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140、积木城池

　　盐湖城，亚瑟帝国的中心区域偏南方的位置。

　　这座城池本身的规模不大，人口也不算多，重工业不发达，轻工业也是如此。在四百余年前，这里还曾经是重要的锡盐产区，但随着科技的发展，它仅有的优势也逐渐消磨殆尽。人们生活在这里，除了学会足知常乐四个字，似乎也没有别的更好的盼头。

　　所以这座城市给人的感觉总是闲适慵懒的，这里四处可以看见坐于街头长椅上喝着啤酒吃着黄油曲奇饼干的老年人，街心公园带着小孩闲逛的青年家长，站在酒吧门口神侃的打扮如时的男男女女，而最热闹的地方也不过是‘终端’世界的高级租赁舱，荷尔蒙高涨的青少年总喜欢一次□□付一天的租金，整日整日的泡在里面，直到口袋里的金币尽数用完，才肯乖乖回到学校。

　　这也是泽西第一次来到小白的家乡。

　　尽管行路匆匆，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地方几眼，即使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好友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乡，但家乡这种东西存在的意义，对任何人来讲，都是不一样的。

　　就像是那句话说的，人们仰望星空，大概是为了想知道自己究竟来自哪里；也像是他幼年时生活在美丽的四季如春的雷丁城，其实对那里的很多事，他早都已经忘记了，但是他依旧能记住那里的气味，阳光和温度。譬如一阵风吹过时，文莱士湖面泛起的深深浅浅的折痕，金色的阳光倒影在里面，就像是他母妃凯瑟琳亲手煎的荷包蛋，永远带着一股淡淡的焦味……

　　而对他的这位好友来说呢？

　　他的视线落在了白修尔清俊的脸上，那人坐在他的身旁，视线正看向黑夜里向着远方走去的两个年轻的背影窈窕的女人——

　　半个小时前，房车内，量子计算机中的系统发出了警示声，凑近看，能发现屏幕上方还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圆圈，而这便意味着奥斯顿率领的州部队和他们愈发近了。

　　“我们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浮屠’系统的屏蔽功能就会失灵。”白修尔拧眉说。

　　泽西也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过去了。”瞳说着，与泽西交换了一个目光，此时她已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黑色修身军服，她绯色的长卷发挽去耳后，胸前是金色的军团徽章，脚上是黑色锃亮的高帮军靴，整一个英姿飒爽了得。反观叶岩，泽西才看了一眼，心里就忍不住直叹气。

　　……又是那件宽大的深蓝色卫衣，头顶上松松扎了个古怪的丸子，脸颊边还露出缠绕的几缕弯弯翘翘的黑发，脚上是微脏的白球鞋，下装是一条浅蓝色的破洞窄脚牛仔裤。

　　算了算了，知道她这一路也没带几件衣服。泽西蹙眉移开了视线，看向瞳·琼斯：“见到他，你知道怎么做了。”

　　“他不会知道您在这里，这一点请您放心。”瞳颔首，嗓音优雅如琴弦被风拂动。

　　“好。”

　　.

　　“殿下刚才盯着你的头发看了三秒。”在离开房车十数米后，瞳还是忍不住说。

　　“我也看出来了，但我只是……没洗头。”叶岩抓抓脑袋，“车上的水资源有限，昨天晚上咱们又没去基地睡，你懂的。”

　　叶岩的这个答案让瞳·琼斯也无话可说，身为女人，她当然知道女生为什么有时候要扎起头发而有时候又不。毕竟对长头发而言，洗头发很多时候确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你觉得我们殿下这个人他怎么样？”在经过又一个拐角，瞳忽然说。

　　叶岩一愣，没想到对这个问题，瞳姐居然会问得如此直接和坦荡。毕竟她们出发前都已佩戴了无线耳麦，是以她们所有的谈话内容都会毫无保留地传送到位于房车中的泽西的耳机里。

　　“真的要说吗？”叶岩余光瞥向她，见她看起来同样很从容地回看向自己。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有些八卦罢了。”

　　“如果以动物类比的话，我觉得……他大概有些像是孔雀吧。”至少在这条时空线里，他的种种行为让叶岩联想到了好胜又美丽的雄孔雀。

　　“那你喜欢孔雀吗？”瞳跟紧又问。

　　“我啊，嗯，还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时空1曾经被Leona劫持过的原因，叶岩在和瞳说话时，气势上往往有意无意地总会弱上几分，而她越是这样，瞳似乎就越对她感兴趣。

　　“我觉得你很有意思。”瞳纤长的睫毛下，一双紫眸弯了弯，冲她露出一个杀伤力十足的笑容，“虽然和你相处不多，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叶岩：“……”

　　.

