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68、白龙堆雅丹

　　一场冷雨在几近废弃的车道上倾洒，越野车的防滑车胎暴躁着震动了几下，总算重新转动了起来，飞起的扬尘在瞬间里被雨水冲落，在车道上汇聚成一道道深褐色的水线。

　　泽西刚要抬手拭去额头上的汗滴，叶岩就从后面给他递来了一张纸巾。

　　“看来进去的路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困难。”她坐直了身子，试图看清玻璃窗外的景象。

　　没错，在这破碎的道路的尽头，就是白龙堆雅丹，传闻中罗布泊三大雅丹群之一，也是最美的景观之一。但可惜现在暴雨倾盆，他们仅能看见远处那地平线上点点花白色的土台。

　　事实上，自从他们清早离开罗布泊镇，一路途径钾盐基地和□□省道来到这里，已经花去了近2个小时，突降的暴雨严重阻碍了他们的行程，而他们的目的地，就是这片雅丹群某片隐蔽且深入的腹地。

　　泽西的‘云端’自从进入这一片起，就已经悄然开启，显然是在探测或者说在试图连接着这里某个神秘的地方。

　　忽然，远方一簇黄色的强手电穿过了厚重的雨幕，直向他们的车身照射过来。泽西只好关闭了‘云端’，接着慢慢降下车窗。

　　一股阴冷的潮气随即从外渗进来，接着是一名穿着防雨警服的男性中年警员，雨水沿着他的雨帽急速向下坠着，外面是一片混乱的鸣笛声和脚步声。

　　“前方临时交通管制，你们不能从这进去了。”他手里的警棍比了个禁止的手势。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叶岩在后座上探出了头，皱眉问。

　　“有人走私野骆驼被发现了，”原本以为那位警官不会说的，但没想到他居然会开口就道破案情，“这年头为了赚钱，这帮混蛋连刚出生的野骆驼崽都不放过。”

　　这个事叶岩在之前稍微做了些功课，说这野骆驼可是比大熊猫还珍稀的野生动物，别看它的名字和骆驼就差了一个字，但它和骆驼却是完全不同的品种，其差别甚至比人类和大猩猩之间还要大。

　　“兄弟，我们可是花了三千五人民币在若羌文物保护站买的票，您要不行个方便，就让我们进去呗？”没想到泽西居然使用语言包下载了当地的方言，和警官套起了近乎。

　　叶岩听后嘴角一抽，倒是警官脸上的表情果然松了松，但还是摆手道：“小年轻，不是我不想让你们进去，是现在这一片已经被管制起来了，如果你们非要看白龙堆雅丹的话——”他对着泽西接连报了几个方向，又用手比划了下，“你们可以从这个地方绕过去，那边的景色其实比这边更好。”

　　近一分钟后。

　　“好的，多谢！”泽西将头缩回来，重新升起了车窗。

　　“我还以为你会‘催眠’他呢。”叶岩挑了挑眉。

　　“前面的警察太多了，我可不想惹麻烦。”他回头看了看她，视线落在仍在叶岩的大腿上熟睡的田正正的身上，边倒起车来，边调侃道：“叶岩啊，你说以后咱俩生个孩子，会不会也像这个小鬼一样，出来旅个游，不是吃就是睡？”

　　“谁要跟你生孩子，神经！”叶岩冷哼了声，敲了他一下后背，喃喃道：“不过，我确实有件事一直很奇怪。”

　　“什么事？”

　　“为什么我现在感受不到你身上的那层？”她思索了下，似在纠结如何去形容那个名词，“保护气罩了？”

　　“这个问题……”大概泽西怎么也没想到叶岩会问这个问题，或者说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问，他将车调转了方向之后，终于重新踩上了油门。

　　“不管你嘴上承不承认，咱俩都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泽西看了一眼后视镜里脸颊浮现一抹桃红的她，在她的拳头落下前赶忙解释，“在宇宙岛，所有王脉的身上都会存在一种保护机制，我的是CE49的能量层，而你的则是HY-99的信息素。”

　　“什么意思？”听他这么说，她悬在半空的手果然停下了。

　　“星际物种为了保护自己，都会预设下保护机制，尤其是王脉，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让别人喜欢你从而对你产生迷恋，原本就是你身体里与生俱来的保护机制。”他略停了下，“但对王脉来说，因为不存在血统压制，所以即使生理上难以抑制，但精神上却能做到免疫，而不会达到人类对你的迷恋程度，比如说那个林恩。”

