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138、于无声处听惊雷

　　几分钟后，泽西故意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众人的浮想联翩。

　　于是众人立刻作鸟兽散，各自前去自助台取食物，他们临分别时还有意无意打量了他一眼，眼神里却又含义多样。

　　“外公！”泽西摇摇头，想想还说在吉伯特身边坐下了。他端起那只白瓷咖啡壶给自己斟了杯咖啡，那咖啡香味浓郁，色泽纯正，同样是记忆里的味道。

　　“小西，你是有话要问外公的吗？”吉伯特说着，推给了他一份由青瓷碗盛着的抱罗粉，粉是粗圆汤粉，粉质圆敦剔透，汤质更是鲜甜可口，粉面上洒着精制牛肉干、瘦肉丝、花生仁、少许酸笋、酸菜骨、和辣椒末，光是看着就极为勾人食欲。

　　说来，这用抱罗粉佐咖啡当早餐已经是吉伯特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了，甚至在泽西幼年时也被带偏过，奈何后来回到王都生活，他的这个习惯就被强制更改过来了。

　　身为王储，怎可有这样怪异的癖好？岂不是要受他人耻笑？这是他的父王约瑟华·诺布尔那时候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当时他年龄太小，仅仅是点点头就照做了。虽然这件事让当初尚在人世的曾祖父洛根·诺布尔很是郁闷，甚至因此生了他父王好几天的闷气。

　　因为曾祖父也曾经告诉过他，说在这个偌大的王宫里，没有什么比人的初心更珍贵。

　　但究竟什么是初心呢？小小的他当时并不明白，正如同时至今日，他以为自己终于长成了少年，终于可以保护这一切时，却陡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拥有力量。

　　原来你并不能拯救世界啊。

　　他握紧拳，用叉子慢慢搅动着青瓷碗里的汤粉，世界也像是一碗汤粉，越搅汤就越浑。

　　“外公，我确实有话想问您，您知道在我们帝国的阴影中，还存在有另一股力量吗？”泽西低声问。

　　“小西你，难道是在说影党吗？”吉伯特的眉头拧了起来。

　　影、党？

　　泽西一怔，当下便摇了摇头，他明明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词的印象却好像并不是在学院图书馆那个冰冷的禁书室里，反而是有些亲切的，就像是似曾相识……

　　“他们总是自诩正义的朋友，但是我的好小西，你可千万别被那些书里的演义故事给骗了，他们不过是一群有文化的强盗而已。”

　　“外公为什么这么说？”

　　“你要记住，任何资本的积累都伴随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而所谓的正义，有时候也仅仅是相对于邪恶而言，但什么又是邪恶的呢？在很多时候，这不过是由最后的胜利者所定义的事罢了。”吉伯特低沉着嗓音说。

　　“所以说，外公您是不相信影党。”泽西沉吟，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咖啡杯，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但是外公，我还是觉得您说得不对。”

　　吉伯特挑了挑眉头。

　　“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的事，错的就是错的，哪怕是以正义的名义。”说到这，他伸手拍了拍吉伯特那被花衬衫包裹着的肩膀，“我知道我这样说可能很理想化，但我会是将来的王，王不应该遇事就双重标准。”

　　“小西你啊。”

　　吉伯特叹气，正此时，叶岩他们端着盛满食物的盘子也陆续回了来，见他们正在聊天，叶岩笑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泽西：“《国富论》。”

　　叶岩：“嗯，世界上的君主都是贪婪而偏私的，他们欺骗臣民，次第消减货币最初所含金属的真实分量。[1]”

　　泽西干干地呵呵了一声。

　　下秒，只听叶岩又道：“人天生，并且永远，是自私的动物[2]。”

　　泽西：“……”

　　.

　　星河历5411年11月初，霜降时节，王储泽西·诺布尔在外戚卡梅伦家族的帮助下，与其部下自雷丁城出发，秘密前往王都。

　　这一路，为了降低潜在的风险，他们并未使用那一架由‘梅女士’导航的王室私人飞机，而是改为陆路，绕经长岛市、赫尔辛市和盐湖城，直至回到目的地：亚瑟帝国的都城——中央王都。

　　然而，在来到赫尔辛市时，一件让众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这是一个夜晚，众人正在由装甲车改造成的大号房车内安睡，这辆房车的结构和普通的类似，最前端是驾驶室，为了行踪保密，一般由瞳姐和琉晖轮流驾驶。中间部分是便携式的座椅和餐桌，后面大半部分才是休息室，男人们的房间在左手边，女人的房间则在右手边，中间由一面铁墙相隔。自然，除了他们的这辆车外，还另有几辆磁动力的面包车在暗中跟随。

　　在这辆车上，除了泽西、白修尔、叶岩、瞳姐、琉晖这几人以外，还有吉伯特派来的那个瘦如竹竿的保镖：佐藤君。按理说，有这样的人员护卫，本应该称得上是水泼不进才对。

　　但便是这样的安保规格，居然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叶岩，因为特殊的天赋‘画像’，她被直接从睡梦中唤醒，她醒时房车中一片安静，就如同她入眠时一样。她拧眉揉了揉眼睛，半天才在黑暗中发现了一星极其微弱的光点，它就像萤火虫扑朔在黑暗的树丛中，稍一分神，它就又不见了。

　　难道真的是她眼花吗？

　　她摇摇头，随即和意识域中的正正相连，自从上一次图灵塔被神秘力量再次破坏后，她其实就在尽量减少去使用它的频率，但是这一次事关紧急，毕竟连她的‘画像’也无法准确告知她那点光究竟是什么东西。

