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闯关》李念月

9、第一关part 9

　　古典乐曲已然达到最慷慨激昂的奏鸣部分，让聆听者们觉得自己恍若登上了一场歌剧的舞台。看见乐团指挥泼洒汗水的挥舞细棒，看见一排小号在热汗淋漓中吹响，接着圆号，接着独奏……
　　窗外，一片发亮的夜色。
　　“尸体不是只有一具……”屠灵灵自言自语。她在这首古典乐中停步，刚好伫立在一盏灯下。
　　她发亮的面前，237号房间，此刻静得诡异。

　　她忍不住朝身旁的他们看去。
　　孙渺一怔。对上视线的一瞬间，他不知为什么刚才悬着的心，就这么轻易地放下了一点。
　　他认出了她的眼神，那么使人安心又令人觉得遥远，就像冬日的北斗七星。

　　显然，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一座座楼房，戴上红花绿叶似的霓虹招牌，沉寂在夜市都已消停的凌晨至黎明的梦呓时分。所有人都睡去了。
　　唯独他们六个人无比清醒。
　　……屠灵灵转动门把手，在几个人的屏息中，门开了。

　　尸体不是只有一具……

　　她刚要迈进门去，那边的纪婉珠忽地伸过手来：“等一下……”
　　屠灵灵双眼没有流露任何情绪。她像个木偶似的，微微侧头，想要知道纪婉珠此举的意义。
　　纪婉珠轻轻把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玉镯子从手腕轻轻滑落。宛如用了好大决心，才说出这句话：“不能让你一个人进去，要进去……我们一起。”

　　“如果你们想的话。”屠灵灵点头，语气仿佛只是答应了别人可以读一读她手中的报纸。
　　她第一个走了进去。接着，其他人紧随其后。

　　房间的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酒气，可能是之前进来过的探长身上的气味。屠灵灵一路往前走，一路敏锐地捕捉房间里的线索，就像跟随血味的鲨鱼，直到来到那间卧室。
　　一到卧室门口，薛善就在她的背后立刻刹住脚步，大喘着气，仿佛下一口气怎么都吸不上来似的。整个人鼓起下巴，双眼圆睁，突然不呼气了。

　　那个女人死了。他们看见她从床上被挪到地上。
　　尸体下面还铺上了一层塑料油纸。
　　谁都不敢出声。尤其是纪婉珠，她呆在门口，死死地注视女尸紧紧合上的双眼，害怕她会忽然睁开。

　　女尸的唇色发白。她的肤色青得仿佛皮下塞的尽是棉花。屠灵灵在尸体旁边蹲下，从上往下，目光扫视一遍。
　　有人碰过她，有握住胳膊的发白痕印。
　　嗯……是那个探长吗？现在想想，那个探长也非常可疑，他独自前来，却没有带助手不提，又是谁报的案？为什么他会独自这么快赶过来？
　　然后，屠灵灵起身来到床边，用手轻轻拂过洁白的床单。

　　这个时候，薛善终于憋不住，呼出一口气。“太好了，没有诈尸……太好了……”他用手擦去额头的冷汗。

　　“她应该是被人抓住两条胳膊，慢慢从床上拖下来的。”屠灵灵不由自主地陷入深深的思考。“香水味已经快要消散了，除了窗户被人关上、尸体被拖下去之外，房间里没有其它变化。”
　　“你确定刚才跟我们说话的那个女人，不是……不是这具尸体吗？屠灵灵。”纪婉珠身体发冷，不禁用手揉起了胳膊。她哆嗦了一下。

　　几片叶子从窗外蒙蒙的夜色飞旋而去。

　　“死人不能说话。”屠灵灵回头，对她摆出一副“这是常识，怎么会不知道呢？”的表情。
　　纪婉珠忽然觉得自己被她当成了小傻子，双手交叉胸前。“那，那之前开门的人是谁？她在这个房间里还有个双胞胎不成？”

