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116、折翼的路西法

　　星联邦调查局里，审讯室的温度已经调节到了十六度，看不见的冷气团在银色的送风口上空盘桓着，愈发让审讯室里的气氛低至冰点，叶岩扭了扭脖颈，再次打量了一眼这里：

　　除了与她正对着的那面半人高的双面玻璃墙外，其他三面墙壁都是皆是由银色的、看不出材料的厚质金属打造，在她的头顶有一盏内嵌式的双管灯，这个灯她在自己的店里见过，属于上世纪的老版本，灯管中所填充的氖气保存得非常好，能使用长达四十年依旧明亮无匹，而在这里会使用它而不是工业吊灯，则是害怕一旦出现意外，嫌疑犯会用吊灯的尖头处攻击审讯者——这些冷知识，都是她近日闲来看到的，没想到居然真的找到了对应处。

　　“物证会在5分37秒后送达。”泽西抬腕看了一眼那块黑色的液晶军用男表，再次对上她的双眼，不放过她脸上哪怕任何的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在这之前，还请你考虑清楚。”

　　“能交代的我都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叶岩垂下眼睫，复又抬起，“你们所说的石墨雕塑路西法确实是从我的店里通过二级市场售卖出，但这并不能代表我们和这件事有关系。”

　　泽西背靠向座椅，他手中拿着一只墨蓝色的、工艺精湛的钢笔，慢慢将钢笔帽扣上又打开，脸上的表情是寻常少年人所不具备的淡定，“叶小姐来到孔雀城多久了？”

　　“6个月左右。”叶岩按照之前和奥利奥核对过的时间树模板说。

　　“为什么想要来这里？”泽西又问。

　　“气候宜人，再说这里的房租比起王都也要低两到三成。”叶岩熟练地继续。

　　“据我所知，你平时还写小说？”泽西再次扣上钢笔帽，换了个话题。

　　“我的个人爱好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并不能排除推理小说作者为了证实小说的结果而去真的做实验，毕竟真有人就这么干过。”

　　“不好意思，我个人不太能写推理。”叶岩眨眨眼，表情显得很谦逊。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泽西挑了挑眉头，从面前的黑色文件夹里翻出一份打印的材料，然后推至她的面前，“你的这个故事，我已经读了，内容确实非常空洞无聊，而且还烂尾了。”

　　叶岩一愣，心说小织之前替她编的那什么浪漫爱情故事果然吸引不了现在的读者，这连她都不太看得上的，更别说是泽西了。

　　“说吧，你和白修尔到底怎么认识的？”绕了半天，没想到他又冷不丁旧事重提。

　　“这件事很重要？”叶岩忍不住低声问。

　　“很重要。”

　　又一阵的沉默。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

　　叶岩嗫嚅着，正打算要开口，忽然，一阵沉稳的扣门声响起，只见一位身穿深蓝色修身军服的高挑女子从门外的阴影中走了进来，她手提着一只银白色的、带有压力表的防潮箱，一缕绯红色的卷发从肩头滑落，她微微抬起头，转过那一双漂亮得惊人的紫眸，她的面容是美艳深刻的，偏生气质又是淡漠而疏离，整个人就像是一颗散发着淡淡寒气的深紫色冰晶簇，显得可望又不可及。

　　自然是瞳·琼斯，她早已不是那个高瘦的工装少女，而是一个成熟美艳的制服御姐。

　　“他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泽西抬头看她，眼神在不经意间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迷恋。

　　但瞳·琼斯只是像没看见般轻轻摇了摇头，鼻息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她低头看了一眼坐在泽西对面的叶岩，也同样微蹙起了眉头，道：

　　“还是不太好，赛西里奥说可能还需要接受一段时间的精神治疗，他还说这多半还是和上次的酒会有关系，再加上之后的那场游泳池意外——”说到这，她又轻轻耸了耸肩，“毕竟谁也没料到那位王子殿下的酒量这么好。”

