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48、隐藏黑卡

　　符州巫山西路，女仆咖啡店。

　　一身灰衣黑裤的白景言站在那绘着卡通圣诞树的玻璃门口凝视了一会儿，他皱起眉，终于还是抬腿走了进去。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欢迎光临）。”迎宾处，一位穿着黑色洋气女仆装留着厚刘海的萌妹子眼神发亮地向他鞠了一躬，比了个请进的手势。

　　白景言点点头，他的视线越过那些装扮精致犹如洋娃娃的少女们，终于落在了某个角落的位置。那是一面垂着一挂青色藤蔓的、做旧的砖色墙壁，墙壁前，安静地坐着一名同样穿着黑色洛丽塔风格，头戴着一顶黑色宽帽檐的少女，少女手中捧着本厚厚的英文小说。

　　此情此景，正如同中世纪建筑的长廊里悬挂着的某幅名画。然而，白景言并无心欣赏少女的曼妙，他只是很快扫了眼那书名，黑色的书脊上，写着行烫金的英文字：ASongofIceandFire，正是当下最流行的奇幻小说之一《冰与火之歌》。

　　少女看见他来，很快合上了手里的书，她略略抬起头，但因为宽帽檐的缘故，只能看见半张极其精致的下巴和一张小巧的嘴，虽然那唇上的颜色明显是女王风格的暗红色系。

　　“你来晚了，军官。”少女开了腔，暗黑系的萝莉音里有显然的不满意。

　　“我不是说过没事不要见面的么，”白景言在她对面坐下，嗓音微冷，“还非要约我到这种地方来。”

　　“因为这样的地方才像约会呀，”少女笑了起来，并伸手向附近站着的女仆打扮的服务员打了个响指道，“两杯冰摩卡，不加糖。”

　　“你又擅自做主了，隐。”白景言看了她一眼，声调略显低沉，“还有，我们之前没有约会，只有合作。”

　　“随便你怎么说，”隐托腮看他，“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坏的。”白景言说着，接过了服务员递来的咖啡，但并没有喝。

　　“坏消息是那位殿下先你一步，已经将样本石拿去钓鱼了。”她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的指尖在那本黑色的英文小说上轻快地打着拍子，仿佛并没有多着急，“看来，他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这场游戏也越来越好玩了。”

　　“能在圣彼得堡军事学院获得S级的评定，当然不能只靠血统。”白景言并没有很意外，他修长的手指用银勺轻轻搅动着咖啡，“那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是，”隐凑近了，她的手一寸寸移到白景言的手指上，点上了他指节上的那枚镂空的罗马数字的玫瑰金戒指，“藏在墓地下的孤魂们终于要按捺不住了。”

　　白景言抬睫扫了她一眼，调子淡淡，似惜字如金：“说人话。”

　　“你的那位未婚妻，总算要不是一个人了。”她说着，纤长的指尖骤然一用力，竟将那戒指上的罗马数字，转向了另一边的位置。

　　.

　　叶岩在捏脸设置完成和换装完毕之后，便离开了星游玩具店。

　　宽阔笔直的玛丽皇后大道上，她手里攥着那张彩印着夸克星的明信片，却迟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系统提示泽西已经在‘终端’下线，果然不理他这招在某些时候还是有用的。

　　她沿着林荫道独自走了一阵，便在一张僻静处的藤椅上坐下了。

　　五分钟前，遥感眼镜中传来她账号余额不足的消息，是以打消了她原本想去训练室训练的想法。

　　趁着四下无人，她屏息凝神，重新摸索上了那张明信片，正如同她第一次感应时的触感一样，当她的呼吸与星轨之间产生某种奇特的呼应时，某道暗黑色的星芒便会在明信片的一角隐现出来。

　　她心下顿时一惊，直到片刻后，那完整的、另一张黑色的六芒星卡面从那夸克星的位置上终于地浮现了出来。她指尖颤抖地轻轻触碰上它，且听——

　　「耶梦加得，您的黑卡激活成功。」遥感眼镜中传来信息提示。

　　「如需现在进入‘终端’第二层，请点击确认。」很快，系统又是下一条。

　　‘终端’世界还存在有第二层？以前怎么没听泽西或者白景言提过？叶岩皱了下眉，鬼使神差地点击了确认按钮。

　　紧接着又是一长串光符的信息加载。

　　等待的时间大概过去了一分钟，眼前的画面终于变了。

　　事实上，如果叶岩此刻能看见坐在藤椅上的自己，大概就会发现她现在的状态，就像是沉沉睡着了。而所谓‘终端’的第二层，其实更像是……梦中梦。

　　“又是一个世界？”她喃喃着，一片的漆黑中，唯一的声音是她的脚步在回廊中发出的声响，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但这里很黑，黑得就像是空寂的宇宙尽头。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蓝色的梦。那是她曾经在梦中见过的画面，被灼灼的红日逐渐吞噬的蓝色星球，还有那艘蓝色帆船上的，穿着盛装还能将长相丑陋的海怪打趴下的威严又美丽女人。

