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115、星联邦调查局

　　最近这段时日，叶岩总时不时会梦见旗山，放眼望去是弯弯曲曲的山道和成片的绿油油的茶区。云深雾罩之间，那些她昔日的，喜欢她的或者不喜欢她的人总会一个个的出现在她的眼前，隔着并不远的距离，像是想要对她说什么，可风声贴着漫山的茶树叶吹拂而来，她却什么也听不清，再一伸手，眼前也是空。

　　然后她就醒了，浅米色的窗帘轻轻阖动，一丝光线从古典长窗外照进床头柜，那里摆着一只透明花瓶，里头水培着白色的山茶花，是小织清晨去花市买的。那花朵伶仃瘦小，花香也是淡淡的，并不馥郁绵密，却是总能让她盯看得很出神。

　　这时总是无人打扰她，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总会开始很仔细，很仔细地回想以前发生过的很多事，一幢幢一件件的，就像小时候收整她那些仅有的心爱的玩具。

　　那就是她曾经的全部世界啊。

　　可它们已经消失了，消失得那么干净和彻底，彻底到整个星河宇宙再没几个人记得，午夜梦回，甚至会让人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还有那些曾经亲密的人和朋友，林恩、莫晓鞠……

　　原来人生命里的那些离别，有时候并不会真的等到你亲口去说一声再见。回首再看，当时只会将它当作是你生命里再寻常普通不过的一天。

　　.

　　“铃铃铃——”

　　一阵清脆的金属铃响从一楼的大门外传来。

　　一楼招待厅的前台中，正盯着天花板百无聊赖呆看的小织闻声“蹭”地站起来，在与奥利奥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忙不迭放下手里的爆米花，拿起了那只深墨绿色的复古电话，快速拨了下去：“老板，这么多天，终于有客人来了呢！”

　　“我去，这终于营业了啊！”

　　“姐姐加油！”卧室的半身镜中，她身旁的全息人正正向她比了个小小的拳头。

　　“嗯。”

　　叶岩侧过身，向他点点头，又对着镜中的自己深吸了口气，快步向一楼走去。

　　等叶岩来到一楼的橡木前台时，只看见小织和奥利奥齐齐侧过身，冲她挤眉弄眼。一时间，一楼的会客厅里安静异常，几乎能听清那台机械古董座钟在玻璃罩里发出的“滴滴”的走针声。

　　她有些疑惑，正要开口，就见一个高挑的身影从一架古董台后走了出来，他有着一头微微卷曲的亮泽金发，微微遮住那双异色的瞳仁，他的五官精致如同雅典神庙中的古神诋，小小年纪已经有种石破天惊之感，倒是他鼻梁上淡淡的小雀斑很好的淡化了这种视觉冲击感，只让人觉得这个少年……绝对不简单。

　　紧接着出现的，是两个和他同样穿着黑色修身军服和高帮军靴的年轻男人，一人红发如火，面容英俊邪气，另一人似乎年长些，看起来高大健硕，是个沉默的肌肉男。

　　这再次相逢的刹那间，叶岩只觉心中似有万语千言在心头，但面前人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表示冰冷生硬犹如例行公事。

　　他拿着一叠由红笔标记着的旧报纸组成的文件夹她面前迅速挥动了一下，挑眉问：“别紧张，我们是星联邦调查局的人，你就是这里的法人叶岩吗？”

　　果然，曾经的过往，他是一点点也不记得了吗？

　　叶岩心神波动，她没有说话，眼神仍旧在他军服胸前的金色雄鹰徽章处停留，那里印着一行暗银色的英文小字：贾斯汀·霍克。

　　果然是泽西，只是没想到在这个时空里，第一个见到的人竟会是他，而且会是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

　　“看你的这个名字，你是外族人吧？也就是这里的注册老板？”见她发愣，他低声又问，甚至很快亮出了他前襟口袋里的证件夹，“我们是星联邦调查局的特案专员，请你配合调查。”

　　“特案？”

　　“我说贾斯汀少爷，你还跟她磨叽什么，直接把她带进局里审一审不就好了？”站在他身旁的红发少年表情有些不耐烦，他凑近了，挑眉打量了她一眼，鼻息间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呵。

