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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身世 ...

  •   听见木门吱呀作响,林敛熙知道是这家少爷进来了,于是调整呼吸,将压在腹部的双手迅速平放在身体两侧,方便随时出手。

      她不敢有些许放松,将心神全然放在来人身上,杜绝轻敌带来的一切后患。

      脚步声渐近,能听出内里虚浮无力,三步后有一停顿,紧接着屏风快速挪动的尖声传来,剧烈到似是五脏六腑喷涌而出的咳嗽声随之爆发,许久后才平息。

      要命,这少爷难道有肺痨?

      林敛熙心头一紧,冷静,不要胡思乱想,自乱阵脚。

      然则防备难免加重,她的指尖陷进床褥中,眼皮之下,瞳仁犹如睁眼时一般。俄顷,头顶上方盖过道阴影,少爷终于慢行到床前,房间却忽然间安静下来,甚至连他的呼吸声都一并消失。

      林敛熙等了会儿,没再从房中捕捉到任何声响,顿生出一阵困惑。

      这么久不喘气儿,是人都得憋死,不会这么离谱,恰好在这个时刻一命呜呼了吧!

      她纠结要不要睁眼看看,却倏然察觉到喉咙滚动的声音,尔后一双手慢慢靠近,竟停在她面前二尺宽位置,四处游移起来。

      呵,没死。

      流氓,手不用要了。

      林敛熙转忧为怒,蓦然张开眼,以出其不意之势,一把抓住眉心上方那只手的手腕,另一只手直冲那人侧脸。

      不料他并非表现出的半死不活,反倒动作很快,往后一顷,使得林敛熙的指尖擦着他的喉尖飞过,差分毫留下血痕。

      “师姐,是我。”

      语气声音皆熟悉得很,林敛熙听出是她的好师弟顾知攘,可非但没收手,反而更生气了,直接将他的双手箍住,翻身垫在膝下,调换了二人处境,俯视着他道:“这些时日去哪儿鬼混了,我看你心思野了不少啊。”

      顾知攘面露苦色,动弹不得,“师姐误会了,真的,不信你看我手势。”

      林敛熙挪开膝盖,垂头看向她初时抓住的那只手,拇指指腹与中指指尖相贴,好像确实是她会错了意。

      尴尬。她顺势下床,以同样的手势往他头上弹了个清脆的脑瓜崩,“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是你家?”

      “如假包换。”顾知攘揉揉手腕,从匣子里取出新买的茉莉花,边泡茶边问,“师姐为何出现在此?”

      “问你二娘。”林敛熙没多废话,手掌向上对着他招了招,示意他把东西交出来。

      顾知攘点点头,满脸的“我懂”,单手一解,将钱袋放在了她手上,促狭道:“问她?那就不能叫师姐了,娘子。”

      “去你的。”

      林敛熙唇角微弯,曲起指节,又要敲他,顾知攘却十分机灵,双手奉茶高举于眼前,道:“娘子,喝茶。”

      “先放一边。”林敛熙左手压着他的手臂,按回桌上,右手拎着钱袋一角,朝下抖了抖,“空的。”

      “忘了忘了……”顾知攘飞速从怀里摸出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票,心疼的放在胸口蹭了蹭,搁在桌案上。

      林敛熙:……

      “卖身契呢!”她将银票扔回顾知攘胸口,“你不是少爷吗,怎么扣成这样?”

      “什么卖身契?”顾知攘明知故问,“娘子不是我二娘的远房侄女吗?”

      林敛熙:“她这么跟你说的?”

      顾知攘:“她怎么跟你说的?”

      林敛熙端起茶抿了一下,“她一共对我说了两个字:很好。还有让我喝水,除此无他。”

      “……”顾知攘起身把银票收在床边暗格里,“顾王氏说你是她远房侄女,孤苦无依,与我恰好凑成一对。”

      林敛熙动作停滞,隐约觉出他说这话时有些紧张,随即有意作弄,嫣然一笑道:“好啊。”

      顾知攘愣住,“啊?”

