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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血涌 ...

  •   林敛熙挥刀砍向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心里明白绝不能尽全力迎战,要力有不逮,要一筹莫展,要流血受伤,要让江霄飞与葛蘩觉得她只是个寻常人。

      所以,山壁上有人射来第二箭时,她没有躲开,由着箭端从肩膀上擦过去,生出条血痕,但这一箭也不会轻易算了,在长箭落地时,她攥住箭身,一跃向离自己最近的驱渤人,猛然扎入了那人的眼中。

      噗——

      血花飞溅,四处喷涌,将林敛熙的前襟染得斑斑点点,被刺中的人如入定般停了分秒,才不敢相信地大喊出来,而其余清楚看清这一切的驱渤人顿时愣住,他们也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场单方面的戏耍,他们也不是注定的赢家。

      血与月都是能轻易引发刺激的东西,此刻血色犹如月色,令驱渤人如同狼人。

      喊杀声此起彼伏,伴随盘桓在山间的老鸹叫,似是专为这场厮杀弹奏的招魂曲。

      江霄飞对这一切满意极了,踏着人潮,从中央木屋飘然飞身到葛蘩面前。

      “走。”

      葛蘩应声跟在他身侧,如往常般从吊桥离开,山下万丈深渊水流湍急,好似将她的心乱如麻全然映照出来。

      通过吊桥之后,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桥边守卫正将缠着吊桥一侧的绳索放下,切断通路。

      人群里那抹红衣,早已被淹没。

      “葛蘩,我只愿早日再见你。”林敛熙的话回荡在葛蘩耳边。

      葛蘩握剑的手一紧,无声叹了口气。

      江霄飞忽然道:“你和驱渤首领在山壁上说了什么?”

      “门主,我……”葛蘩黯然道,“我说了什么都是不作数的。”

      江霄飞语气有些凌厉,“那你又做了什么?”

      “属下原是想以银针刺穿驱渤首领右手手筋,但只是片刻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葛蘩辩解道,“请门主相信,葛蘩就算有心救追追,也不敢妨碍门主大事。”

      “嗯,”江霄飞脸色缓和了些,“我已交代驱渤部落三日后再开吊桥。”

      葛蘩猛然抬头看向江霄飞,她原打算与手下会和后,即刻安排人来救林敛熙,但若吊桥不开,她自己都不一定能过去,谈何救人。

      “门主……”葛蘩欲言又止,连争也不敢,已是束手无策,“门主安排妥当,关键之期近在咫尺,如此,如此恰好免生事端。”

      江霄飞若有所思,淡淡说道:“北境十八部落多年来争斗不休,谁都想吞并其余十七部落称王,却没有一个成事,因为他们缺少条把所有部落串在一起的线。”

      葛蘩问:“驱渤人就是这条线?”

      江霄飞点头,“二十多年前,驱渤部落联合十八部落攻打大晋,驱渤善战,十八部落骁勇,双方互为倚仗才能迅速攻入黎州。”

      葛蘩道:“门主是想扶持驱渤部落称王?”

      江霄飞笑了笑,一掌轻拍在葛蘩头上,“驱渤人虽久居深山,但物资充盈,日日安闲,早不复当年,十八部落却与之截然相反,战败后屡遭大晋压制,日臻完善。”

      葛蘩还是不懂。

      江霄飞道:“可知当年大战如何结束?”

      葛蘩答:“肃亲王领兵,十九部落不敌,节节败退,后来肃亲王于宁州俘获驱渤全军,战事结束。”

      “驱渤部落被俘获前,曾背信弃义出卖十八部落保命,战事结束后,仅两年十八部落就把吃下去的吐了出来,你说他们最想做什么?”

      葛蘩豁然明了,“此时驱渤部落在谁手里,谁便可在十八部落立威,到时有门主扶持,称王易如反掌,可笑驱渤人自命不凡,以为回到北境还能东山再起。不过门主,属下有一事不明,在众人眼里驱渤部落不早已灭族了吗?”

      江霄飞道:“十八部落退回北境后,我送了他们一样东西,名为‘血涌’。”

      说到这儿,江霄飞沉默少焉,“长夜不息,血如泉涌,还彼肉身,系我魂灵。血涌是北境秘术,分为两类,一类以人肉身炼化,一类以物。我送他们的是前者,以驱渤首领之子炼化,只要他的至亲活着,血涌里的血就不会停息。恰逢他生于战乱,其母早亡,懂了吗?”

      “懂了。”葛蘩道,“门主留驱渤部落一命,就是为了十八部落成熟后,用他们做垫脚石,一统北境与晋抗衡。”

      “帝位稳固,钟离炎便愈发不听话,江山是时候换人来坐了。”江霄飞一弯唇角,“肉身血涌还有一趣处,便是其融入至亲之身,可令至亲外貌回到血涌炼化时。驱渤首领外貌重回十几年前,拿来立威,更摄人心。”

      葛蘩惊诧道:“驱渤首领重回鼎盛时,万一用计脱身……”

      “血涌可以恢复外貌,恢复不了‘脑子’。”江霄飞无奈,又一巴掌拍在葛蘩头上。

      葛蘩揉揉被打的位置,还是把最想知道的问了出来,“门主,追追她与此事有关吗?”

