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141、静夜人不知

　　如果说高手过招有的人习惯针锋相对的话，那么有的人则是习惯打太极，比如这位奥斯顿亲王殿下。

　　他拉着杰弗瑞的手，领着叶岩和瞳走进了一处被单独收拾出来的房间。这房间之前多半是位女性科主任的办公室，办公室的角落里还放着一双被遗漏下来的尖头低跟皮鞋，鞋面上落满了尘灰，但依旧能看清上面的粉色豹纹，很显然，当年这位科主任还挺时髦。

　　杰弗瑞自然也注意到了那双皮鞋，只不过他的目光仅仅停留了一瞬，就又回到了手里那只漏气了的小皮球上。

　　“杰弗瑞，爸爸要和姐姐们说事情，你出去自己去玩会儿好不好？”奥斯顿摸摸他的小脑袋，口吻温和地说。

　　他的模样，瞬间让叶岩回想到当年正正谈到过的他的身世记忆，一个多金花心还有着暴力倾向的父亲，和一个漂亮却唯唯诺诺的母亲，尽管那份记忆事后被证明是假的，但正正以为了那么多年，假的也当作成了真的。

　　“我想和这个姐姐呆在一起。”杰弗瑞皱起秀气的眉毛，顺势做了个连奥斯顿也意外的动作，他径自将皮球塞进了叶岩手里。“可以吗？爸爸？”

　　奥斯顿微微抽了抽嘴角，没说什么，他与叶岩对视了一眼，“看起来，西尔维娅你的人缘确实还挺不错。”

　　泽西曾经说过，在他幼年时，这位亲王曾待他如亲子，既然如此，他就更没有理由没见过，那位经常出入宫廷的外交官的女儿西尔维娅·史沫特莱。而他现在还故意这样说，难道说，也是在向她释放出什么信号吗？

　　叶岩试图以‘画像’感应他身上的波动光谱，但古怪的是，他的光谱反应非常安静，简直就像是一潭平静的深秋湖水。

　　“亲王殿下，我想这些客套的说辞，可以直接省去了。”瞳·琼斯并未让叶岩开口，而是递给她一个眼色，便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只小小的黑色军舰模型，并将其郑重地摆在了那张空荡荡的原木办公桌上。

　　“小西会让你来，是来试探我的口风的么。”奥斯顿凝视着那艘小小的合金模型，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重重时光，直达多少年前王都的某个安静的午后。

　　但不过片刻，他还是将目光重新放到了瞳的身上，他微微叹气，低声道：“但是瞳上尉，我说的话，你真的会去相信么？敢去信么？”

　　“亲王殿下您敢说，我自然就敢信。”瞳的语调恭敬而不失礼数，“殿下一直不相信您会去做那样的事，虽然在我看来，不管您是否真的做了，他派我来，都不过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

　　“像瞳上尉这么敢说话的，放眼整个学院，也没有几个。”奥斯顿牵了牵唇，目光仍未离开她的脸，作为一个取向正常男人，他看她的眼神自然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某些其他的方面：那是极其细致而温柔的，仿佛在打量着某件绝世名瓷，又似春风轻拂过水面。

　　叶岩对着这个情景看了片刻，不动声色地又看看正扯着自己袖子的2号“田正正”杰弗瑞，心头忽然咯噔了一下，当下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亚瑟帝国第一“直男斩”瞳·琼斯果然是魅力无边，连亲王这种见识过极品尤物的男人都甘愿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而随着她的意识波动，意识域里的正正也随即将这位亲王的八卦情史飞快道出：

　　奥斯顿·诺布尔，约瑟华·诺布尔同父异母的哥哥，少年时便风流不羁爱美人，其交往过的美人不计其数，有姓名记载的就有十几人，简直可称得上是帝国版的思聪老公……不过这种兴趣在迎娶来自白银帝国的贵女凯特王妃后收敛不少，但仍然时不时关于他的绯闻仍会窜上ENS的花边新闻，截至目前，最新一条关于他的绯闻就是与知名影星黑川红叶的情史。又从杰弗瑞偏向东方的精致容貌来看，多半也就是出自这位黑川红叶的手笔。

　　平心而论，这位亲王的容貌还是相当不错的，尽管年龄确实大了不少，除非瞳是个大叔控……但从时空线1中，她曾经与林恩短暂交往过的事迹来看，她是个颜控的可能性其实更大。

　　叶岩拧眉，努力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与此同时，办公室里也诡异的安静了下来。这时奥斯顿已经不去打量瞳的脸，而是缓缓拿起了桌面上的那艘军舰模型。

　　冷白色的日光灯下，黑色军舰模型和记忆里的那艘完全一样，都是小小的，耀武扬威的立在那里，虽然哪怕在时空1时，叶岩其实也并没有非常细致地打量过。是以，当奥斯顿倒转过军舰，摸到军舰底部，用指尖拨动暗槽处卡扣的瞬间，叶岩居然愣了一下。

　　居然有机关？

　　还是这么古老的，像是古风小说里才会出现的那一种？

　　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随即挂上奥斯顿的嘴角，他低头看看手里的军舰模型，又看看瞳·琼斯和叶岩，接着慢慢地、慢慢地，将里面的一枚仅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取了出来，他并没有立刻查看里面的内容，而是骤然发出一声感慨：

　　“我们的小殿下，果然是长大了啊。”

　　叶岩与瞳姐立刻对视了一眼，她们虽未说话，但眼中皆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只不过，瞳姐眸中的震惊一瞬而过，便已然换做了一副淡然的口吻：“既然殿下的心意亲王已经收到，那我们也该回去了。”