　　“你看我的眼神不对，我们是见过？”但少年泽西并未对红发少年的话有所回应，只是眉头微微皱起，目光中露出些微的不解。

　　“这样的女人少爷你难道不应该是见多了吗？何况这种类型……”红发少年啧啧嘴，又摇了摇头继续插话，并嫌弃道：“现在的奥兰多估计也看不上。”

　　他难道是在说奥兰多·爱德华兹，也就是小白在FBI的马甲名吗？叶岩心中一紧，这下总算镇定起来，上前了两步，道：“两位长官，我可以问问我到底犯了什么事吗？”

　　“你们犯了什么事，你自己不知道吗？”少年泽西用手指敲了敲身侧的某个古董音响，“从你们店的二级市场流出的石墨制品雕塑路西法，涉嫌谋杀政府官员。”

　　“二级市场？”

　　“也就是网购业务。”奥利奥在她身后小声补充。

　　叶岩想起来了，在她陷入昏迷的期间，小织和奥利奥为了让这间古董店的出现看起来合理正常，确实曾经开通了这项业务。

　　“那请问这位政府官员是？”

　　“具体的事宜，不如等我们回到了局里，你再一一交代吧。”少年泽西看着她，毫不留情地从裤子口袋中拿出了一副银色的手铐。

　　“为了防止疑犯逃跑，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他略略低头，利落地将那其中一只手铐拷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居然铐住了他自己的。

　　.

　　当叶岩被他们送入那辆黑色的、闪烁着红色警灯的光磁悬浮装甲车时，引得周围商铺中那些原本不热衷八卦的邻居们都纷纷探出头，甚至连街道上的路人们也都向她行了侧目礼。

　　孔雀城毕竟是一座不大的卫城，这么大的动静闹出来，叶岩担心自己很快会成为社交媒体ENS上的新闻。

　　「惊！FBI少年分队顺利抓获古董店外族年轻女老板！」她苦恼地闭上眼，甚至已经替自己的编撰好了小标题。

　　“姐姐，他们现在还证据不足呢，你不用太担心。”忽然，正正的声音从意识深处冒了出来，吓得叶岩几乎“腾”地一下坐直了——事实上，这正是不久前，由小织亲手操刀植入在她耳后三寸位置的纳米级超微设备：图灵塔的一个小分支。

　　“你怎么了？”少年泽西因为和她的手腕被同一串手铐连住，自然也被惊到了，他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别试图去想逃跑的办法，我们这辆车……很坚固。”

　　“我……”

　　“又抽风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红发少年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文森特，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话真得很多？”少年泽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嘁，这话就算有人说，难道不是你说的？我早习惯了，我的好堂兄。”被泽西称作文森特的少年啧啧嘴，又看了一眼叶岩，眉头不自觉地挑高了。

　　原来，这个少年竟是泽西的堂弟，以前怎么没听他提过……

　　“没错，他就是泽西的堂弟，文森特·诺布尔，也是泽西的堂叔奥斯顿·诺布尔的嫡子。”又是正正的声音，他听起来笑嘻嘻的，“姐姐，你虽然现在看不见我，但我就在你的脑子里呢，不过你别担心，你的小秘密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但如果你要我离开，我也是会很乖的藏好的呢。”

　　怎么说呢？这个由图灵塔化作的田正正，确实也称得上是田正正本正了，但让她没想到的是，“他”的计算机人格化居然能够这样的准确和彻底。

　　“姐姐，别忘了你的天赋可是‘画像’哦，所以严格意义上说，也是你把我给进一步强化啦。”田正正立刻小声补充。

　　叶岩：“……”

　　车窗随即被降下来一道细缝，一阵风吹过，扬起少年泽西的金色发丝，一缕淡淡的洗发水味随即飘入鼻息，居然是柠檬味的。

　　“你和白修尔什么关系？”少年泽西浓密的睫毛眨了眨，忽然侧过脸向她发问，他的表情有些微的疑惑，但目光却是凛然又清亮。一瞬间，叶岩看得有些呆了，想如果不是已知他成年后对她的那些所为，她确实很难将眼前这位气质干净的少年和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你不说话，是在思考应该怎么回答吗？”少年泽西低呵了声，忽然沉默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由红绳卷起的素色白纸，接着慢慢在她面前展开了。