　　提到那位王子，泽西的脸立刻黑了，他向瞳摆摆手，示意她在旁边坐下。她微微颔首，但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拿起桌上的一副白手套利落地戴上，再将桌面上的防潮箱转向叶岩的方向慢慢打了开。

　　正如之前所形容的，防潮箱内的物品是一方灰黑色的石墨制品的小型路西法雕塑，雕塑的大小约等于一个600ml的保温杯，雕塑本身的工艺细致精美，唯一的缺憾是堕落天使路西法的一只翅膀被人用蛮力折断了，同时，在那缺口上还隐隐透出一丝已经干涸的血迹。

　　“叶岩小姐，你应该知道在帝国售卖山寨商品是违法行为吧？”瞳·琼斯淡淡说。

　　叶岩明显一愣，却听脑海中的正正快速道：“这也许是奥利奥在挑选货源时出了一些纰漏，虽然他办事很严谨，但也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另外，石墨制品只分档次好坏，并不分真假，就跟玉石一样。”

　　“当然。”叶岩挑眉，将视线对上瞳·琼斯，不得不说，她这样的颜值和气场，不光男人看着喜欢，就连她一个女人，都看着非常心动。她略略垂下眼避开对方的锋芒，回答道：“何况，就算这件路西法雕塑确实是仿品，也是上世纪工业大萧条之前的旧货仿品，它和您口中的山寨品还是存在一定区别。再者就是，您是打算现在又用这条来定我的罪了吗？”

　　“没有十足的证据，FBI也不会有功夫请你来这里喝茶。”瞳说着，在她的面前坐下来，她与泽西对视一眼，在征得他的同意后，这才道：“实际上，雕塑只是个基础物证，更重要的是，有证据显示你当时出现在那家酒店中。”

　　“有证据显示我出现在那家酒店？”叶岩顿时抬高了一个音调。

　　“准确说，是CCTV（ClosedCircuitTelevisionInOperarion）捕捉到了这一切，是你的影像。但奇怪的是，我们查过酒店当天的房客名单，里面没有你的名字。”泽西双手交叠在胸前，补充道，“那是一间需要凭虹膜识别才能进入的私人俱乐部型的酒店。对此你怎么解释？”

　　“姐姐，这下坏了，也许是你在时空‘穿越’时干扰了原本的案件，从而代替或者提前推动了某些事的发生，这就跟蝴蝶效应[1]一样。”叶岩的意识域中，正正的声音透出几分焦急。

　　“我那天……”叶岩顿了顿，抬起眼，对上泽西那双异色的双眸，脑海中并同时调取之前奥利奥替她整理的，亚瑟帝国时间树上关于“她”的活动节点，“确实就是在自己的店里，我还记得我当时用手机下单了都柏林路上喜茶品牌的海盐奶盖和红丝绒蛋糕，外卖小哥在送到了我们的店里后，还附赠了一张有效期在7天的九折优惠券。”

　　“叶小姐在吃这件事上，果然是没少下功夫。”泽西与瞳对视一眼，冷声说。

　　“不瞒长官，确实是有些心得。”叶岩皮笑肉不笑道。

　　“叶小姐，现在的指控，对你可能很不利。”沉默间，瞳·琼斯道。

　　“你们知道水平思考法吗？”叶岩轻叹了一口气，道。

　　话音落，泽西和瞳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它是相对于垂直思维，也是逻辑思维而言的，举个简单的例子，有人在密室里上吊自尽，但他的周围并没有任何可借力的工具，最近的墙壁也不足以让他做到这一点，但事实上，他还是死了，请问他是怎么做到的？”叶岩淡淡继续。