　　“不急，我们的杰弗瑞很喜欢这位西尔维娅小姐，那不如，我想请她暂时留下来。”奥斯顿微笑着说。

　　“可以。”随即，叶岩报以了相同的微笑。

　　而这，也正是泽西的计划之一，先坐实叶岩的“奸细”身份，再试图以此引出黑暗中潜藏的真正的叛军势力。

　　“那么既然如此，我就先告退了。”瞳淡淡看了叶岩一眼，表情有些复杂，但也没说什么，转身便准备要离开。

　　“瞳上尉，你的眼睛很漂亮。”末了，奥斯顿在瞳即将出门时说。

　　一阵的沉默。

　　倒是叶岩虽然吃惊于这位亲王居然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垂涎”帝国王储的绯闻女友，但在意识域中，由图灵塔拟真出的田正正却在此时开口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怯怯的，有些委屈，还有些少见的醋味：

　　“姐姐，即使这个杰弗瑞和我看起来一模一样，你也会将他当作是我吗？”

　　会吗？

　　叶岩苦笑了声，将视线对上仍不时看向自己的乖巧男孩，论身形五官，这两人确实是几乎一样，但这种富养出来的小孩的气质却又与田正正有着明显的不同。

　　那是，这显然并不是叶岩心里的不同，而是……

　　“即使将我们曾经的点滴全盘复制到杰弗瑞的身上，也会觉得，还是差了些什么吧。”她低声与那位嵌入在她意识域里的，不知是图灵塔还是田正正说。

　　即使是最先进超级的人工智能，情感这种事又真的存在吗？她并不得而知，只是摸了摸她颈部因植入图灵塔而早已看不见的伤痕，仿佛在安抚一直年幼的瘦小的流浪猫。

　　“西尔维娅，现在这间屋里就剩下我们俩了。”在瞳离开后不久，奥斯顿吩咐了一位警官前来将依依不舍的杰弗瑞带走，终于正视向叶岩，并招呼她落座。

　　叶岩眉头微凛，心说这终于是要进入正题了？然而对方的话音却停顿了数秒，直到一阵清脆的叮叮当当声音从门外传来，那是金属推车的滚轮滑过地面发出的声音，很快，房门被人轻轻敲响，一位仪容整洁的白衣侍者微笑着走了进来。

　　“亲王殿下，那位贵客定制的蛋糕送到了。”侍者口吻温和地说。

　　奥斯顿点点头，又向叶岩比了个请的手势。

　　叶岩看着那推车上的超大号金属罩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故作淡定地点点头，问道：“请问，今天是有人过生日吗？”

　　话音落，奥斯顿脸上的表情顿时显出了几分微妙，他轻抿嘴角，礼貌而不失稳重地反问道：“西尔维娅小姐难道是忙得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生日吗？”

　　是西尔维娅的生日？

　　“姐姐，你忘了，她的是银河历11月30日，折算成地球上你的生日，也是在同一天。”意识域中，正正随即道。

　　叶岩一时无话，只得硬着头皮将这个话题含糊地带过去，道：“我只是在好奇，谁会这么有心，记得我的生日。”

　　奥斯顿闻言笑笑，从桌上拿起了一本不起眼的已然开线了的砖色笔记本，打开其中微微泛黄的某一页，用磁性的嗓音照着念道：

　　“在佛多港苦涩的海风里，有诗人星辰般的志向。”

　　“这是耶慈的诗集《钟声》里的一篇，讲述的是他在帝国东部的佛多港度过的一段艰难岁月。”随着意识域里正正的提示，叶岩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很显然，奥斯顿是话里有话，毕竟按照她目前的身世版本，在她的父母在来到亚瑟帝国后，曾经和她一起在佛多港生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既然他已经知道她“真实”的身份，为何偏偏又看破不说破？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还有那位素未谋面的神秘客人，又为什么要借着西尔维娅的名字，送她生日蛋糕？

　　……真是没过过比这更诡异的生日宴会了。

　　“看来，这间儿童医院并没有什么帮助，”一个略有几分熟悉的口吻从门后传来，叶岩恍然回神，只见门后一张分明陌生又分明亲近的脸探出身前——

　　小白曾经说过，那个人是天生的光芒四射，是你在人群中第一眼就能认出，虽然是带着几分可爱的……倾国倾城。

　　乔迪·斯图尔特。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和有着叛国嫌疑的奥斯顿亲王在一起？

　　“姐姐，在史沫特莱大人离职后不久，奥斯顿亲王曾作为帝国的外交使臣出使过坦桑星，想必他们多半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正正给出了一句相对合理的解释。

　　气氛一时间静极。

　　叶岩屏息，目光仍一瞬不瞬地盯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穿着白色的熊猫耳的连帽衫和简单的黑裤，身高比泽西略矮一些，但胜在轻盈挺拔，他的年龄大致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却又有着十足明媚又清爽的少年感。

　　就像是清晨阳光照射下，碧绿莲叶上的一滴露水，以最舒服的姿态毫不费力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这样清新的容颜，果然是可以和泽西的精致瑰丽一战。

　　“姐姐，不要犯花痴。”顿了片刻，正正冷不丁又补了一句，“还有，记得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是了，毕竟在这条时空线里除了要提防存在于帝国的暗势力外，毕竟还有始终未露面的、最神秘的时空规划局的人。

　　还是说，他们早已出现了，仅仅是她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