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69、地下黑市

　　铁皮车在暗黑中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它穿过废弃的城市和沉沉的雾霾，每停一站，都能看见身穿奇装异服的人扫码上车、下车，竟也似存在着某种古怪的秩序。

　　叶岩惊奇地看着这一切，努力不让自己的面部表情太过于夸张。

　　——毕竟她现在的角色定位好歹是个冷面礼服帅哥，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不时传来晃动声响的车厢里，她凑近窗户，去低头看手里的一张皱皱巴巴的报纸。那报纸是半分钟前一名下车的驼背老人硬塞进她手里的，多半是看她脸生，想要让她多了解下这个地方。

　　叶岩的求知欲被勾了起来，果然很快就研究起了那报纸，“这上面刊登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广告。”她总结说。

　　她这话自然是对着泽西说，而她之所以不跟田正正说，则是因为此刻的正正早已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几乎是保持了某个静止的画面，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向了窗外。

　　倒是泽西显然已经对这里的情形司空见惯，微微颔首，接话道：“在《DarkNet》上你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了？”

　　“这上面确实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寻人启事，房产中介，古董售卖……”叶岩手指向其中的某条广告，疑道：“这里的古董都在卖什么？汝窑天青釉弦纹三足樽？”

　　“你想什么呢，”猫女郎角色的泽西妩媚一笑，他转过身来，一手搭在叶岩的腰上，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却是压低了嗓音，“这里出的多是第一次工业危机以前的一些旧型号工业品，当然值钱的要属一些稀有的原版货，比如初代的纳米转存器。我猜测这里或许还有索拉里斯的旧手稿什么的，哦，你还不知道他是谁，他是宇宙岛最著名的哲学家之一，最擅长的就是将人都看得懂的话写的连鬼都看不懂，如果拿人类的庄子跟他比，庄子写的那简直都是大白话了。”

　　“那他都写什么了？”叶岩好奇道。

　　“我，世上唯一的我，从宇宙里来的我，我。”说到这，他冷哼了声，补充道：“他的脑残粉甚至普遍认为，《圣经》中的那句‘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是他这句话的变体。”

　　“但这句话除了标点符号，我好像真没看出还有什么其他的相似？？”叶岩皱眉，口吻已经表达出了同样困惑，“不过听你这么说，那古董店好像还挺有意思的，不如我们在办完事后……”

　　她向泽西眨眼，然才一瞬，又想起现在自己这副壳子是个男人，遂立刻换了态度，温柔地拍着泽西的手，道：“Sweety，我们这次的任务可能有些重啊。”

　　泽西：“……”

　　.

　　有轨铁皮车在一声清脆的“叮——”响后停在了夜色下的某个地方。

　　站台中，残旧的背景灯箱不知被哪家顽皮的小孩砸坏了，仅剩下红色的霓虹灯一闪一闪地亮着，在阴沉的夜色下犹如一双幽暗的鬼眼。

　　叶岩泽西他们三人下了车，一阵凉风陡然迎了过来，接着是从自助啤酒贩售机旁走来的几个年轻人，他们一副小混混打扮，手里还拿着根铁制的棒球棍，一边走，还一边吹着口哨道：

　　“哟，小妞，新来的？”

　　“Sweety，他们叫你呢。”叶岩啧叹声，用手拨了下猫女郎泽西那橡皮粉色的肩发，见他虽然面色微沉，却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仅仅是瞥了她一眼，便从腰包中拿出了一本墨色的证件夹，向着他们动作利落地亮开了——

　　“哎哟，我去！”那为首的紫发男人见到那证件本明显一愣，忙给了周围的人的头一人一下，接着向泽西弓了弓身子，赔笑道：“对不起啊姐，小弟这就走，这就走！”

　　“快滚！”泽西目光锐利，显然不是一个真的猫女郎会有的眼神。

　　瞬间安静下来的空旷街道上，冷风席卷着塑料垃圾和旧报纸向行人的鞋面吹来，这里奇怪的没有下雨，却有白色的雪花从天顶飘来。

　　雪花在透明的塑料伞面上滴答，伞面上是一望无尽的荒凉黑夜。

　　这个地方，好像真的是被光明遗弃的某片失落文明。

　　“甜心小姐，你刚才给他们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呀？”正正一本正经地问道。在这个世界里，他其实有着一张最生人勿进的脸和身材，但偏偏，目光最是骗不了人的东西。

