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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师姐 ...

  •   林敛熙无声掩唇轻笑,心尖烦闷挥散不少。

      软轿平稳,又走了一会儿,轿帘被人打开,从外扔进了套衣裳进来,看着质地,料子柔滑,是套价值不菲的华冠丽服。

      一婢女在帘外恭敬道:“请小姐换上。”

      小姐这词儿听着新鲜,她歪着头审视手中衣物,一双手抚摸过其中每一寸,未发现异常,便施施然更衣,将袖中刃与软剑藏匿其中,整理发髻,依旧端坐着。

      接下来要去哪儿,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自上轿后,这一路上十分安静,少有人声,定然走的不是大路,且随行下人无几,目的地多半隐蔽,若她只是个普通侍女,此番怕是容易去,难脱身。

      命不好,她揉揉眉心,补上前半句:遇上我。

      良久后,软轿停了下来,婢女从外拨开帘门,恭敬地抬起手臂放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让她扶着自己出来。

      林敛熙佯做受宠若惊,连忙道谢,将指尖轻搭在她手上下轿。

      朝前望去,夫人就站在三尺外,身上珠围翠绕,单论头上一个簪子,就价值不菲,买下她们面前的这条小巷都有富余,近瞧面容,如是收起此刻嫌恶的神态,能称得上大方得体,颇有当家主母的气势。

      “进来。”

      随着管事指引,林敛熙跟紧在夫人身后,进了左手边这独门独户的小院里。

      院中长着棵历经岁月的银杏树,枝条抽芽,附在其上点点新绿,赏心悦目,院子大小和殷寻醉家差不多,但比之多了厢房、东厨、水井等,遍是人居住的痕迹,更像一个“家”,更有人间烟火气息。

      只是入眼的一切都有些年头,说是白屋寒门不为过。

      进入正厅后,夫人没落座,站在中央处问小厮:“少爷呢?”

      小厮弯腰回话:“少爷出去了。”

      少爷?林敛熙闻声猜想,住在这么个不起眼的小院,地位定然不高,加之夫人管事之前的态度,许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她提着自己的行囊,怯生生地好奇打量屋内,忽而婢女行至眼前,呈上茶水道:“小姐喝茶。”

      “不用了,多谢。”她下意识回答。

      夫人不悦,“路途劳累,喝碗茶水解解渴。”

      林敛熙无奈接过,掀开茶碗,一股甜腻腻的槐花蜜味儿散入鼻中,令她哭笑不得。

      解渴这理由看似得当,只是为何要往茶水中加蒙汗药?她琢磨着,就算此刻不喝这杯茶,也会有“下杯茶”等着她,索性一饮而尽,静观其变。

      半炷香后,这家少爷还是没回来,算算时间,差不多该晕了,她便装作虚弱的样子扶住太阳穴,后退两步坐在椅子上,往侧边倒去。

      婢女上前推了她两下,见她毫无反应,随即回禀:“夫人,人已经晕了。”

      夫人点头,朝小厮招手,“抬到卧房。”

      林敛熙任由婢女将她放在床上,等门一关,察觉出房内无人,随即睁开眼从怀中取出粒解惯常毒用的’无忧丸’咽下,审视四周。

      无论从装潢还是气味来看,里里外外都表明,这里常年有人居住,不是客房。

      夫人心思昭然若揭,林敛熙不免腹诽,这也太草率了,光是更衣,也不沐浴梳头就抬到少爷房间,他平日里定然少不了受气的时候。

      既是如此,夫人选中自己应当也不是为了少爷的喜好,多半有折辱的意味在里面。

      招灾的少爷,倒运的私生子,如此想来也是个可怜人,若他人品不坏,应是可以放过。

      而就在她到达小院前不久,这家少爷——传闻中走半晌喘三天的病秧子,揣着全部积蓄,悄悄出了门,恰好和一行人擦肩而过。

      那时天色将晚,他无车无马,悠悠前行,去往闹市方向。此行没有忌讳,不必躲着人,哪条路近就走哪儿,很快他就到了青招坊前。

      意料之外,大门紧闭里面漆黑一片,他踌躇着左顾右盼一番,转身站在糖人摊子前,边看糖人边和老板闲聊淡扯,打听里面姑娘的去向。

      “你问青招坊怎么关门了?”糖人摊子老板一副’你外乡人吧’的神色,“前段时日出了命案,没人敢去,不就关了吗。”

