没有更好的打算,所以特意前来与师娘商议。”

      “是啊,阿诚来信,都城的达官显贵们都暗自勾结,明面上对曹句口诛笔伐,但私下里却为他提供炼制虫蛊的东西,甚至对失踪的女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段滁川补充道。

      “曹句想要炼制长生丹,那些人拼了命的获得全天下最稀有的东西来讨好他,不过是都想来分一杯羹,但曹句并不想与他们共长生,他想要的是独占这天下。”师娘继续说:“为了那个可笑的长生之术,祸乱的整个天下都不得安宁,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悔不该当初心存侥幸。”

      “这不关师娘的事,书本无罪,有罪的是那些为了书中之法而伤害她人的人,是那些知法犯法的人,有罪的是那些包庇和纵容恶事发生的人。”

      素心叹了口气,望向仲商,想当年元正也曾这般意气风发。“想要彻底解决这场纷争,普通的方法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凡是曹句活着一天,这天下就会多一个女鹅无辜惨死。”素心转过身来看着仲商和段滁川,说:“我在这密室里退缩的太久了,还不如你们这帮孩子勇敢,。看这天象,也差不多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

      “带各院学生下山,越快越好。若起冲突,你们必定不是曹句的对手。静兰先生那里有些我以前制的迷香,清梅先生那里有些防身的东西,文竹先生那里有些药,以备不时之需。”素心继续说。”还有一些火药,请宁菊先生协助你们布置在朝露华音和通天阶周围,做最后一道防线。”

      “炸药?”仲商从未听说学院还有火药,平日里先生们对用火可是防范的紧,就怕控制不住,起了山火,殃及百姓,毁了这祖先赐给的一切。“将炸药安置在朝露华音,难不成……是要炸掉这里?”

      ”如果最后守不住,那便这么做,你们拿着这个去各院找他们领去,切记,勿惊动不相干的人。”素心把一块雕花玉佩交给仲商,“曹荀一日不死,天下难安。”

      仲商告别师娘,约定明晚过来接她下山,说实话,他对未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一点把控都没有,甚至毫无头绪。师娘说的对,势单力薄的学生根本就对付不了心机深沉的曹荀,想要让他死就只有这一次机会。

      两个人爬出香案,段滁川还想去门口告诉长生,明天来接他下山,但远远的已经听到开门的声音,长生在说话。段滁川慌忙拉着仲商冲向来时的暗道,可仲商却对这些佛像吸引。

      “阿川,我总觉得,这些佛像有些古怪。”仲商的视线一直盯着佛像侧面,隐隐的有条不真切的缝隙,来不及仔细看就被段滁川拉进药房,顺着狭窄的小路一路走到山后,走出这洞穴看见光明才敢松口气。

      “哥,你知道吗?我们刚刚走的这条路通往的那个药房,里面还有一扇石门,通往的是你和阿章捣毁的那个山洞,它们之间相互通着,就像蚁穴一般,我觉得肯定还有其他洞穴。”段滁川拍拍身上的灰说道,“既然师娘住的那个地方也都相连接,那她为什么不逃走呢?”

      仲商沉默了一下回答:“师娘是为了我们才不走的。”

      师娘若是自己逃走,曹句这种丧心病狂的人一定会牵连整个书院乃至整个糖水镇为她陪葬,那时候的她也不知道曹句会广发学贴招收女鹅入学,更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的人家把女儿送进来,他们竟没觉得有一丝反常。仲商回头看看这高耸入云的山,看似什么都没有的峭壁,浇筑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直到傍晚,马千里都没有接到去喝茶的信息,马小六回来后就伺候他去休息了。祝景陆说曹句在书阁里待了一天都没出来,安静的很,只是龙柏大木周围多了几个生面孔,好像同马千里说的差不多,穿的衣服确实不是四院的校服。

      四院的棋子基本筛选试探了差不多,那些个“棋子”大多数都是后来曹句招收的那一批学生。今晚送走的第一批学生的名单已经确定了,等子时便下山。乔月梧和宋灵玉也已经安排好女院的人,一切等应钟消息。孟戬祁有些纳闷,为什么女院筛选这么快!

