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川结案报告》糊也

39、屋顶

　　房中只在不起眼的地方燃着一支红烛，暗沉沉的。程三薄坐于榻前，一只手握着茶杯，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自己腿上，而林敛叶则是站在他面前捏着他的下巴，与他吻在一起。

　　甫一来就撞到旁人的好事，房顶上的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林敛熙只恨自己来的不是时候，顾知攘则是纳闷她为何为让自己看这些。

　　“哇……”顾知攘只说了一个字，就叫林敛熙捂住了嘴，恰巧他准备吐出的下一个字到了嘴边，于是，顺理成章吻在了她的手心里。

　　林敛熙：……

　　顾知攘：……

　　碧笙：？？？

　　林敛熙的手好像被他的嘴唇戳到痒处，迅速收回，然后瞪着他，指了指他手中瓦片，无声道：“还不快放下。”

　　顾知攘恍然，赶忙蹑手蹑脚将瓦片放回原位，他疑惑未解，所以问：“不……”

　　“你别说话。”林敛熙下意识抱着碧笙往旁边挪了挪，但和他拉开距离后，忽然更有种难解的欲盖弥彰。

　　不过，老天似乎还嫌不够，想要让他们不自在到底，指使心思单纯的碧笙左手拉住顾知攘，右手拉住林敛熙，将二人的手交缠在一起。

　　“不要吵架。”碧笙将下巴搁在他们手间。

　　“我们，没吵架……”林敛熙心里发慌。

　　顾知攘赶忙接话：“对，没吵架。”

　　“哦。”碧笙双手使力，让两个人的手贴的更紧了些。

　　再不想办法让她松开，顾知攘估摸下次再见面，林敛熙可能真的会跟他翻脸，所以没话找话道：“我看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完事，要不我们去吃馄饨？”

　　“吃过了。”林敛熙不知做什么表情好，干脆将脸埋在手肘间，“你来之前，我们俩刚从那儿回来。”

　　顾知攘朝远方指了指：“那要不去河边走走，吹吹风？”

　　“不去。”

　　赌坊刚闹出乱子，还有那么多人见碧笙进去过，这会儿上街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

　　“夜深露重，先回去休息，有事明日再说？”

　　林敛熙摇头，指着二人身下，“我住这里，你看我回的去吗。”

　　“……”顾知攘干笑几声，“那就在这儿待着也不错。”

　　林敛熙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与他对视，从他的眼睛审视他整个人。

　　“你是个好人。”她下了结论。

　　凭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顾知攘完全摸不着头脑，故而礼尚往来道：“你……也是。”

　　又是一阵沉默。

　　“对了，”顾知攘仿佛非得没话找话，“这是你妹妹？恍然一看还以为是幼时的你。”

　　林敛熙斜着眼看他，“你见过我小时候？”

　　她的目光好像一个用尽全力的巴掌，迎面而来，毫不留情的将顾知攘打醒，让他后背冒出层冷汗，叫夜间凉风一吹，霎时扩散成一身的冰凉。

　　“只是感觉而已，”顾知攘说半句话咬到了两次舌头，“你们真的很像，尤其是眼睛。”

　　林敛熙嘴一撇，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跟了这么半天，难道没发现碧笙目盲吗。

　　“爹总说我的眼睛很干净，想来姐姐也是。”碧笙说完，松开握着二人的手，抱住林敛熙的手臂，倚在上面，“可惜我看不见。”

　　赌坊的恶鬼魂魄或许还没被阴差勾走，林敛熙手上的血腥味儿亦未消散，何敢谈干净呢。

　　要说干净，除了手起刀落时能和这二字稍微沾点儿边，别的全然不是。

　　见她脸色发暗，笨嘴拙舌的顾知攘想出言安慰几句，但不知为何，往日既能战得了胡搅蛮缠，又能辩得了仁义道德的一张嘴，今夜说什么错什么。

　　他心里乱的很，左手托着脸颊于心中叹了一口气，却忽然感觉周遭风的流速发生了变化。

　　有人来了。

　　顾知攘乍然立起，转身朝后看，却见个比他稍稍年长，身着文人服饰的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三人。

　　“打扰了。”他拱了拱手。

　　顾知攘道：“你，有点眼熟。”

　　起初以为是来的人是顾知攘的熟人，林敛熙没搭腔，此时听见这话，她纳闷的回头一看，捂住了脸。

　　能不眼熟吗，你刚才窥见人家好事。

　　“程公子。”林敛熙不好意思的朝他行了个礼。

　　“在下程三薄，”程三薄朝着顾知攘，瞟了眼二人刚掀开过的瓦片。

　　顾知攘恍然大悟，也捂住了脸，“顾知攘。”

　　“夜深风大，有何事进房中说吧。”程三薄说道，“请。”

