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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我佛慈悲 ...

  •   荀昭说要买男馆,那真是马不停蹄,说干就干。

      坪良巷子灯火通明脂粉浓郁,来往多是志满意骄的貂裘豪客,荀昭买了最高的那栋兰芝楼,四角翘檐各悬一枚硕大夜明珠,往下悬挂着一圈圈大红灯笼,耀目辉煌。

      兰芝楼的老板一开始是不想卖的,但架不住荀昭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楼里勾梁画栋,丝竹管弦,多的是俊俏男子翩跹而过。

      荀昭倚在四楼的红漆美人靠上,将底下的纸醉金迷醉生梦死尽收眼底。

      李卓然背着琴囊立在荀昭身后,不适地皱着眉,问道:“前辈,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经营一家男馆?”

      山上清修的仙人自然是看不起这等肮脏龌龊的红尘,李卓然算是十六国少有的一心向道之人,如果能安心修行,养灵潜性保不齐真能修出点东西。

      那也只是如果而已,看太虚宫当下的状况和李卓然的性情,她这个纤尘不染的修道种子,怕是要被拖进大染缸再不能独善其身了。

      不过是单纯色|欲熏心的荀昭为了维持自己的前辈形象,一本正经道:“说起修行一途,左不过学术法、抢机缘、得异宝三件事,但观人心细微,百态人生,又何尝不是在修道。”

      李卓然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喃喃道:“这个我知道,师傅跟我说过仙门中好些得道上仙会以水境看遍众生相,叫……观道。”

      “对!”荀昭微微颔首,转过头继续欣赏楼下的鬓影花颜痴缠笑语,“不过你现在观道还太早了,很多修行之人不愿多沾因果,一来是因为修心不够,容易被纷扰红尘动摇,所以修行先修心其实是个不错的道理,等你修心修够了,再观旁人的道来佐证自己的道,如若不然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前辈刚才说一来,是不是还有二来?”

      “二来就是怕这因果枝繁叶茂牵扯不清,有朝一日成了取死之道,毕竟仙门水深王八多,可不是说说而已。”

      李卓然神色犹豫,半晌,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上前一步,开口道:“前辈,上次在隐市居的迎客亭我觉得您有句话说得不对。”

      李卓然其实很紧张,虽然前辈这些天十分温和,但她始终没有忘掉那个傍晚划破天幕的可怕剑光,世俗王朝常说伴君如伴虎,那些个喜怒无常的仙家可比老虎可怕多了。

      良久无言。

      荀昭抬手斜斜地支着下颌,眼里蓄起星星点点笑意:“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继续说,我哪里错了?”

      李卓然松了口气,斟酌道:“前辈之前说自己是恶人,我觉得不对,我知道事情的始末,您是因为我们搬山砸了城中百姓,故而心生怒意,再说了您是仙砸的山再劈开的守山大阵,您是好人。”

      荀昭想反驳自己不过是看那帮子人不顺眼罢了,然而她张了张嘴又什么话都没说,转回去美滋滋地看风景。

      反正前辈都装了,再装个古道热肠的好人前辈又不是什么难事,小姑娘家家的,修行不咋地,倒是挺会说话。

      李卓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前辈的后脑勺,一定是错觉,不然她怎么会觉得前辈的后脑勺透着一股洋洋得意?还晃来晃去的,唔,好可爱。

      四楼美人靠处一时间安静异常,是楼里的侍从小厮打破了局面,唇红齿白,文文弱弱道:“大老板,宁公子,请您过去一趟。”

      “嗯。”荀昭没理会侍从大胆又羞涩的目光,拢了拢衣袖,轻飘飘地离开了这里。

      李卓然闲着也是闲着,便也坐到美人靠上,细细揣摩前辈口中的人生百态。

      那些乱花渐欲声色犬马映在她眼里,像是映在一面清亮的镜子上,她懵懵懂懂,难以理解。

      穿过一路仿佛没有尽头的穿廊过栋,荀昭走到兰芝楼后的一处别致院落,她还没走近,宁无虞率先气势汹汹地迎上来,气急败坏,怒道:“荀昭,把他赶走,要么我走!”