      “嚯,”他心想这事儿有人不知道吗,“我问姑娘们呢?”

      “走了呗。”糖人摊子老板揶揄着笑,“来这么晚,找敛叶姑娘的?”

      “啊……”他点点头,没反驳。

      “敛叶姑娘今天刚走,”糖人摊子老板蔑视他道,“不走你也买不起,再说就你这身子骨,啧啧啧。”

      他哦了一声,不理这挤兑的话,继续打听,“大哥可知她去哪儿了吗?”

      糖人摊子老板像是估价般瞧着他,“问这个干嘛?”

      “一看你就不知道。”他说完就直起身,打算走。

      糖人摊子老板:“谁说我不知道?”

      他又蹲下。

      糖人摊子老板:“我还真不知道。”

      他又站起。

      糖人摊子老板:“不过……”

      他又蹲下……

      糖人摊子老板哈哈大笑,“累不累啊。”

      他没好气道:“还成吧。”

      糖人摊子老板逗够他,不再闹着玩儿了,“能赎走敛叶姑娘的人,非富即贵,陇川城里豪门贵宅这么多,却都不是。”

      他脸一沉,站起身离开,任凭糖人摊子老板怎么喊他也不搭理。听完最后一句,便已经知道林敛叶去向何方,除了黎州程府,没别处。

      他闷闷不乐,收起竹扇敲了敲后背,拐进青招坊对面小巷中,万般迫切想知道那人还会不会回来,便顾不上其他,一到暗处就急忙翻墙落入青招坊对面的小院里。

      见着屋里亮着昏暗的烛光,他松了一口气,进屋喊道:“师父——”

      “顾知攘,闭嘴。”殷寻醉扭头,瞅着他空手前来,连个正眼都不想给他。

      顾知攘病歪歪的长叹一声,将腰间荷包拿出来,往桌子上一倒,落下来的只有一团灰尘。

      殷寻醉面无表情地问:“有事儿?”

      顾知攘也不拐弯抹角,“您怎么没跟我师姐走?”

      “走哪儿去。”

      “黎州啊。”顾知攘盯着殷寻醉的脸,见他没什么反应,料想林敛熙八成真跟林敛叶走了,泄气瘫坐在椅中,心中再也憋不住苦涩。

      殷寻醉知道他的来意,问:“前几日干嘛去了?”

      “这不是没钱吗。”顾知攘搓搓手,“家中好不容易安稳几天,无人来找茬。钱刚攒够,人就走了。”

      “……”殷寻醉拾起手边的黄豆粒往顾知攘的方向一弹,被他用竹扇挡住,落在地上。

      “往日那护食儿劲儿去哪了?”殷寻醉骂道,“辨不清轻重的东西。”

      “师父您说的这话,我又不是狗……”顾知攘声音越来越小,顾忌着殷寻醉的脸色,倏然起身问,“我师姐真去黎州了吗?”