　　“是因为他踩在了一块冰砖上。”泽西盯着她的眼睛说。

　　“没错，所以我想说，这件案子还有太多疑点。我之所以会这样说，并不仅仅是想为自己脱罪，而是希望你们可以找到真正的凶手，找到那些看不见的或者说，是消失了的道具。再者说，你们手里也确实没有我亲手杀害这位……”叶岩说着，用拷住手铐的手一点点拿起她面前的那摊报纸，转向自己的面前，一字字读道：“嗯，这位名叫奥克塔维奥·康西卡奥的高级秘书的直接证据，对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国防部的副秘书长，也是军事学院的副院长。”

　　“圣彼得堡军事学院？”

　　“王都只有这一个军事学院。”

　　“哦——”叶岩拖长音，将下颌慢慢支在交叠的双手上，“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呢。”

　　“你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幸灾乐祸。”

　　“这世上从没有好人会将好人两个人字写在脸上，坏人也是如此。”

　　“呵。”

　　.

　　狭窄的审讯室里，谈判或者说审讯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片刻后，瞳在接到某个电话后，起身离开，留下泽西一人独自面对叶岩。

　　“贾斯汀长官，我只能说，这件事确实和我没有关系，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叶岩伸长桌下的小腿，试图调整一下长久僵硬的坐姿，“不过，我或许可以帮些小忙。”

　　“注意你的措辞，你这是在挑战司法的权威吗？”泽西瞪了她一眼。

　　“就算是污点证人也可以提供线索，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我只是好心想要帮帮忙而已。”叶岩的表情看起来无辜又无奈。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帮忙？”许是被她磨的有些没脾气了，泽西道。

　　“你凑近点我就告诉你。”

　　少年泽西果然照办，叶岩眨眨眼，盯着他那双异色的双瞳，略有几分失神，但很快又勾起唇角，轻声道：“直觉。”

　　“无聊。”

　　像是被触电了般，少年果然立刻弹开了，白皙的面颊上还飞过了一朵红云，“别以为我会上当，你就是个坏女人。”

　　“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叶岩点头，双眸望向头顶的双管灯，表情居然显得有一丝感慨。

　　光阴飞逝，真回到时间的另一头，去面对这些人和事，原来竟是这种感觉。

　　这么的熟悉，而又陌生。

　　“我没有骗你，我或许真的可以帮你。”叶岩决定再一次去争取，在这间冰冷的长达三个小时的审讯里，她其实也渐渐地想清楚了一些事。

　　或许事情就像正正说的那样，是蝴蝶效应——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她就是那只改变所有因果关系的蝴蝶。而在这个时空中，若她想要有所谋，此时或许就是一个最合适的入局契机。

　　“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们需要你的帮忙呢？”顿了顿，泽西脸上的诧异闪过，饶有兴致地向她反问道，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歪戴着军帽的文森特端着两杯热可可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

　　其中一杯是给泽西的，另一杯，自然是给他自己的。叶岩的目光逐一从他们连杯身都统一绘着深蓝色星联邦调查局LOGO的浅灰色马克杯上收回来，微微勾了勾唇角。

　　“贾斯汀，你们聊很久了呢，有什么进展吗？”文森特单手搭上泽西的肩膀，目光也看向叶岩。在这个审讯室或者说在这个星联邦调查局里，即使是他，也不曾向其他人透露过泽西的本名，这或许是为了保护这位帝国未来的继承人，也或许是为了让这位帝国的继承人更真实地了解这座帝国的机密。

　　“姐姐，千万不要向文森特透露你和泽西哥哥的计划，上一条时间线里亚瑟帝国的宫变，不论中间的过程如何，他的父亲都是后来事实上的最大利益获得者。”正正的声音再一次从叶岩的意识域里传了出来。

　　叶岩敛眉，顿了顿，索性面不改色道：“长官，我确实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泽西听罢果然放下了手里的那杯热可可。

　　“我想见一见他，就是那位替我画像的那个人。”叶岩说。

　　她的话音落，却见文森特疑惑地看了泽西一眼，而这个眼神，叶岩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泽西和这位堂弟之间其实并不如和小白，甚至是瞳·琼斯的信任与亲密。

　　“可以。”小片刻后，泽西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