　　“对啊，我也很好奇。”叶岩也跟了句，“他们好像很怕你。”

　　但泽西却是摇了摇头，将那证件夹递给叶岩，叶岩翻开了，只见证件夹的上页是一张塑料卡片，卡片上的顶头处印着一串英文小字：INTERPLANETARYFEDERALBUREAUOFINVESTIGATION(星际联邦调查局)，中间则是那行字的大号简写：FBI，叶岩心中一惊，目光顺着那行字向下，那里是持证人的钢印编号和英文签名。

　　签名的字迹是浮夸且潦草的黑字，它在证件夹下页熠熠生辉的金色徽章的衬托下稍显暗淡，但显然写的并不是泽西·诺布尔，叶岩认了小半天，才终于拼出来了这个名字：贾斯汀·霍克。

　　“难道你真的是？”叶岩皱眉，瞬间里，连看泽西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别这么看我，我当时只是实习身份，”泽西说着将证件夹收回来，谨慎地放回腰包里，他四望着道路上零星的行人继续道，“这一片其实是联盟的灰色地带，除非特大要案，一般星际警署也不愿意派人过来。”

　　叶岩点点头，见他重新将那盘眼影盒拿出来，开始了再一次的定位，几分钟后——

　　“在这边，”他向右边的深巷比了手势，他脚上将近十二公分的细高跟鞋走起路来，竟然也如履平地。

　　.

　　剥落出铁锈色的工业矿灯罩在夜里挑出一抹冷白色，矿灯下集聚着几只灰褐色的飞蛾，仿佛是在追逐这里唯一的热度。

　　这是一间简陋的台球室，里头摆着四五张台球桌，球台旁是穿着破洞牛仔裤和露脐装的男人女人。绿色的桌面上晃动着的是持球杆的细长的手，正擦着干巧克力壳粉的球杆，和被白球猎捕着滚动着的、五颜六色的标着数字的桌球。

　　——当然也有偶尔进球的声音。

　　“哟，帅哥。”这一次，三人中被调戏的对象变成了叶岩，一位高挑性感的黑人美女在她耳边热情似火地扭动着，“咱俩打一桌？”

　　叶岩的身体有点僵，倒不是说她没见过风情万种的女人，而是这种类型的她有点招架不了。她刚要摆手，黑人美女的手就被泽西拍开了，“我要见你们老板。”他单刀直入道。

　　“我就是这里的老板呀。”那黑人美女似乎并没有因他的阻止而恼怒，反而亲昵地上前凑近了，用那饱满起伏的胸口抵着他的手臂，“怎么，你不相信？”

　　泽西与她对视了一眼，忽而勾了下唇，取过了旁边的一只球杆，并用壳粉擦了擦，道：“我知道这里的规矩，我要赢了这里的驻台就可以见他，来吧，谁是这里的驻台？”

　　黑人美女轻啧了声，本以为她会招呼其他人的过来，没想到她也动作利落地抽出了一只球杆，“打架我可能要靠帮手，但是打球嘛。来，请。”

　　两位性感美女比球技这件事，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叶岩拉着正正站在旁边，一脸严阵以待地看着泽西与黑人美女对战。

　　桌台上，只见球杆你来我往，犹如一场精彩纷呈的击剑表演。然而，就在比赛即将进入白热化时，她的肩膀忽然就被人从后面拍了拍，她回过头，看见一名比她矮半个头，胸口戴着条大金链的男人对着她擦了擦耳朵。

　　“兄弟，要么？”他说。

　　“要什么？”叶岩一头雾水。

　　“那个，”那人一脸陶醉的表情，“我们这有最新一代的，各个年龄层的男女都适用的……你懂。”

　　叶岩与正正对视了眼，茫然地摇头。她正要摆手示意自己没兴趣，就听又几声“咚咚咚”的利落进球声，接着是人群中爆发出的鼓掌声。

　　“好球！”

　　“漂亮！”

　　得到此赞誉的是泽西，叶岩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她和大金链的对话，但见他冷静看了她一眼，接着向他们走了过来，他手里还拿着那根球杆，威风凛凛犹如女武神。

　　“他们不需要，”他向着大金链一挑眉，却是勾唇道：“不过我需要。”

　　叶岩：“？？？”

　　“阿T，你先留下他的联系方式。”泽西朝她勾了勾下巴，“等我们……”

　　他的话没说完，但话里含糊的意思却让人浮想联翩，可又一联想到他刚才出示的FBI的新身份……叶岩眯了眯眼，随即将大金链带到了台球室的角落处。

　　.