      “又来了。”荀昭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

      院子里栽了些名贵花木,只是禁不起秋风萧瑟,已经零落大半。

      那个荀昭三言两语就领回来的小和尚雷打不动地在院里打拳,因为怕弄脏了衣服,他总会把那洗得发白的僧衣绑在跨间,露出那身恰到好处的紧实腱子肉,汗汽如雾霭蒸腾,像海外仙山一般的玄妙光景,不经意瞥过难免令人食指大动。

      法号木鱼的和尚,生得眉清目秀,看脸多半会觉得他才十六岁,看身子却正是成熟饱满的二十六岁。

      荀昭欣赏了一番,愣是没生出什么世俗的欲望,只是看多了东宁京的清秀阴柔,需要看看别的类型洗洗眼睛。

      宁无虞指着心无旁骛打拳的小和尚,双眼也没放过荀昭那副鬼迷心窍的样子,他气得要死,挤出笑,咬牙道:“光天化日,赤膊袒胸,简直不知廉耻!荀昭,我限你今天之内,把他赶走!”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荀昭撇开他,掸袖坐到廊檐下的藤椅上,悠悠地翘着腿,“小光头你继续,啧啧啧,真不错。”

      宁无虞张开手臂挡到她面前:“荀昭,你这个大色胚,还看!也不怕长针眼。”

      荀昭托腮而笑:“佛都说食色性也,你还有意见不成?”

      宁无虞皱眉认真地想了想,语气一转:“但他每天不能白吃白住啊,我要让他登台挂牌。”

      荀昭眼睛一亮:“可……”

      她硬生生把自己掰了回来,严词拒绝:“不可以!”

      眼看这燕然城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又要撒泼,荀昭心生烦躁,脸色一沉,眉宇间拢下山雨欲来的阴影,冷冷道:“消停点。”

      “我……”宁无虞霎时哑了火,不知所措地看着荀昭,迄今为止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喜怒哀乐已经全然掌控在了荀昭手里。

      他终究是成了他最讨厌的人手中的提线木偶。

      荀昭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眼里有一种冷漠的戏谑:“我好得很,倒是你的性子最近越来越阴晴不定,内心实在无法平静的话,就待在房间里睡觉,别出来丢人现眼。”

      宁无虞咬着惨白的唇,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可荀昭说的话就像刀子似的扎进他心里,乱搅一通,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荀昭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与宁无虞擦肩而过,荀昭找上打完收工的木鱼和尚,她该忙的都忙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跟这个奇奇怪怪的小光头聊聊天了。

      小和尚点点头,走到天井边打了一桶凉水冲去身上的汗渍,水流滑过隆起的肌肉,犹如小溪在起伏的山峦中一闪而逝。

      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宁无虞看着荀昭,荀昭看着木鱼,眼神一个比一个诡异。

      随后荀昭把人带到兰芝楼的屋顶,层层叠叠的琉璃瓦在阳光下宛如流彩熠熠的龙鳞。

      荀昭挥袖拂掉尘埃,盘腿坐在屋脊上,撑着下颌斜睨向身旁好像根本不懂男女之防的出家人,笑问:“你是打哪儿来的和尚?”

      不知是修养好,还是本性使然,小和尚与人说话时总会直视对方的眼睛,四目相对,好像就有一道尤为清脆干净的声线在荀昭脑海中响起。

      【庙里来的。】小和尚一脸坦诚。

      荀昭微微吊着眉梢,纳闷道:“我看你长得浓眉大眼的,怎么想不开当了和尚呢?”

      【方丈说是缘分所致。】

      荀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托腮望着天际,沉默半晌,突然问道:“佛祖不是说众生平等吗?那为什么寺庙里的佛像总是高高在上地俯瞰人间?”

      【不知道。】

      “如何才能清净心中的妄念?为什么心中的妄念增长不休呢?”

      【也不知道。】

      “怎样才算是空?空的境界又是什么呢?”

      【真的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荀昭叹息:“我觉得你不应该叫木鱼,改名榆木脑袋算了。”

      【那你知道吗?】小和尚看着荀昭,目光澄澈。

      “佛经千千万,我跟着那谁也背了不少,上面答案多得很,但我都看不懂,佛祖不立文字是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禅语真不是看就能看明白的。”她轻描淡写地就转移了话题,“你去普世净土做什么?”