　　这是一张由铅笔绘制的素描画像，客观说，虽然对方的画技确实是……优秀得很有限，但看得出画得还是很用心的。而从细节上讲，如果不是那双桃花眼还有几分相似，确实很难分辨出来这个人就是她，短发的她。

　　“怎么，看见自己，都惊讶的说不出话了？”他撇撇嘴，忽然动手挑起了她的下颌，并细细打量道，“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居然和你有了一段，明明他每天都呆在我身边。”

　　如果不是早早已知泽西绝对不可能对男人动心，像叶岩这样的资深腐女在听到这样的话后都要腐心炸裂了，但是对于两条时间线这件事，她又能如何去解释呢？更何况——

　　“老板，在这个时空里，您有两件事需要保密。第一，自然就是您是源石本体的事；第二，也是更为重要的，就是您绝对绝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您是来自上一条时间线，换句话说，对他们而言，您其实相当于来自未来。否则，且不说您将会受到时间力的反噬。”

　　“被反噬了会怎么样？”叶岩打断了他的话。

　　“也许消失，也许新的您将不会诞生。再有，时间规划局的那帮清道夫也不会放过您。所以不管怎样，您都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

　　“时间规划局又是什么机构？”

　　“您可以将它理解为：管理所有空间上的时间线不被外力干扰的组织，往年来，他们总是行动平庸，但近年来他们却在新领导的带领下，破获了好几起时空翻墙案。”奥利奥顿了顿，总结说：“历史上总有很多人想要修正时空线，他们绝大多数都失败了，小部分的成功也仅仅是在小范围内，但像您这样的……还是非常少见。”

　　叶岩听明白了，奥利奥的话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像她这样的，确实是被动地干了一票大的，她皱起眉头，想了想回话道：“但是这件事小白已经知道了，我是指的是在我的世界里的白景言，或者这个世界里的白修尔·嘉图。”

　　“他是一个例外，也只有他是一个例外，因为他使用记忆石通过非法的途径与您曾经的记忆绑定了，而且，我不认为以他的人品，会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你说的也是。”

　　奥利奥郑重地交代再次回响起在她的脑海中。

　　片刻后，叶岩抽了抽嘴角，只好转移话题，“我其实有一个问题，请问您是如何看出这画中人是我的？”

　　“这不是已经很明显了？”泽西不屑地挑眉，指了指画中人的眼睛，又指了指她的，“反正都不怎么好看。”

　　叶岩：“……”

　　“你可以不说，但这件事我早晚都会查出来。”少年泽西坐直了，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目光里很是笃定。

　　“你相信星座之说吗？”叶岩也笑笑，忽然打破了沉默。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单纯觉得您和这位大人的星座很相配而已。”叶岩淡淡地说。

　　“莫名其妙。”少年泽西被她说得耳后根发红，狠狠瞪了她一眼，方才继续，“还没见过哪个嫌疑人像你这样，都被抓了，还这么有自信。”

　　“不，我不是有自信，我只是有想法。”叶岩挺直了腰杆，说。

　　.

　　黑色的装甲车开过好几个交叉路口，很快便开离了孔雀城，又过了约一个半小时左右，终于在某个荫蔽的路口停下了来，那路口后有一个精致的小花园，茂盛而修长的花叶后，掩映着星联邦调查局的铁艺大门。

　　“你们单位看起来还挺有钱的。”

　　叶岩低喃着，随着泽西的脚步，也从车上走了下来。这里，多半已经是亚瑟帝国王都的地界，空气清新，街道干净，几乎所有临街的建筑都被统一为白墙灰顶，显得风格大气而色彩明快，只是天幕之上的日头总似有些悻悻的模样，在路面或房顶上铺泄着一层层浅金中带出冷白色调的光。

　　此时的日头已经西斜，光照将他们的身影拖长，在他们的周围，不时有同样穿着黑色军服。胸口别着暗金色胸章的男人女人走过，他们多半气质干练身材挺拔，但偶尔也有形貌普通者，却更容易混迹于人群中。但相同的是，他们并无人用异常的眼光打量这里，仿佛对这样的事件早已司空见惯。

　　“我们这只是个小单位。”泽西晃了晃和她扣在一起的手腕，总算答话：“也是最廉洁的单位。”

　　“那是，总没有星际间谍那么想不开要给我们送钱。”文森特将双手松松扣在脑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意有所指，“你说是吧？叶岩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