　　另一边，在泽西结束了与黑人美女的战局后，终于拿到了见桌球室老板，也就此处的黑市蛇头的通行许可。

　　“你们跟我们来吧。”黑人美女耸了耸肩，领着他们向台球室后门的阴暗小道走去。

　　“刚才的东西问到了？”泽西与叶岩并肩走着，低声问她道。

　　叶岩点点头，算来她才来这里不到两个小时，居然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她在心中感慨着，握紧了身边田正正的手，虽然她还是很难习惯正正现在的模样，但也是在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他们几个人在这个昏暗不见天日的末世废都里真的只剩下彼此了。

　　眼前，是一段狭窄的小道，没有灯，更没有哪怕破碎的屋檐。细细的盐白色的雪花从天顶落下，落在皮肤上，很快融化从雪水，叶岩摸了摸后颈，只觉一阵冰凉凉的。

　　泽西从‘云端’中忙拿出了三件透明的雨披，自己留了一件，其他的分给了叶岩和正正，“这里的雨雪水会摧毁模拟角色的数据，赶紧穿上。”

　　两人于是照做，倒是那走在最前的黑人美女似乎对此并不为所动，只是任那雪花落在她裸露着手臂的肌肤上。

　　“她的应该是一个常用账号，不像我们是游客账号。”泽西看出了叶岩眼里的不解，低声解释道。叶岩了然，听他又问向那黑人美女道：“我们还要走多久？”

　　“帅哥，前面就是了，”黑人美女回眸冲他一笑，“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是女人。”

　　“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泽西的口吻听来似乎也并不很吃惊。

　　“寻常女人怎么会因为女人的调戏而脸红？”她似乎对自己这高明的见地很满意，“看的出来，你对你旁边的这位很在意呢。”

　　叶岩沉默着，心脏却不知怎地“怦怦”地跳得厉害，倒是正正忽然开了口，嘴里说得分明是之前他们商量好的台词：“谁说的，甜心小姐明明最喜欢的是阿凡达！”

　　叶岩、泽西：“……”

　　又过了两三个路口，黑人美女终于在一个陈旧的电话亭前停下，这是个英伦风的红漆电话亭，虽然它看起来就像是上个世纪遗留下的产物。她朝着那老式的手摇电话投下一枚硬币，又熟练地转动了一串号码，很快，她便将话筒递给了泽西，接着退出了电话亭。

　　“您好，欢迎致电圆桌公司，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甜美的女播音腔，但很显然的，这只是一串系统的预录音，“新客户请拨1，旧客户请拨0。”

　　泽西略犹豫了下，在罗马数字1上转动起了电话盘。

　　“为了彼此的信息保密，所有的交易信息将在1分钟后彻底删除，请您在右下方的键盘上输入您要采购的项目内容，并提交订单，系统会在30秒后进行明细确认。”播音腔的声音再次传来，“现在系统进入倒计时，60，59，58……”

　　几乎同时，一个隐蔽的投影热感键盘便浮现在了电话旁的金属面上，泽西随即输入M714，便按下了提交键。

　　30秒后。

　　“您好，您的订单已确认，24小时后请凭借收货码前往莫亚河自助箱提取您的包裹。”女播音腔的嗓音再次传来，“请对我的服务进行评价，非常满意请按1，满意请按2，谢谢。”

　　泽西面无表情地按下了2，就见黑人美女笑容满面地再次拉开电话亭的红漆门，她手里拿着个类似POS机的黑色机器，另只手则热情似火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帅哥，打算怎么结账呢？是金币呢还是刷卡？”

　　泽西笑笑，目光却是越过她，瞥向了站在电话亭外的叶岩，“当然是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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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故事里个人很喜欢的一个小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