　　但是这一次，她从玩家视角变成了上帝视角，所以她这次终于能看清女人最后的结局。画面的结尾处，只见她手掌中赫然一团流耀的星云，她从那同样是‘云端’模样的系统中迅速调出一架小型宇航器，接着又是一把金色的十字匕首。

　　而就在叶岩几乎以为她要自杀的时候，她撕破了裙子，居然出人意料地径自破开自己的小腹，她不发一言地从腹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血肉模糊的肉团。叶岩被这陡然从科幻片变成重口片的画风吓到，仔细再一瞧，看出那肉团竟是有些成型的模样，依稀是个很小的婴孩。

　　画面中，女人顾不上擦拭额角涔涔流下的豆大的汗滴，又从‘云端’中拿出了一个装满未知透明液体的大号玻璃筒，再将那肉团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谁料，肉团在透明液体的作用下，竟开始缓慢得溶解起来……叶岩顿时不忍去看，但那画面既不能暂停，也不能快进，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不多时，装有肉团的那只玻璃筒就被卡进了仿佛为它量身订造的航天器中。

　　下一刻，画面的信号出现了极度的乱帧，嘶啦的声音中，她听见了女人的声音，女人的嗓音很温柔，断续地就像是在风中唱着歌。那是叶岩从未听过的语言，但她却好像不用人教，就能听懂。

　　女人在唱：你是翡玉录上的传说，你是玫瑰飘零风中，追随光明的倒影。

　　那仿佛谶语的歌词萦绕脑海，叶岩捂着额头觉得那里骤然疼得厉害。下刻，隐约的光从眼前亮起，待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空旷的犹如海底古神迹的地方。

　　.

　　视野所及，一座铜铸的手持宝剑的巨大骑士像犹如定海神针般矗立在远处，这里分明没有水，但身下的影却好像随着水波澹荡。她仰起头，才赫然发现一片深蓝色的海水犹如天空般漂浮在头顶，甚至还有各种深海鱼类在那水中悠闲而过。

　　紧接着内嵌在石壁中的桐油灯骤然在她身后亮了起来，那骤然亮起的火光将她的身影猛地拖长，她同时听见了一个陌生声音，这个声音很真实，来自她的身后。

　　他说的是：“王女，欢迎回家。”

　　可叶岩环视了周围一圈，还是没有看见任何人，她心头一阵疑云，但还是道：“你是谁，你是在叫我吗？”

　　“我是坦桑星的大祭司，安德鲁。”

　　安德鲁？叶岩想起了那天拍卖行电子屏幕上看见的名字，和那个自观众席走出的矮胖的戴着面具的男人，她没有说话，只听那名叫安德鲁的人继续道：

　　“你刚才看见的，正是贝拉女王离世前的最后一幕。”

　　“安德鲁，你搞错了，我姓叶，是茶叶商人叶泓茗和彭殊影的女儿，”叶岩的声音回荡在神秘的海下古迹中，她左右又看了看，试图找出对方的存在。

　　“能感应到明信片上的行星轨迹，还能同时拥有两个账号，除了坦桑星的王女，这个世上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安德鲁的声音很肯定，“因为——”

　　“王女的身体被重塑过，而你，正是贝拉女王亲自挑选的混血代孕者，彭家一脉所生。”

　　叶岩的外公确实姓彭，但是……

　　“我知道你现在还充满了怀疑，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外祖家，曾出过一位非常长寿的老人：彭祖，他真实的身份就是坦桑星在地星上的混血。”

　　叶岩深深锁紧了眉，那位传说中活了八百岁的彭祖她是知道的，但她彭家并没有家谱，对于安德鲁的话，她也自然就无据可考。

　　“我还是很难相信，如果我真的是王女，但你们为什么现在才找到我？”

　　毕竟根据一般的小说剧情，像王女这样的设定，应该在故事的一开始就早早埋下了伏笔，而像她这样的，更像是剧情到了一半，被强拉进来凑数的。

　　“因为贝拉女王希望隐藏你的身份，起码要在你觉醒之前。”安德鲁解释道，他顿了顿话音，“现在的联盟很不安全，很多人都在打坦桑星的‘源石’的主意，他们顺藤摸瓜，早晚会找到你。”