　　“姐姐，你终于记起来我了。”正正开口道，它的嗓音仍旧透出虚弱，但得到她的指令，还是显得很开心，“根据有效计算，初步推断它可能是月碟系统，你可以把它理解为高端版的迷你无人机和网络黑客的结合版。”

　　“所以你的意思是指？”

　　“房车内的安全网系统多半已经被人攻破了，对方的技术级别非常高，安全网的‘门’不是它的对手。”正正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没有帮到你，但是我认为，现在恐怕是有什么已经被泄密了。”

　　“叶岩，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这时，瞳发现了黑暗中叶岩的不对劲。

　　叶岩闭紧嘴，伸出手指了指那虚掩的房门外闪烁的光，那光线围绕在餐桌旁的黑色的量子计算机上，就像一只嗡嗡飞舞的蜜蜂。

　　“糟了！”瞳·琼斯低喝一声，立时起身夺门而出，几乎同时，对面房门内的几人也纷纷醒了过来。

　　尽管已经接连好几天都在赶路，但众人的警觉性依旧非常高，他们非常有默契的，此刻谁都没有大声说话，仅仅是以眼神示意对方，甚至连那位新加入的佐藤君也是如此，他第二个跟在瞳的身后，环视着房车，直到视线对上那个飘忽的亮点。

　　随即，空气被利风劈开了一道缝。

　　只听“叮——”的一声，昏暗中，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打落了。

　　灯光随即开启，乍亮的光源里，几人同时眯眼，这时走在最前面的瞳·琼斯弯下了腰，她穿着一身紧身黑衣，戴着防护手套的纤长的手指在地面上摸索了片刻。

　　“殿下，是月碟系统，恐怕安全网的‘门’已经被人攻破了。”瞳·琼斯冷静站起身，将手心里那个被佐藤君打落的、只有绿豆大小的巧克力色机器谨慎地放在了餐桌上。

　　“没想到对方居然会选择用月碟系统。”

　　泽西锁着眉头面容冷峻着开口，且听一旁的白修尔也点头：“这项宪法禁止的技术果然还是被秘密使用了。”

　　叶岩皱了皱眉，忽然想起曾经在地星时看过的一条新闻，说的是曾经在日内瓦举办的、有超过七十个国家代表出席的联合国武器公约会议上，曾曝光过一个可以被称作为人类历史上最恐怖的武器杀手机器人。

　　这一架体型小如蜜蜂的智能无人机，却有着比人类快100倍的处理器，可以躲避人类各种追踪，只要把目标图像信息输入它身上，它就能手术刀般精准找到打击对象，它几乎免疫各种外表伪装，且识别率高达99.99%，而如果将其配备3克的浓缩炸药，在确定目标后，一次撞击可以毫无压力爆头，摧毁整个大脑。而且它还能穿透建筑物、汽车、火车，躲避人类子弹，应对几乎所有防御手段。可以说，它就是一个BUG级别的存在。更重要的是，它居然售价仅仅2500万美金。

　　而在这个时空里，那只蜜蜂无人机变成了更高级的月碟系统。

　　只是，它既然被秘密地开发出来，但为什么，它的目标并不是为了来刺杀王储泽西？

　　“卡梅伦大人的房车装载的是最新的‘浮屠’防卫系统，或许‘月碟’是无法篡改杀手指令。”瞳单手托颌，当下就将那个叶岩想不明白的问题说了出来。

　　言语落，众人的目光齐齐汇聚在了泽西身上。

　　“所以你们的意思，确实是有人要杀我？”泽西并没有逃避这个话题，他打开餐桌下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副塑胶手套，再用尖嘴的镊子夹起了那只‘巧克力豆’仔细观察。

　　“但也许，对方这样做，只是为了偷取情报呢？我们不如先查查这里面少了什么。”叶岩问。

　　但泽西却是摇了摇头。

　　“如果我是‘月碟系统’的使用者，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我一定不会选择选取某个信息，而是直接全盘读取。”

　　“没错，过滤信息对它来说，恐怕效果还是太慢了。”白修尔也附和。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不管怎样，东西其实都已经被拿走了？”叶岩的嘴微微张开了。

　　事实上，从他们开始调查副校长的案件开始，他们所遇见的就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谋杀案了。而在这个案件之中，泽西固然是很重要的一个关键，但同样关键的更是这背后的势力，那个神秘的‘天谕组织’。

　　它们汲汲经营着，想要得到兵力和财力，可迄今为止，从他们情报网的反馈来看，那张军防图的人员调配表他们依旧没有得到，不过既然泽西是唯一破解出并拿到图表的人，那么在副校长死后，他们确实可以选择从泽西身上下手。

　　只是，总觉得隐隐还有哪里不对劲。

　　但这处不对劲到底是在哪里呢？

　　“殿下，‘月碟’系统被入侵，恕臣保护不周。”琉晖半跪下身来，紧跟着，那位新加入的佐藤君也跟着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你们起来吧。”泽西沉吟，向他们摆了摆手，他看看那房车上那看起来完好无损的玻璃，再将视线望向叶岩，忽然话题一转，压低嗓音道：“她留下，你们暂时都先出去吧。”

　　叶岩双眼微眯，又一股不对劲直涌上心头。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她被，怀疑了？

　　“殿下，”白修尔堪侧过身，就又转了回来，表情欲言又止，“不如我也……”

　　“小白，你也先出去，我有话要问她。”泽西向前一步，让这个原本就狭小的黑色车厢的空间愈发显得逼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