　　不远处的房车上。

　　“殿下，你觉得她俩的白烂话还要说到什么时候？”白修尔用一根修长的手指揉了揉耳朵上的耳机，忍不住道。

　　而显然泽西还在为叶岩形容他像孔雀这件事生气。

　　他从头到脚，从头发丝到指头缝，哪里像孔雀了！像孔雀蓝还差不多！

　　“不知道！”半晌，泽西气鼓鼓地道了一句，扭头又看白修尔，“小白你说说，本殿下哪里像孔雀了？！”

　　“这个问题……”白修尔眨眨眼，沉吟一番，最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许叶岩就像你说的，是没什么见识，是把天鹅当作了孔雀呢？”

　　泽西：“……”

　　“不过其实我和殿下的关注点不太一样。”白修尔想想又淡淡补了一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瞳姐其实还挺会撩的？对男人女人都是？”

　　“是因为叶岩的出现，所以才让你发现了？”泽西双眸一抬，忽然道。

　　白修尔一副的笑而不语。

　　“其实你们已经认识很久了吧？起码比你对我说的，和她对我说的版本都要早。”谁也未料到，泽西居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开诚布公。

　　安静的房车里，隔着钢板上的玻璃窗，能明显看见驾驶室里的琉晖和佐藤君纷纷一怔，白修尔垂眸，微微抽了抽嘴角，这才不咸不淡道：

　　“所以呢？殿下认为我也是亲王派来的暗桩？”

　　“你只是中了美人计，本殿下不怪你。”泽西看了他一眼，余光有意无意又看了眼玻璃窗外渐行渐远的两人，“不过你到底喜欢她哪点呢？我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泽西的话反倒是让白修尔一时无言，原本说事件已经来到了这种既紧张又关键的时刻，泽西作为王储应该多少也有些反应才对，但从现在的状态来看……难道真的是，紧张过了头，所以才试图用此来转移注意力？

　　“这个问题需要你想这么久吗？”泽西抬腕拿起一只马克杯，饮下一口刚刚冲泡的热咖啡，这又将视线逼视了过来。

　　“殿下，臣以为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白修尔抿唇，终于在那道视线下缴械投降，“好吧，如果您一定要臣说的话，其实臣一点也不在意她，就和殿下您一样不在意。”

　　话说完，他就匆匆忙忙侧过了脸，随即伸手按向耳朵上的微型耳机。

　　.

　　另一边，叶岩和瞳·琼斯穿过街心公园不久，手腕上电子智能手表就轻微的“滴滴”响了两声，示意她们已经进入了奥迪顿亲王的“领地”——一座由废弃的儿童医院改造成的临时驻军基地。

　　彩色的围墙里，童趣盎然的积木城池与冷冰冰的防弹车构筑成一幅鲜明又讽刺的画面。

　　瞳·琼斯的军靴踏着落叶，挺直了修长纤瘦的身板，从容地走向了那扇由两名警备人员守卫的大门，叶岩站在她的身侧，余光看过去，由衷觉得像这样优雅如天鹅的女人哪怕是简单走在人群里，也定是被第一个被看见的那个。

　　只是她再好，有那份亲缘关系在，也决计不能让泽西喜欢她。

　　叶岩心中一声叹息，再抬首时，就见瞳·琼斯已经向其中一位男性警备人员点头示意，接着将左手的手环靠向了警备员手中那只巴掌大小的黑色感应器。片刻后，感应器上亮起了一道屏幕，瞳的脸被系统识别并检测，随即准许放行。

　　“还有她的。”警备人员指了指叶岩道。

　　“她是我最近才带的人，暂时还没有身份识别。”瞳淡定地说。

　　那警备人员犹豫了下，在又接到一个神秘电话后，最后还是选择放行。

　　眼前，这栋高五层的儿童医院早已被清空，整栋大楼里除了来自蒙西尼州的便衣军队的人员外，就再无旁人。

　　在来此之前，白修尔已经向她科普过，奥斯顿亲王所治理的蒙西尼州的州部队名叫铁鹫军团，隶属于帝国星尘骑士军团的一分支部队，但在由亲王管理后不久，就军心臣服，四十余年过去，现在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他的嫡系部队了。