　　两人走在前面，林敛熙抱着碧笙走在他们身后，等他们先进入房内后，碧笙忽然捏了捏了她的手臂。

　　“姐姐，刚才那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想得到在哪儿听见过吗？”林敛熙驻步问。

　　“唔，”碧笙睁着迷迷糊糊的双眼，“就是近日听到过。”

　　若是近日，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在碧笙被尖细嗓卖到青招坊这个空当儿，或兴许是鸨母的侍女带她梳洗时，偶然听见的，不过这倒也不打紧。

　　“他不是好人。”突然，碧笙眼里冒出几滴泪。

　　不是好人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进叶儿房内前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又或是，碧笙在被她救下前在哪儿遇上过程三薄？

　　无论怎样都不是好事，须得小心防备才是。

　　“别哭别哭。”林敛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想起什么跟姐姐说，有姐姐在，没人伤的了你。”

　　“我，我……”碧笙在林敛熙怀里抽抽搭搭，说不清楚原因，好不容易被哄得停了眼泪，抱住林敛熙的双手却像被镶在一起似的，怎么也不松开。

　　没办法，林敛熙就这样抱着她进了房内，站在几人中里程三薄最远的位置。

　　“姐姐，你不是出城了吗？”林敛叶眼中闪着流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敛熙身边抓住她空着的手晃了晃，待看见她手边还有个孩子，神色一滞，尔后犹疑道，“这个孩子……和姐姐好像，是谁？”

　　“刚捡来的小孩儿。”林敛熙抱起碧笙将二人的脸贴在一起，“像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快，叶儿来看看碧笙的眼。”

　　林敛叶拉长音“哦”了一声，叫程三薄拿着蜡烛过来，帮忙照着亮光，但被林敛熙叫住，换做顾知攘。

　　原就有些不高兴的林敛叶，瞬间拉下了一张脸。

　　“你，离远点。”她颐气指使道。

　　顾知攘顿了顿，举着蜡烛，停在离她们约莫两步远的位置。

　　林敛叶白了他一眼，压着嗓子，故意挑刺地朝他喊：“离这么远我怎么看得见！蠢死了。”

　　顾知攘：……

　　林敛熙回过身，“叶儿？”

　　“哼！”林敛叶怒视着顾知攘，阴沉着脸，表情与在一旁默然看戏的程三薄成了鲜明对比，“姐姐，上次害你受伤的是不是就是他！”

　　“什么伤？”顾知攘一头雾水。

　　“不是你？”林敛叶好像更生气了，“那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叶儿今夜是怎么了，林敛熙大惑不解，生怕再吵下去，会引来外人的注意，故而用眼神制止了她，又朝顾知攘一颔首。

　　“他是谁来日我再解释，”林敛熙朝顾知攘招手让他靠近些，“叶儿先看碧笙的眼睛能不能治愈。”

　　林敛熙暂且咽下口中恶气，用拇指与食指将碧笙的眼皮拨开，凑近细看，“不是天生的？”

　　碧笙轻轻“嗯”了一声。

　　“何时盲的？”

　　“不记得了。”

　　林敛叶盯着碧笙的眼睛，面无表情对顾知攘说：“近一点。”

　　“好，”然而他的脚刚一抬起，就又听林敛叶寒声道，“蜡烛近一点，你再站远点。”

　　没办法，他双脚向后挪着，手臂尽量往前伸，等立定后，身躯紧绷成了一条斜线，看着就令人发笑。

　　林敛叶颇为满意的继续盯着碧笙的瞳孔看，片刻后凑近了些，不确定的问：“中毒？”

　　立在一旁扮作空气好一会儿的程三薄赞许的看着她点点头，轻笑着说：“没错。”

　　“你怎么知道的？”林敛熙反应飞快，瞪着他道，“与你有关。”

　　“天地良心，”程三薄耸耸肩，“她中毒的时候我在黎州，而且我向来不对弱者下手，没意思。”

　　碧笙小声啜泣，双肩微颤，手臂力气加大，直让林敛熙喘不过气。幸好顾知攘有办法，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大小形状几乎一模一样的饴糖。

　　他侧过身，站在林敛熙视线所及处往自己口中扔了一颗，给了碧笙一颗，然后十分自然的又拿出一颗递到了林敛熙嘴里。

　　林敛叶想拦下时已来不及，抱着手臂躲了下脚，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顾知攘：……

　　“知道什么便说什么。”林敛熙视线一直在程三薄身上，神色如霜从腰间抽出软剑，放于桌案。

　　程三薄玩味的笑了笑，“几日前，她爹见我独自一人，便带着她逮住了我，让我救她，我不愿意，就挤兑了她爹几句。”

　　“为何不救？”问出这话的人是顾知攘，他干咳了一声，捻开折扇盖住了半张脸，想再说几句。

　　未料，程三薄刚要解释其中缘由，面色阴郁的林敛叶忽然发作，攥住桌上软剑剑柄，架在了顾知攘的脖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