      “没有。”江霄飞道,“她本事不够,命再不硬,能跟你几日。”

      原是如此,葛蘩如梦初醒,她能救她一次,但无法时刻守在她身边,想通这点,便不在纠结,“谢门主解惑。”

      与此同时,山对面的‘困兽之斗’仍在继续,不过局势已然开始逆转。

      一炷香后,林敛熙浑身是血,坐在中央木屋屋顶上,手捂着右臂上被箭矢刺穿的血洞,一动不动,唯有空荡荡的眼底,映照着火苗摇曳的暖色。

      木屋周围横七竖八躺着二三十具尸体,还有些没死透但脊骨已碎成齑粉,这一刻,他们仿佛是道屏障,将林敛熙围在中央,使得无人敢靠近。

      如入修罗场。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不远处把林敛熙绑来的五人脖颈上架着利刃,面如土色。

      谁都想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找来的人,她的真正的身份又是什么。

      她到底想干什么。

      平地上刮来阵风,不知道把什么东西刮进了火把里,使火星四溅,噼啪作响。

      林敛熙抬头,往山之外黑压压的一片望去,少焉收回视线,握紧长刀缓缓起身。

      “下一个送死的人,”她举刀指着一丈外离自己最近的驱渤人,“是你?”

      她声音不大,但气息沉稳,接着指向山壁上的弓箭手,“是你?”

      最后是站在高处旁观的驱渤首领,“还是你?”

      驱渤人单方面的按兵不动,让这场对峙僵持不下,林敛熙也有些倦了,垂头用眼角余光看向远影所在的位置。

      见她手指朝平地边缘处的帐篷一点,林敛熙了然,迅疾翻身从屋顶下来,一个虚晃踹开木屋门,再借夜色与其他帐篷遮掩,悄无声息与远影会和。

      “不用急,先止血。”帐篷里没点灯,远影摸黑找出药粉和干净的白布,动作熟稔为林敛熙包扎伤处。

      林敛熙忍住痛道:“吊桥放下,江霄飞和葛蘩不会再回来,这里有没有其它通路下山,我这就带你走。”

      远影淡漠道:“伤重成这样,你自己走得了吗?”

      林敛熙觉出她话音有异,皱着眉说:“小伤而已,不重要。驱渤人发现我不见一定会大肆搜寻,在此之前我们赶快走。”

      “有条隐秘的通路下山,驱渤人不知,等等我带你去。”远影认真细致裹着伤口,问,“还有没有旁的地方受伤了?”

      “别的不打紧,都是皮外伤。”

      谈话间,她的目光未从远影身上移开,预感来的没有缘由,远影似乎不想走。

      可是时间紧迫,林敛熙必须要赶快离开,江霄飞和葛蘩此行是去黎州,虽然她猜测两人走水路的可能性大,但万一没有还和援兵碰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而且,林敛熙还意识到,从她离开平宁村进山后便感受不到顾知攘存在,时间过了这么久一直到此刻都是。

      她和顾知攘已经失去联系了。

      然则林敛熙笃定顾知攘会找到她,且以她对顾知攘的了解,他必会和程闻记先行一步,两人不善打斗,姚襄应与他们同行,关崖与蜀王的人随后。

      为今之计便是让驱渤人以为自己还在山上,然后立刻带远影下山,找到来时路顺着往回走,与援兵相遇后将远影交由他们保护,送回黎州,自己则快速折回山上,再与驱渤人周旋。

      不能让驱渤人发现她离开,是以防打草惊蛇,使其戒备,而远影行动不便,就算跑也跑不到哪儿去,驱渤人不会太过在意。

      林敛熙注视着远影为自己包扎的伤处,等她手一停,就急忙拉着她要往外走。

      “都说了别急,”远影柔声道,“坐下。”

      “离开要紧……”林敛熙握紧她的手臂,径直将人整个抱起,“告诉我路在哪里。”

      远影无奈,“就在这儿。”

      林敛熙:……

      “先坐下,这条路不好走,我有话要提前嘱咐给你,听我说完。”

      林敛熙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生怕她用什么机关将自己甩出去,真的不走了。

      远影笑着,用粗糙的手摸了摸她的脸,“我们在这里很安全,没人会来打扰。你是个好孩子,表哥将你教的很好。”

      林敛熙如鲠在喉,“远影,远影你别说这些。”

      远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尔后握住,“我这一生,只做过两个预知梦,都与表哥有关。头一个梦是二十多年前,我梦见六弟弟在表哥宫里被打晕,遭人陷害与后妃私通,千钧一发之际,表哥救了六弟弟,他自己却未躲过去。”

      “预知梦之所以是预知梦,便是梦见那刻就知道此事一定会发生。恰好事发前夜表哥私自出宫来找我,问我愿不愿嫁他。我那时已有心上人,如何不能再嫁表哥,可此般放他回去,他难逃一劫。于是我把这梦告诉表哥,让他留在我院中。我明白,为六弟弟的安危,为我的清白,表哥定然不肯,故此我给他下了蒙汗药,然后派他的亲信回宫救六弟弟。不料表哥亲信半路被杀,他又提前醒了过来。”

      “我只梦见表哥被抓,不成想他还被套上玩弄巫蛊这种莫须有的罪名,预知梦非但成真,还更重了。”

      “我害了表哥,是我对不住他,……”

      林敛熙紧忙摇头,“姑母,师父他心里有你。”

      “所以我更对不住他,”远影继续说道,“后来战事忽起,父亲战死,我没随家族迁至陇川,而是与心上人几经辗转,最后落脚在山中的一个村子里。”

      “我以为战火烧不到那般偏僻的地方,可是驱渤人还是来了。”远影眼里起了水色,“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日,晌午后,马蹄阵阵,黑云忽起,他们的铠甲与长刀,泛着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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