　　可以说，按照之前的亲王已经谋反的假设，如果泽西的装甲房车部队和他的铁鹫军团正面撞上，那结果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但是，铁鹫军团既然曾经是星尘军团分□□是不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也存在着互相渗透？换句话说，如果‘浮屠’系统可以检测到铁鹫军团的存在，那么是不是对方也可以检测到泽西的房车呢？

　　对于这个答案，叶岩没敢深入去想。

　　儿童医院里，曾经的消毒水的味道已然消失殆尽，唯一的生命力是窗口摆放着的几盘半死不活的金边吊兰，推窗半开着，吊兰的枝叶随着风委顿地晃着，像这种人工培植的吊兰的生存期比自然生长的要长许多，不过它们的颜色看起来翠绿无比，就像是一盆假花。

　　叶岩的视线在那叶片上停了几秒，就听见楼上昏暗的过道里传来了一阵声响，听起来似乎是拍皮球的声音。

　　“哒哒——哒哒——”

　　那个声音忽轻忽重的，响在黑夜里，让本就安静的儿童医院愈发显得诡异无比，倒是那些便衣军人对此一副得视而不见般，仅仅是表情如常地引着叶岩他们向楼上走去。

　　叶岩在途径走廊时扫了一眼对面的直梯设备，那按钮灯并不亮，显然不是未通电使用，就是年久失修。

　　“姐姐，这所儿童医院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暂停使用了。”意识域里，正正开口道，“我已经调查过了，曾经李嘉图也带着白修尔来这里问诊过，换作人类的年龄，那时候他才五岁，当时的病例上，记录的是他经常会在夜间流鼻血，医生诊断是鼻粘膜干燥。”

　　叶岩立刻脑补了一番乖巧秀气的小白被一位帅大叔抱在怀里，娇滴滴地留鼻血的模样……

　　她这一想，登时没忍住揉了把鼻翼。

　　果然人就是这样，一旦被想象力上了车，就很难随心所欲地刹住了。

　　一只漏气的棕色皮球从楼梯上方滚落到叶岩的脚前，叶岩迟疑了番，弯下腰将那只球捡起来，然而，当她再抬眼和面前人对视上时，险些一个趔趄，摔倒了。

　　一时间，时空仿佛刹那逆转。

　　眼前的小人儿穿着精致的黑色儿童西装，系着小蝴蝶领结，脸盘肉嘟嘟的，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皂白分明，睫毛纤长而卷翘，却分明是……田正正。

　　或者说，是田正正的脸。

　　“杰弗瑞·诺布尔是奥斯顿亲王与情人伊芙的私生子，”正正不带感情色彩的声音随即响起在她的意识域里，他的口吻不带任何情绪，仿佛这才是图灵塔本身，“我想，他应该就是这个镜像世界中的田正正。”

　　是啊，真实的田正正早已经死了，而与她意识域相连的，只不过是一具模拟出人类感情的超级处理器罢了。

　　“漂亮、姐姐。”在看见叶岩和瞳·琼斯后，杰弗瑞也立刻停了下来，他的眼帘掀起，目光中透出一丝疑惑，又朝近走了几步，抬手拉住了叶岩的袖子，但也不说话，就是安安静静地看着。

　　同一刻，叶岩也低头看他，视线再次相对的瞬间，她脑中忽然“轰”了一声，仿佛时光在瞬间拉回到了正正死去的那个晚上，他拉着她的手，嘴里像是叫着她：妈妈。

　　“我很想你啊。”隔着重重的时光，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忽然间轰然响起。

　　那个声音是如此细小又如此巨大，她微微张开嘴，却始终无法发声，就像是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瞬刹间重新活了过来，尽管是以这种素未谋面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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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弗瑞，不得无礼。”

　　随即，一句低沉厚重的男音打断了叶岩的思考。逆着光，身材高大的男人从楼梯上慢慢走了下来，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薄呢大衣，头发修剪得极短，五官轮廓与约瑟华有些相似，不过更为成熟刚毅。

　　“瞳上尉，好久不见。”他微微牵了牵唇角，笑起来四平八稳的，显然是心思不外漏的性子，瞳·琼斯则向他点头示意，片刻后，他才将目光移向叶岩。

　　“这位难道就是……”他蹙了蹙眉，“舞会上的那位西尔维娅？”

　　他这句话其实很有歧义，毕竟舞会上的西尔维娅，和史沫特莱家族的西尔维娅是两个概念，实不可同日而语。

　　但叶岩并没有过多解释，一脸淡然地笑了笑，便来了句最常见的开场白：“尊敬的亲王殿下，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