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155、凯文的日记本

　　“黑铁城里果然藏着许多秘密。”

　　开口的是泽西，壁炉里的火光映在他的俊脸上，他此时已经坐起了身来，他的神色瞧着很平静，尽管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卫斯理刚才的话究竟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震惊。

　　是堂姐，而不是亲姐。

　　虽然仍旧是血亲，但亚瑟帝国王室合法继承权的顺序却有着天壤之别。又至于说这件事的主角瞳·琼斯则慢慢地，慢慢地走向了沙发旁的卫斯理。

　　隔着大理石茶几，她像从没这么仔细地看过这个男人，养育了自己十数年的男人：

　　“爸爸，这件事是真的吗？”瞳抬起头，美丽的紫眸里像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为什么你以前不告诉我这些呢？”

　　“小瞳，在这件事上，爸爸从来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卫斯理走到瞳的面前，安静地也很温柔地看着她，“大概天底下的爸爸都是自私的，都希望女儿永远只是自己的。”

　　另一边，当卫斯理说完这句话时，叶岩忽然没忍住眼眶也红了，大概是曾经的某些记忆，她是不敢想，更不敢回忆的。

　　虽然她也是有过一个温柔的爸爸的，可是呢？她用手半掩住面容，只能一再地告诉自己，这不过因为她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但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和叶泓茗一样的。

　　原来她所奢望的，这世上的确有人能很轻易的就得到。可她却不能妒忌她，因为她和这个美丽的红发女人，也同样是血亲。这确实是略有复杂的关系，她是贝拉女王的女儿，而贝拉女王和亚瑟帝国的王后，又是亲姐妹。

　　一阵凉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将屋内的紧张气氛稍微平复了一些。

　　卫斯理深吸了口气，看向泽西，倒是泽西也正看他，四目相对，如短兵相接，“殿下，接下来您是不是就该问我，当年为了那件事而秘密建造的实验基地究竟在哪里了？”

　　“我该相信你么？”泽西勾了勾嘴角，露出那个招牌似的酒窝，他走下床，目光与卫斯理平视，“从来到这个地方，琼斯大人，您似乎就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话音落，连叶岩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仿佛这才是最真实的泽西，既不是那个大魔王，也不是那个发梢总带着柠檬香气的英俊少年，就像是将两个版本的他完全有机的融合在一起了，是真正的少年王储。

　　片刻的沉默。

　　“好吧，”最终，还是卫斯理先示弱了下来，“当年王后未婚先孕一事是宫廷里最大的密辛，为了彻底埋藏这个秘密，她在偷偷生下了女儿后，托我秘密地将其带出城，然后——”

　　他的话并未说完，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明白，当时的瞳被带出城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毕竟如果是私生女身份的话，她多半不会被允许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但属下思虑再三，还是没舍得下手，索性偷偷将小瞳带离王都，最后辗转来到了黑铁城。在帝国里，只有这个地方，才没有人会在意我们的出身和过去。”卫斯理说着，似乎想去牵一牵身旁瞳的手，但最终还是收回了。

　　“你很喜欢她，对吗？我是说我那位名义上的母后。”泽西顿了顿，“毕竟这个世上，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臣已经是个老人了，请殿下不要调侃臣。”卫斯理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好了，接下来，我们应该说正事了。”

　　至于卫斯理口中的正事，也是泽西还未来及提的，关于当年黑铁城的陆沉真相，秘密建造于城中的科研基地的事。

　　“你是说，基地就在这下面？是在黑天鹅堡的正下方？”一旁，迟迟未开口的白修尔诧异地道。

　　“准确说，是藏在这下方的山体里。”卫斯理点头。

　　但对于这件事，叶岩其实并没有多意外，卫斯理曾经对她说过，黑天鹅堡原本就是时间规划局官方指定的时空修复点之一，当然这个秘密她就算知道，也永远只能悄悄地吞进肚子里。

　　.