      宋灵玉说:“女鹅离家许久,甚是想念,我们只是说有可以回家的机会,但是不多,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她们就答应了。”

      如果凌予章带着第一批学生顺利下山,那么这条路线就算是成了,等第二天夜里再把生菜的学生都带下山,还有师娘和长生。

      仲商和应钟去四院向先生们说明情况,静兰先生见到玉佩时很是惊讶,白发苍苍,瘦弱枯槁,像被朝代更迭遗弃一般沧桑。

      “没想到啊没想到!一代名校,怕是就此结束了。”静兰先生在书院里教了一辈子书,他曾以为君子书院会流芳百世,没想到这就了结了。

      静兰先生走进书堂,这里摆满了各色的兰花,开得正好。兰园书堂的兰花好像不分季节的开,什么时候都有正在盛开的花。

      他端起书案上的一盆,朝盆底抠了几下,把花盆的脚挨个抠了下来放到一个小盒子里,最后递给仲商,“这迷香是你们师娘于三年前所制,那一年的兰花开的晚,也开的比往日香。别看就只有那么小小的几块,却能彻夜长燃三日。这香只需吸入一点便有头脑晕沉,浑身酸痛无力的症状,再多一点便可致人柔软无骨,全身瘫痪,虽不会致死,却永远不会恢复,成为一个不死不活的废人,也无药可解。但需要万年竹相配才会发挥其功效,不然与平常沉香无异。”

      “万年竹?”应钟问:“那可是文竹先生最宝贝的竹子,没想到还有此功效,只是不知先生是否同意。”

      “那竹子也是素心亲手交给文竹的,当初对于她的交代只是疑惑,没想到啊没想到。”静兰先生摇摇头,“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将头上的发簪取下交给仲商,“你们会用到的。去吧,书院这次,就交给你们了。”

      二人走远又回头望,静兰先生只留了一个微微佝偻的背影,却有诸多遗憾。

      仲商拿着那根发簪仔细看着,就是一个普通的翠玉簪子,上面雕刻了一些花纹,他实在是不能将它和一把钥匙联系在一起。“刚刚忘记问这把钥匙要用在哪里了,我再回去一趟,你先等我一下。”

      “不用去了。”应钟笑笑,决定先去梅院,仲商不解,他说:“既然这是一把钥匙,不如我们想想为何兰院先生的贴身物品雕刻着一朵梅花。”

      仲商再次看向簪子,簪首真是一朵其貌不扬的梅花,还带有一点淡淡的紫色,不仔细瞧还真的瞧不出来。“嘿!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这是一朵梅花!”

      踏进梅院,一阵雅致的香味袭来,现不是深冬,却依旧有阵阵梅花香。

      清梅先生正伏案而作,一朵朵梅花在他笔下盛开,栩栩如生。应钟说明来意之后,他也只是愣了一下,继而忙着自己的事。应钟和仲商也不打扰,立在一旁等候。

      过了不多久,清梅先生才放下笔,直起身子,却把刚画好的画折了起来。

      “先生……这……”仲商不懂何意。

      “罢了,没遇上一个好的时代。”清梅先生叹了口气,理了理衣袖说到。

      仲商上前一步双手呈上发簪,清梅先生看了一眼便知晓,但他并没有接过,反而把他俩带到一个长约四尺的箱子前,箱子打开后是一摞摞的书。

      “箱底是个暗格,我以为有生之年不会看到它被打开了。”

      应钟把书都搬出来,重新合上箱子,箱子自动落锁,这时他发现,这把钥匙和发簪的形状很是相似。仲商把簪子放进锁眼,逆着方向开动,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哒”省,箱子开了,再看,箱底下的板子也掀了起来,一个暗格自然的显现出来,里面是一张张摆放整齐的弓,只是弓,但是没有箭。

      清梅先生不语,走到最后一扇窗前,颤颤巍巍的从窗帘上解下两个灰色流苏坠放在桌子上,就是这么个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的流苏坠却有着不一样的身份。

      “这是引线,顺道一块儿拿着吧。”说罢,便转身出了门,只听着拐杖敲地的声音越来越远。

      “他们什么都没问,原来先生们都知道。”仲商的语气充满了些许的伤感,只一块玉佩就明白现在书院正在面临着什么,而一切都是未知。

      “先生们什么都不问,说明,他们相信我们,相信他教出来的学生不会让他失望。”应钟安慰他,也更加坚定地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宁菊先生拿着玉佩沉思,手指在雕花上轻轻摩挲着,双眼渐渐地氤氲了些水汽,最后叹了一口气,说:“终究还是来了,你们想好了吗?”