　　叶岩从未听过这个词，迄今为止听到的最值钱和神秘的石头也是那块金晖石。

　　“源石是什么，是金晖石吗？”她想了想，问道。

　　“它只是源石的样本之一，也是被早期移民到地星的坦桑人从母星上带来的，但尽管如此，它对研究源石还是有非常大的帮助。”安德鲁笑了笑，“你能知道金晖石，难道还不相信自己就是王女吗？”

　　“不是我不信，而是……”我浑身上下，哪里看起来像那个王女了啊，叶岩在心里说。

　　“当年星球被等离子风暴吞噬以前，贝拉女王无奈下将本已经成型的王女放入DF74的培养液里，在培养液的作用下，王女会重新变回受精卵的状态，再由被精心挑选的优秀混血彭殊影孕育，但这样的副作用就是，你的心脏因为受到了先天的挤压会出现问题，甚至有可能死亡。”安德鲁一口气说了很多，“所以，你现在的疑虑点在哪里？”

　　“你这话说得简直像是准备过，”叶岩抽了抽嘴角，“但我连你的面都没见过，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你是见过我的，只是还没有在现实中见过，”安德鲁轻叹了声，“现在想起我来了吗？”

　　“难道你是？”

　　难道他就是鼹鼠先生？

　　“我只能说，玩具店正是搜集情报重要的方式之一，”可惜他并没有正面承认身份，“不过玩具店已经经过好几任的经理，而且前一任经理在离职前都会将他经营时间内的数据全部销毁，所以，整理出还存世的坦桑星人的信息需要费不少的功夫。”

　　叶岩颔首，“但你说了这些，还是没有解释清楚源石和源石方程到底是什么。”

　　他话说完，没想到安德鲁居然轻笑了声，那笑声让叶岩有片刻的失神，大概是已经知道他不会在这个空间里出现了，于是她索性找了块大平石坐下来，仰头看头顶上方的海洋里，那状如鳐鱼的灰色鱼类缓慢的在水中游过，水花落下的同时，听他徐徐道：

　　“这件事得从头说起，源石作为宇宙间最神秘的能量矿石，虽然它的主要矿区在坦桑星，但实际上它的产量也非常稀少，且一直被坦桑星的王室严格控制。不过因为坦桑星原本就是颗小行星，所以它巨大的能量还是影响了坦桑星上的几乎所有生物，这也就间接使得坦桑星人的基因里拥有了一种神秘的修复因子。”

　　“所以你的意思，我可以把源石理解为一种拥有强大修复能量的矿石？”

　　“没错，你的那块金晖石只是源石表层的矿石，它们有着相似的结构和属性，在缺少源石的情况下，可以暂时替代源石进行研究。不过——”他的话锋一转，“它毕竟只是一个粗糙的样本。”

　　“可他们还是想要得到它。”叶岩说。

　　“因为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安德鲁话音微沉，“实际上，当年的等离子风暴所造成的影响并不止是一场开启资源抢夺战的落日战争那么简单，在风暴过后，很多星球都受到了不同程度和不可逆转的损伤，比如那些星球上的植被，甚至还有动物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异等等。为了将一切复原，他们只有两种办法。”

　　“哪两种？”

　　“第一个办法，移民到远在当年等离子风暴影响范围外的银河系，唯一可供生命存在的地星，但是它实施起来相当困难，且不说冬眠舱造价高昂，或者他们本身的身体条件是否适合地星的环境，单地星上有限的资源就无法承载如此多的星际人类。所以，他们更倾向于第二种办法，那就是找到源石，进行各自星球的复原计划。”

　　“原来如此，那关于源石方程呢？”叶岩继续问。

　　“至于说源石方程，”他的话音一顿，“恐怕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你虽然是王女，可我还不清楚，你现在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安德鲁话音顿住，“好了，今天我们的对话就到这里。”

　　“记着，不要轻易相信你现在身边的任何人。”他最后说。

　　随着他话音结束，她身后的那盏桐油灯也骤然一暗，瞬间漆黑下来的海底古遗迹里，叶岩只觉头顶的海水也仿似在压迫着下沉。耳边，是紧接着提示系统正在退出的信息。

　　叶岩：“……”

　　叶岩心里像窝了把火，又像是在兑彩票码，明明前面的数字都对了，心也都已经提到嗓子眼了，结果偏偏刮到最后一个数字，出错了。

　　她揉着脑袋，浑身是汗的取下遥感眼镜，淡金色的阳光下，且见一张放大的俊秀的脸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显然是盯她看了很久。

　　竟是，泽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