　　一阵凉风从地底涌了出来，被送来的空气中带有一股独特与金属混合的气味。

　　眼前，深邃的地道一眼望不到头。仅能容一人通过的逼仄空间里，叶岩他们每往下几层，地面上便会有一盏感应灯亮起，扁形圆灯的度数很低，暗淡的光幽幽地通向下方，洞风肆涌，犹如是一头山中异兽的呼吸声。

　　“当初那帮科学家每天就这样下去吗？”叶岩走了大概有半刻钟，忍不住提问道。毕竟不论怎么看，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比起时空1的地星都要高出很多，以当时的条件，做出山内电梯，并不算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并不是每天，严格来说，他们从来到这里后，几乎一直住在这下面。政府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所以才故意弄出一条这样长的隧道。”走在最前方的卫斯理脚步停下来，用低沉的嗓音回答。

　　他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灯光下，他的身影被无限拉长，恍然间让人产生一种时空交错，犹如是当年的科学队成员列队走过的错觉。

　　“你为什么会知道的这样清楚？”在他的身后，泽西冷不丁问道。

　　“因为我家族里的一位叔叔，当时就是科学队的一员。”卫斯理也未刻意隐瞒，“原本这件事我们也无从得知，但在这位叔叔去世后，我父亲在收拾他的遗物时，找到了他留下的日记本。”

　　果然，在诸多的故事里，日记本都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道具呢。叶岩心说，转念一想，忙道：“那你的这位叔叔，在你家里总不会是排行老三吧？”

　　卫斯理被他说得一愣，道：“只知道是小叔叔，具体的就不清楚了，我从没有见过他，准确说，我只在照片里见过他。”

　　叶岩“哦”了一声，卫斯理则又继续说起他的这位小叔叔：

　　“我的这位叔叔名叫凯文，他虽然是位科学家，但他一直以来都对复古文化非常有兴趣，除了收集旧式的牛皮笔记本，他还热衷买复古台灯和圆框眼镜，总试图用这种方式告诉人们他就是个中世纪复兴时期文化的大粉头。”卫斯理的话流露出一股淡淡的羡慕之情，“可惜他收藏的那些古董台灯绝大部分都被家族里淘气的男孩子弄坏了，唯一保存完好的一盏还是在这里。”

　　“你的这位叔叔确实很有趣。”叶岩道。

　　“没错，在他的笔记本上，留下了两句话让我印象深刻，”卫斯理边说，边扶着山体的粗糙墙壁，缓慢地向下走。面前的深邃黑暗在沉重中透出一种雾气斑驳的渺远，当年的故事仿佛近在眼前，“第一句是，物理是世间上最美的语言，因为它的爱永远无法欺骗。”

　　“第二句是，我很丑，但是我妈爱我。”卫斯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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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真是自信而另类啊。”白修尔抽了抽嘴角，难得评价了一句。在他身边，一直未出声的瞳也点了点头，多半是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世，这一路她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跟在人群的最后，卫斯理虽然也瞧见了，不过也并未多说什么。

　　但就算如此，他们父女间的气氛也并没有想象中尴尬，他们彼此的神色都是淡淡的，某几个眼神的交流，往往就足以说明一切。

　　他还是爱她的，这并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发生任何的改变。

　　沉默间，蜿蜒的山体地道终于不再曲折，最后一节台阶下去，便能看见一块积灰的半圆形平地，面前，一扇厚重的合金门严丝合缝地镶嵌在褐色的山体中。

　　卫斯理走上大门前，向着门边那个方形的金属密码盒中输入了一串字符，很快，脚下的山体微微颤动，合金大门缓缓洞开。

　　“这个密码难道也是记录在你叔叔的日记本里的？”叶岩挑眉。

　　“并不是，”卫斯理摇了摇头，“小时候我在这位小叔叔的房间里找到过一个密码盒，密码盒和它的密码都是一样，你懂的，很多人这一生来来去去也只有一个密码。”

　　他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叶岩想起了她那串password123的密码，顿时一阵汗颜。

　　.