　　泽西转了圈方向盘，突然不甘心地又问了句：“哎，我说，你不会真的喜欢那个林恩吧？”

　　“林恩是谁啊？”或许是车底座持续传来的震动声终于将田正正弄醒，他揉了揉大眼睛，看看叶岩，又看看泽西，“也是个长得好看的小哥哥吗？”

　　正正的话一时间让叶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其实已经好久没有再看见林恩了，她望着早已被雨水模糊了玻璃的车窗，伸手摸了下正正的寸头，却是道：“正正想过以后要和什么样的女孩子在一起吗？”

　　“我呀，”他嗤嗤一笑，搂住叶岩的胳膊，用小脑袋蹭了蹭她，“我想找像姐姐一样的女孩子，姐姐，我觉得你好像不喜欢泽西哥哥，要不然，你等我长大好不好？”

　　“田正正！”泽西一声暴喝从前方传来，车身也随即猛地一抖。

　　“那什么，泽西、正正，你们知道在白龙堆雅丹有个乐趣是捡石头吗？”叶岩打了个哈哈，忙来圆场，“这种石头，说是石头，其实是戈壁玉，学名叫丝光玉，以前电视台还专门做过一个纪录片名叫《奇石的诱惑》。”

　　“那这个白龙堆雅丹就是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吗？”正正直接无视了捡石头这件事，他趴在座椅上贴着车窗向外看，可惜除了一片灰茫茫的盐碱地和戈壁，就是那模糊在风雨中的高高低低的土台，“姐姐，这哪里有白龙啊？”

　　于是叶岩只好继续给他科普知识点，“现在外面下雨，所以我们看不清，但如果是出太阳的时候，那里就会反射出鳞甲一样的银光，所以古人才会将这片广袤的雅丹群称为‘白龙’。正正，你听说过丝绸之路吗？那时候人们从白龙堆穿过后，就可以进入罗布泊的中道，这条路一直延续到唐代都仍然有商贾途径此地。”

　　“叶岩，你真的相信他们去那是为了捡石头吗？”泽西突然冷不丁来了句。

　　此时的车已经重新回到了道路上，强劲的马达从越野车的底盘传来沉重的嗡声，叶岩抬眼看着后视镜里正向自己投来的视线，“所以你的意思是说？”

　　“关于陨石的秘密，并不是只有帝国或者联盟的人才知道。”他沉声，“但真正的陨石，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人发现？”

　　“难道它和源石有某种关系？”叶岩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将这两者联系到了一处。

　　“据我所知并没有，”但泽西的话打消了叶岩的想法，与此同时，他手心里‘云端’再次开启，时强时弱的信号将这周围的所有信息源发送回处理器中，他扫了一眼悬浮在空中的荧绿色全息界面，继续道：

　　“这么说吧，这里其实存在一个非常隐秘的地下的星际黑市，而这种陨石只有通过黑市才能交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黑市的入口。”

　　“那这种陨石，它叫什么名字？”叶岩问。

　　“没有名字，只有编号，M714。”泽西眯了眯眼睛，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重新回到了那全息界面上，突然，他的话音一住。

　　“准备好了，将安全带系好，别紧张，就当是坐了一次过山车。”片刻后，他说。

　　.

　　一阵极快地加速几乎要突破越野车的极限。

　　叶岩眼见着泽西将车从公路上开出，直直撞向某块高大的灰色的土台，就在她和正正一起惊呼的瞬间，一股剧烈的失重感就从脚底传来，她甚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他们的越野车犹如漂浮在了色调昏暗的半空中。

　　车窗外，密集的黄绿蓝三色的光线从遥远的灯塔上照射过来，接着看见的是一双在半空旋转着巨大的白色绑带舞鞋，仰头看，才能看清这跳舞的是一个全息影像的白裙少女，她在雾霾深重的光线中随着太空电子音乐不断地舞蹈。在她的鞋边，是空旷陈旧的商业建筑，闪烁的霓虹灯广告牌、冒着蒸汽的下水道、还有路边的人，如果那些能被形容为人的话……