      殷寻醉终于给了他一个正眼,冷冷盯着他没说话。

      “……”顾知攘后背一凉,抱拳行礼,“师父告辞。”

      “滚。”

      回程的路上,顾知攘走得比来时步伐快了许多,他心里不是有点不高兴,是特别不高兴,认识林敛熙这么多年了,历经生死,共患难,原以为有几分情谊,却在走之前连个打个招呼也不打,就这,还是他师姐呢。

      有这么当师姐的吗?他抱着胳膊,越想越生气,呼吸都比平日粗重几分,一直到家门口都没缓过来。

      然而看见家门口停的轿辇,他脸色更差了几分,漏船又遇打头风,这个节骨眼儿上,顾府的人居然还来添堵。

      他抬手用竹扇拍在唇角上,“才说没人来找茬。”接着收敛怒意,故意锤了锤胸口,以示虚弱,扮做精疲力竭的样子慢慢往里走,刚迈过门槛,就与将林敛熙赎出来的管事撞了个正着。

      顾知攘手腕一转,将竹扇朝下攥入掌心,中气不足施礼道:“二管事。”

      不比以往颐指气使,二管事此番十分亲热,搀着他往里走,遇见台阶还小心提醒,俨然忠仆模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知攘看着他谄媚的神态,猝然有种一掌将他的人皮假脸揭下来的冲动。

      可惜暂时不成。

      顾家人都以为顾知攘是个病秧子,体弱受不了重风,连点稍沉的东西都拿不起来,更别说打人了。

      没办法,忍!

      他轻咳几声,从二管事手里救出自己的手臂,如以往般谦卑恭敬的问:“二管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二管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抹抹手,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变,“喜事。”

      顾知攘停下脚步,刻意拉住二管事衣袖,问:“何喜之有?”

      “少爷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二管事不动声色地把衣袖从他手里夺回来说,“夫人在里面等您呢。”

      “二娘来了。”

      顾知攘二娘顾府主母顾王氏,是府中唯一在表面上照顾他的人,故此万万怠慢不得。

      他眸子一亮,提起衣摆状似拼尽全力快走进正厅内,俯身行礼,“二娘。”

      顾王氏仍旧立在屋中央没有落座,许是站的久,心中烦躁,便省去多余客套,直言问:“攘儿今年多大?”

      顾知攘:“回二娘,二十有一。”

      “二十一,”顾王氏抛出引线,“普通人家二十一岁都当爹了,你却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原来喜由此处,顾知攘明白了,恭敬的站在一旁回:“一切凭二娘做主。”

      顾王氏有了笑意,“我有个远房侄女,父母双亡,孤苦伶仃没人照料。她出身平常,不用你娶为正妻,当个妾解解闷也好。”

      顾知攘应声:“是。”

      答应是这么答应,但他心里却是另一番忖量。

      人定然不能留下,最好的办法还是装病,等病入膏肓的时候,推了此事,姑娘要是被顾王氏坚持送来,就见机行事,找个理由把她送走。

      可惜,顾王氏下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那好,”顾王氏让婢女把食盒递给他,“她赶了半月的路才到陇川,舟车劳顿现在正休息着,二娘就不在这儿耽误你们了。”

      别院内能用的卧房就顾知攘睡的这一间,他没接过食盒,讶异着拱手问:“不知小姐现在何处?”

      顾王氏道:“卧房。”

      ……无耻。

      顾知攘怒于心不形于色,看出顾王氏急着走,离开这个在她眼中晦气的别院,便有意拖延时间,问姑娘如何称呼。

      顾王氏没看卖身契,自然不晓得,“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这些,你们边吃边聊即可。”

      说完,示意婢女将食盒搁在桌案上,看也没看他,带着屋内的婢女小厮狗腿管事一齐出了小院。

      翻脸的时候还没到,纵使不情愿,顾知攘也照旧礼数周全,送顾王氏上轿走远。

      喧嚣重归寂静,同时将他眼中的恭敬,尽数化为全然相反的淡漠与冷冽,他将竹扇收至袖中,慢行回正厅里掀开食盒盖子,饭菜已凉,药味儿淡了许多,却依稀闻得。

      忍了这么多年,总算忍不住下手,他扭过头望向卧房,祈盼里面的女子最好不知情,但若是有意害他,就别怪他手重。

      想到这儿,他叹了口气,轻声推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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