      “卖身契给我,”她一挑眉,“别的都好说。”

      “唉,师姐净是为难我。”顾知攘满脸通红,抖开竹扇,欲盖弥彰的扇了几下,“卖身契在哪儿我是真的不知道,不如师姐先在此落脚,再慢慢找。师姐放心,虽然我二娘对我少有做人事的时候,但肯定不会伤害你的,她胆子没那么大……”

      话音未落,林敛熙忽然觉出门外有人,站起身往正厅走去。

      “诶,师姐……”顾知攘也追着她往外走。

      “少爷。”林敛熙扬声打断他的话,停步回身,却不防撞在他胸口上。

      顾知攘急忙低下头,与她的眼眸齐平,抬手将微凉的手背贴在被撞过的地方问:“没事吧。”

      林敛熙摇摇头,竖起食指贴在唇上,“嘘——”,视线扫过门外。

      顾知攘会意,抬起下巴朝桌上饭菜点了点,无声道:有迷药。

      林敛熙皱起半边眉,极其谨慎的问:“哪种?”

      然则少顷她就后悔这么问了,顾知攘这缺心眼儿,竟举起食中二指放在她眼前,如同两个小人般纠缠在一起,动作十分……激烈!

      她翻了个白眼,一巴掌将那手打开,从腰间摸出枚无忧丸想弹到他嘴里。

      顾知攘见状当即按住她的手,低声道:“迷药对我没用。”

      林敛熙思绪翻涌,视线扫过他某个位置,遗憾地摇摇头。

      顾知攘被气笑了,以竹扇轻抬起她的下巴,做出一副极端虚弱却硬要大声说话的样子问:“姑娘这是往哪儿看呢?”

      两人屏息,窥得门外偷听之人身躯轻颤,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林敛熙添油加醋道:“自是往能用得上的地方看了。”说罢将竹扇挥开,坐在外间的椅子上低头闻了闻饭菜,登时一怔,大惊失色。

      里面的药比她想象中重得多,随便吃几口怕是都难以把持,顾知攘弱不胜衣,常如秋叶飘零,断然禁不住折腾,若顾二夫人得逞,他必死无疑。

      先是从勾栏院随意买个女子,再下药催发,杀人嫁祸,末了还能说是好心办了坏事,将自己摘出去。

      这出借刀杀人,玩的低劣,却算的周全。

      “师姐别想了。”

      林敛熙右耳传来些许温热,心尖儿跟着一颤,如脱兔般偏头望向顾知攘,映入眼帘的却是个灿烂无比,让她手足无措的笑脸。

      “安心。”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嘴唇一张一阖,随之平静下来,点了点头,随着他的视线偏头朝门边一扫,嘴角带出个短暂的蔑笑。

      顾知攘夹了块炉焙鸡,放入她的碗里,声音放大,“菜有些凉,姑娘别介意。”

      林敛熙淡淡看他,扬声说:“是有些凉,少爷玉叶金柯,怎食得此,且等上片刻,我去去就回。”

      “诶,别去。”顾知攘意味深长道,“姑娘,时不待人。”

      林敛熙接着他的话,舀起勺蟹酿橙放入他的碗中,“那少爷可要多补一补。”

      “咳,”顾知攘右手虚虚握了个拳,抵在唇边,“用不用补,姑娘试试不就知道了?”

      “何必急于一时,”林敛熙慢条斯理喝着甜汤,“少爷可知,厚积薄发。”

      顾知攘没立刻反应过来,想明白后忍不住抚掌大笑,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少焉夹起一筷子菜肴放入她的碗中,“姑娘说的极是。”

      顺着他的动作,林敛熙顿时冒出个念头,沉思片刻后,她下巴朝外一点,以眼神示意,问外面的人是谁。

      害人性命之事,必是要心腹来办,顾知攘笃定回道:二管事。

      二管事?林敛熙眉头微蹙。

      顾知攘放下筷子,比划他的身形样貌。如她猜测,正是去青招坊的那个。

      林敛熙勾唇一笑,贴在他耳边说:“他还饿着。”

      说罢,两人心有灵犀,一齐开始夸赞饭菜如何精致美味,大到食材之珍贵,小到某粒橙肉之饱满,普通一餐饭,愣是让他们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照抄下来贴在酒肆门口,客流少说翻三番。

      他们功夫没白费,二管事委实没来得及用晚饭,就被派到这儿监视二人,加之下午来时腹中翻江倒海,吐得空荡,早就饿了。可八字那一捺还未落笔,他不敢走,只得委委屈屈抱着溜圆厚实的肚子,将卡住肥肉的腰带又紧了紧。