　　金属的细末在空气里轻轻地飞舞，头顶几盏超大号的氙灯亮起，顿时将山洞中的研究中心照彻得灯火通明，放眼望去，当年那个神秘的科研基地，就像是个格局复杂的军工厂：

　　研究区、锻造区、冶炼区、餐饮区、休息区……所有功能性的厂间均由巨大的合金墙分隔开，像是一个个的格子间。而在这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截然不同于这些格子间的正中心位置，在那里，一座巨大的、钢筋结构的环形梯螺旋式向下。

　　叶岩走上前，脚一蹬，徒手便爬了上去，她慢慢走到那环形圆梯的中央，俯身向下探去。远远看着，那最底部的像是黑色熔岩的液体已经干涸了，很明显，这山洞中的金属味道正来自于这里，并不刺鼻，有种淡淡的似是天然温泉里漂浮的硫磺味道。

　　“那就是当年的老国王率领众科学家找到的，用来改变帝国磁场的稀有燃料太河古晶。”意识域里，正正总算出声道。

　　“你是什么时候醒的？”叶岩拧眉，握紧了扶手道。

　　“‘巨龙墓地’里你耗费了太多能力，所以没办法啦姐姐，我只能多睡一会儿。”正正用甜甜的嗓音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

　　“什么事？”

　　“他们好像发现我的存在了。”意识域里，正正的话再次让叶岩心中一惊。

　　“所以说，当年的问题确实是因为这底部机器的转速不足。”不知何时，白修尔也走到了叶岩的身边，他的凤目凝视着那底部泛出乌金色的固体，沉吟着开口。

　　“好在燕青已经将‘神隐’送给我了。”泽西的嗓音随即飘入耳中，和小白一样，他也走上了钢梯，正盯着那山体最深处的太河古晶看去。

　　“其实，你们说的这些也并不全是，”卫斯理由瞳扶着胳膊，慢慢从下方的钢梯走上来，“从小叔叔的日记本上看，老国王的这个项目被叫停，恐怕也和当年的一桩宫廷秘辛有关。”

　　宫廷秘辛？叶岩眯了眯眼，立刻竖起了耳朵。

　　“当时的老国王洛根在发现帝国很有可能受到等离子风暴的影响后，很快就组织当时最顶尖的科学家研究方案，之后黑铁城被陆沉，这个秘密基地得以创建。而这个研究计划在前期，确实也很顺利进行了几年，他们实验了无数的可用燃料，最终在黎明冰原上找到了太河古晶，之后开始着手研究一种类永动设备，同样实验了无数次，才有了你们你们现在看见的转速机。但后来，却意外的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就是我刚才要说的宫廷密辛。”他的话锋一转，嗓音里也像灌了把沙，“卢卡斯王爵的簇拥者趁国库空虚，秘密谋划叛乱，也因此，经费急速短缺，这里的项目就被迫搁置下来了。”

　　“卢卡斯王爵就是洛根国王的那个胞弟？”叶岩忽然记起了当初遇到雪恩时被迫进行的那次中央王城半日游，她仍旧记得那座位于东殿深处的风琴室，融融的暮色中，它是那样的恬静又精致绝伦，就像是王都里最与世无争的一片风景。

　　“没错，就是他，尽管有时候，或许并不是他自己真的想要争取那个位置。”卫斯理停顿下来，“作为老国王的亲弟弟，他或许也想支持哥哥的事业吧，但在当时，因为洛根一度醉心于创造‘终端’世界，长老院里不少德高望重的议员们确实看他不顺眼，认为他是玩心太重，想要另扶新君。”

　　“但是这样的话，他们难道就不怕帝国会就被那场等离子风暴摧毁吗？”叶岩问。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两个原因，第一，等离子风暴距离真正到来还有几百年的时间，他们还有时间等；第二，即使这个计划启动了，最后也不一定真的能够成功，或者说，他们并不相信一位玩心甚重的帝王真的可以做成这件事。”卫斯理说。

　　“又或许，他们只是想借这个借口，把曾祖父给换下来而已，”空旷是基地里，泽西的嗓音听不出情绪，又像是包含了万千的情绪，“毕竟在这个世上，哪有什么永恒的君臣，只有永恒的利益罢了。”

　　诺布尔家族就像是一棵大树，外表枝叶繁茂，根系却是盘根错杂，哪怕是我，也有绝不可撼动和触碰的地方。

　　此情此景，叶岩脑中不由浮现起泽西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这让她一时间无法回答，只觉得既同情，又唏嘘，还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