　　他们有穿着渔网袜的性感年轻男人，戴着唇环的表情冷酷的光头女人，甚至还有一只打着超小号透明雨伞的吉娃娃……

　　而他们的车身仍旧在降落，不过它的速度已经变得不徐不疾，就仿佛是找到了某处空中的支架。一阵风吹过，空气中开始传来淡淡的生铁锈的味道，车窗外正在下雨，阴沉淅沥地落着，在这不断变幻的光柱中，将这里衬得仿佛是一座隐藏在黑暗中的末世废都，直犹如是电影里赛博朋克（Cyberspace）世界的真实版。

　　她在心中感慨着，就见泽西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自‘云端’中拿出了一只绿色的标着薄荷味的唇膏，然后对着后视镜非常仔细地涂抹开了。叶岩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涂唇膏，自然是一脸惊悚，几秒钟后，才听他终于开腔说道：

　　“和‘终端’一样，这里也存在一个虚拟的数字世界。但和‘终端’不同的是，那虽然是由亚瑟帝国研发，却是由联盟的公约国出资建立的，至于说这里的则是由地下商人们创立的。在这里，所有的角色都更随机，更真实，但也更黑暗。”他说着，将那唇膏递给了仍一头雾水的叶岩，示意她也将唇膏抹上，“另外，不要相信你眼前看见的一切，他们或许是人，但或许，就是个人形AI。”

　　“那这只唇膏是？”叶岩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临时角色随机生成器。”他淡淡说着，后视镜里，果然，一个妖艳的猫女郎在几分钟后闪亮登场。

　　“咦，这次居然是个女人。”泽西的嗓音变成了夜店里浪荡的女人的腔调，他对着镜子看看自己，很快将注意力放在了叶岩的身上。

　　只见叶岩手里举着个粉饼盒，学做他的模样，对着镜子也非常细致的涂抹起来。

　　“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是间接接吻？”泽西啧啧嘴道。叶岩没理他，涂完了自己，又开始给一脸好奇的田正正涂起了唇膏。

　　片刻后，停在荒僻街角的越野车里走出了三人。

　　一人身穿粉色的性感短裙，自然是泽西，紧随其后的举着透明雨伞的冷峻男人是叶岩，她穿着黑色的西服，还在整理西服上的精致领结，最后出来的是田正正，他的随机角色最让人意外，居然会是个□□着上身的肌肤赤红的大块头的男人，像极了电影《银河护卫队》里的毁灭者拉克斯。

　　根据方才在车里所商量的结果，他们在出来后就需要使用代号称呼彼此，叶岩代号是T先生，泽西的是甜心小姐，而田正正则一脸认真地表示自己一定要叫阿凡达。

　　“宝贝，没有红颜色的阿凡达。”叶岩面对这个局面有点忧伤。

　　“但阿凡达是可以做到一切的！”田正正坚持。

　　“算了，不用在意这些细节。”泽西摆摆手，从骚气的红色腰包中拿出了一个方形的“眼影盘”——俨然也是一个便携手持式的‘云端’处理器。

　　“这是地图？”叶岩凑过来，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亮点和犹如工程图的荧光线条疑声道。

　　“嗯，这上面会显示附近的蛇头们。”泽西将地图的比例尺放大了，按向了其中一个略显晦暗的亮点，界面很快跳出了一行犹如对接暗号的文字。

　　「We are in the gutter，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叶岩曾经读过这句，按照信达雅的翻译标准，这句翻译过来的意思是：身在井隅，心向璀璨。但这句话放在这个地方是什么意思，反讽吗？

　　她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无语地抽了抽唇角，却见泽西忽然很重地叹了口气，将那“眼影盒”拿起来，对着屏幕的位置，准确印下了一个唇印……

　　这又是什么骚操作？！

　　叶岩再次震惊，眼见那屏幕上原先的光点在顷刻间尽数褪去，呈现出一串犹如二维码的符号。

　　“走吧。”泽西脚上的粉色高跟鞋在街面上踩出一串水花，叶岩跟在他身后，见他向着远处的有着明灭的广告灯箱的汽车站台走了过去。

　　那里不时有铁锈色的铁皮穿梭车停下，它们沿着地面上铺设的铁轨，蜿蜒到夜黑中未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