      仲商掬手行礼,“如今书院暗潮汹涌,作为书院一份子,学生理当向前。”

      应钟道:“中华之音,延绵不绝。先生请放心,学生定当全力以赴。”

      宁菊先生摘下腰间别挂的坠子,那是两个外面雕刻着菊花纹样圆球。

      “你们要找的东西就是这个,每一个菊院学子都有的腰挂,便是火雷子。”应钟接过腰挂来查看,阿黎日日佩戴日日随意摆放,他也常常拿来细看,可当真没发现,这么个精致的铁玩意儿竟是个会爆炸的火雷子。

      火雷子底下的流苏取下来有个小洞,正好可以把火线填进去,没有火线,这就是个普通的坠子。宁菊先生把火雷子交给每一位菊院的学生,或许是希望大家都能“如光明,共比肩,若有难,共进退。”

      宁菊先生拿出一瓶白瓷瓶放在桌子上,“文竹会告诉你这是什么,弓箭就是那菊花圃的围栏,用时带几个学生去取,别伤了花就好。”

      到了竹园,文竹先生坐在堂内椅子上,大概是等了许久,手边茶杯里的热气已经飘不动了。天色渐黑,见应钟和仲商在门口掬手行礼。

      “见过先生!”

      文竹先生点点头,“嗯,进来吧。”

      “其他的东西都拿到了吧。”文竹先生捋了捋灰白的胡子问,应钟欠身回是,并把宁菊先生给的白瓷瓶奉上。

      他看了一眼站起身,腰杆挺的如院里的竹子,没说什么,走到窗边的盆景竹,给它浇了浇水,转身去书架上取了一个盒子过来。“这么久了,这万年竹终是拿出来了。”

      文竹先生在柜子里取出两块墨条随意的扔在桌上,“喏!这就是万年竹。”

      应钟惊讶于窗边先生整日摆弄的盆景竹,先生爱竹如命,所有竹园的学生都以为那是一种极其名贵的竹子。

      “那只是一盆普通的竹子,万年竹也不是竹子,是一种虫,但是制作这东西的最重要的原料之一,当年素心为了制作这么两个玩意儿可是费了不少功夫。还让我一定要好好保管,无论如何都不得对外人知晓,那必定是极其珍贵亦或危险的东西。听说这东西燃烧时会散发异香,同那迷香共同燃烧便会达到想要的效果。”

      “可这迷香无药可解,使用时一定要多加小心,这个白瓶里的药在点燃迷香之前服下,可暂时封闭部分心脉,可大大减弱迷香毒性,但最多可撑三个时辰。”

      文竹先生从柜子下面的废弃颜料箱里拿出一个青瓷瓶,伸出袖子擦了擦放在桌子上,“这青瓷瓶里的......”文竹先生沉思,“三个时辰内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服下此药,可逼出体内余毒,但依旧会留下此生不可逆转之疾,或肺疾,或眼疾,又或者腿脚僵硬如石。若三个时辰内还未能安全离开,服下此药,可减缓些许痛苦。”

      迷香没有解药,也就代表着他们没有退路,这个书院里的留下的任何人都没有退路。

      “这药和迷香可有名字?”应钟问。

      “迷香可置人余生仿佛于云中飘虚,名,入云,这药名,三生。”

      “三生。决定生死的三个时辰,还真是简单易懂。”仲商盯着瓷器喃喃自语。

      “其实……你们可以拒绝。”文竹先生说。

      仲商和应钟对视一眼后说:“竭尽全力,此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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