      饭毕,林敛熙喝完一壶茉莉花,朝顾知攘递了个眼神,问他接下来如何。

      顾知攘起身,慢条斯理依次将厅内燃着的白烛熄灭,最后是摆在桌案上那支。

      房间一下子暗了下来,林敛熙没有夜盲症,但适应黑暗也需时间,便一手扶着桌案,一手顺势向前抬起,好巧不巧,准确无误撞进了顾知攘手心里。

      “来,姑娘随我走。”

      林敛熙被他牵着往卧房内走,望着眼前在黑暗中如明灯般的白衣,阵阵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恍如……恍如这样的事以前就曾有过。

      想来解药无用,才得已至此,她调匀呼吸,凝神默念师门清心诀,待平心静气,已随顾知攘坐在床边。

      外面的人还没走,戏就要继续演。

      两人看向对方,不约而同,齐齐后仰,一人抓住一边床框,动作齐整的摇晃起来。

      林敛熙问:“这样行吗?”

      “应该能混过去,”顾知攘很无奈的叹了口气,小声说,“给师姐添麻烦了。”

      林敛熙抿唇,沉默片刻道:“无妨,快些了事,我累了。”

      说着,双手使力许多,两人齐心协力,为把床摇散而努力奋斗。

      一盏茶后,二管事到底按捺不住,心痒难耐浑身燥热,好像吃了药的不是里面的人,而是他自己,连过多的纠结都没有,就急赤白脸离开去找他的温柔乡了。

      顾知攘听见管家走远,推了推快睡着的林敛熙道:“师姐醒醒,人走了。”

      “嗯……”林敛熙松开抓着床框的手,起身下床走到橱前,问,“里面可有多余的床褥?”

      “有,”顾知攘点起白烛,“师姐,我自己来。”

      “都喊师姐了,”林敛熙打了个哈欠,挥手一拦,拖出两条被褥,边打地铺边说,“况且这是你家,你不睡自己的床睡哪儿?”

      立在她身后的顾知攘笑了笑,“不喊师姐也行,我长你三岁,自然是要让着你的。”

      “老实待着。”林敛熙转身将他往床上一推,指尖点在他眉心上,“对了,之前没听你道过家事。”

      甫一说完,她的手腕就被顾知攘反手抓住,轻轻一扯坐在了床上。

      尔后顾知攘吊儿郎当身子一转,直接躺在了她刚铺好的那一处,轻声道:“缘分使然,师姐亲眼得见,才能更心疼师弟啊。”

      被他猜中心思,林敛熙有些不自然,“你是哪个顾家的少爷?”

      顾知攘:“城南那个。”

      “……”林敛熙颇为惊愕,“买十座青招坊都不眨眼的那个?”

      “嗯,城里最有钱的那个。”顾知攘声如流水般沉静,“商人重利,我又命硬,所以刚出生就被打发出来,如此而已。”

      他说的轻飘飘,林敛熙却愈发不忿,无论如何都是亲生骨肉,怎能苛责至此,将人扔在个破旧的小院里全然不顾,护犊子的心一下子上来,她恨不得拽着顾府老爷的耳朵,用陈年烈酒给他洗洗脑子。

      她接着问:“今日,那些人为何朝你动手?”

      顾知攘无所谓道:“许是顾及我是嫡子,怕争家产,就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吧。”

      林敛熙却被气笑了,争家产便痛下杀手,当初进皇宫不更有用武之地,省的埋没一身本事,于是问:“之后你作何打算?”

      顾知攘:“将计就计,顺水推舟,伴师姐安享晚年。”

      略过后一句凑数的,将计就计,顺水推舟,便是如了顾二夫人心意。林敛熙不觉得他会轻易放过一个要杀自己的人,里面定然还有其他内情。

      但这毕竟是他的家事,他善罢甘休,仅凭师姐身份,她没立场插手,代他如何。

      “师姐,”顾知攘忽而换了副口吻,想来是不愿再多说,“为何没去黎州?”

      “舍不得,”林敛熙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含糊道,“……师父。”

      自青招坊出了命案,两人就没见过,此时说到这儿,不用猜,她也知道顾知攘下一句要问什么。

      “师姐,青招坊命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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