      【方丈让小僧去讲经。】

      “你修着闭口禅怎么讲?”荀昭眨眨眼,旋即哈哈大笑,乐得不行,“一个小光头对着一群大光头,在太阳底下锃光瓦亮,闪闪发光,想想还挺好玩儿的。”

      小和尚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似的,茫然地瞪圆了眼睛,旋即双手合十:【总会有办法的。】

      “那你趁现在好好想想吧。”荀昭细眉一挑,肚子里的坏水儿情不自禁地晃荡起来。

      “木鱼,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你跟着我混吃混喝,我再送你去普世净土,我也不需要你报答我什么,但你能不能到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木鱼微微点头。

      荀昭搓着小手,嘿嘿笑道:“等你修成金身,证得果位后,能不能让我啃你一口?一口就好。”

      木鱼默默无言,清澈得能映出天光云影的眼眸,清晰地描摹着少女清丽的眉眼。

      他没由来想起他小时候的一件小事,庙里的大和尚一边劈柴,一边跟他闲扯:“木鱼啊,咱们那位眉毛老长年纪老大的方丈说你是佛祖座下的金刚转世,将来也要学我佛之慈悲割肉喂鹰舍身饲虎,感化一个盖世魔头,你愿不愿意舍己为众生?”

      小沙弥哼哧哼哧地蹲在旁边搓洗僧衣,闻言,使劲摇头:“不愿意,我还没娶媳妇呢。”

      大和尚无奈纠正:“你是出家人,出家人不能娶媳妇!”

      小沙弥苦着脸:“那我不当出家人了。”

      “不当出家人,那你就要离开寺庙,离开了寺庙你就没饭吃要饿肚子。”

      小沙弥的脸更苦了,他纠结地挠了挠自己的光头,天真问道:“佛祖那么厉害,就没有想出既可以当出家人,又可以娶媳妇的办法吗?”

      放下劈柴的斧头,大和尚看了眼遥远的天穹,摇头叹息:“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大小和尚不约而同地双手合十,佛唱一声:

      “阿弥陀佛。”

      兰芝楼屋顶,荀昭已经离开许久,木鱼小和尚倏地垮下脸,独自一人,迎风独坐,好不凄凉。

      不会这么巧吧?!荀施主就是那个将来要吃掉他的盖世魔头!那他这么多天光着膀子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岂不是找死?怪不得她总是看他,本以为是欣赏他的武艺,没想到是馋他的身子!!!

      木鱼懊恼地摸了摸自己锃光瓦亮的光头,痛定思痛——

      他以后一定保护好自己,绝对不会再给荀施主丁点流口水的机会!

      要不要趁早开溜呢?

      木鱼精神一振,转瞬又萎靡下来。

      接下来荀昭发现木鱼小和尚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的,练武的时候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见到她要么直接绕道而走,要么一定不能靠近三尺,还总是做贼似的偷偷看她。

      不至于吧,她那天就说说而已,瞧把这孩子吓的,活该!

      **********

      兰芝楼真不是好待的,走在路上有人崴脚迎面扑来,打开窗户又有人弹琴奏乐倾诉衷肠,吃个饭走又双有人暗送秋波,大半夜又双叒有人主动爬床……

      还有个动不动就抽风的宁无虞。

      荀昭不堪其扰,近些日子干脆带着李卓然泡在东宁皇宫的观文阁中,她想着东嘉姨母既然自称看书最绝,那在东宁国藏书最丰的地方兴许会有所线索。

      观文阁,高有五层,楼上通为一间,楼下分为六间,取“天一生水,地六承之”,意在防火,遍藏古籍名画,书法字帖。

      果不其然。

      荀昭在观文阁底下找到一处地宫,从铁画银钩镌刻“观文阁”三字的石碑处进入,开门见山便是一块影壁,浮雕是位风姿绰约的美人,没有点出五官,仅是拈花而笑的仪态已足矣倾倒世人。

      然而,美人浮雕旁有一排杀气腾腾的刻字——恨不能杀尽天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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