　　“如果在这个房间里有双胞胎的话，我们在刚来到这里时，就会发现她。我们几乎把这个房间走遍了。再者，假设开门的人，是死者的双胞胎，那她为什么不跟之前似的把门锁上，阻止我们进来？双胞胎这个可能性尽管存在，但是……不，在这种情况下，它不符合逻辑。”屠灵灵咬起了大拇指的指甲，在卧室里走来走去。
　　忽地眸间一亮。“……如果这是一场闯关游戏，薛善，你觉得它应该具备什么？”

　　薛善一愣，没想到她会把话抛过来。“额，让我想想……如果是一场闯关游戏的话，就绝对会有线索。”
　　“对，还有呢？”
　　“还有……在游戏设计上，不管制作多么复杂困难的游戏，都必须保证有人能够通关。为此，为此，高明的游戏设计者为了加强游戏难度，会在细节上发力，也就是一些需要细心留意的机关或者需要锻炼的技巧。”
　　“如果是一场解密游戏呢？假设同一场景下。”
　　“那么，难度上应该是在观察有什么地方不同了，以此来——”
　　“没错！”屠灵灵一拍额头。“有什么不同了……对，该死的，我怎么会没有发现呢。这座旅馆，”她望了望房间的摆设。“你们应该都察觉到了对吧？”

　　说着她眼里放光，自己都未发觉地笑了，陡然看向他们。

　　“额……”薛善看了一眼身边的其他人。心里发虚，此刻该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吧。
　　他又看向身旁比他还胆小的依拉哈，心里稍微有了安慰。好在这个人也准不知——
　　“哟！楼上的老太太，行为古古怪怪。”依拉哈想起什么，点了点下巴。“我们去过，被吓过，然而孙渺去时，却是老爷爷从未死过，他们仍还是相濡以沫。哟哟，奇怪不？”

　　“哦！还有刚才的238号房间。”纪婉珠想起了什么，也赶紧开口。“刚才我们进去的时候，房间的人不在了。但是你说过，你和孙渺去的时候，房间里有一个很可能是杀人凶手的女人。”
　　“是的，没错，可……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不同之处。有什么细微的变化，是我们始终没有发现的？”屠灵灵像是忍不住说出答案的出题者，双颊微微发红，紧抿着唇，忽然神情单纯得像个小女孩。

　　孙渺守在门口。他默默一想，就在这时，从走廊飘进来的古典乐钻进他的耳朵。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正要开口，看见那边的屠灵灵，好像迫不及待要第一个说出来的样子。
　　他不禁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嘴角闪过一缕不经意的微笑。“告诉我们吧，屠灵灵。”

　　“唱片机的音乐声。”屠灵灵面儿上稍显兴奋地跑出卧室。蘑菇头下的双眼快速眨动。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只有在她解开谜题或者找到什么重大线索时，才会不受控制浮现这种对她来说少有流露的情绪。
　　以前她上学时，都是在考试之后会出现这种兴奋感，后来当考试对她来说也成了一件极其无聊，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后，她从此就几乎进化成了面无表情的木偶。

　　孙渺和其他人跟在此刻有了人类情绪的屠灵灵背后，快步跑出房间，再次来到了走廊。

　　“信不信？如果我现在敲门的话，就会有人过来开门。”屠灵灵看了他们一眼，指了指隔壁238号房间的门。“古典乐就是那个不易被发现的细节。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现在唱片机还在响着，但是刚才却没有。这很奇怪，尤其现在大概已经是凌晨三四点的时候，谁会在这种时候放古典乐？”
　　她搓了搓小手。“如果我猜得没错，唱——”

　　忽然她不说话了。她看见孙渺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前，目光朝那边的楼梯口抛了过去。
　　一阵脚步声在楼梯间发出回音。屠灵灵跟着他的视线望去。一个人斜在楼梯口墙上的影子，渐渐地越拉越长，越来越大。
　　有人就要走上来了！

　　屠灵灵让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因为来者带来的一股酒气熏熏，使她很快就知道是那个卫探长。

　　……可就在她回过头去，准备和大家一起躲藏起来时，音乐停止了。

　　他们怔怔地望着她背后的楼梯口。屠灵灵再次回头，发现墙上的人影，紧随走廊陷入寂静时也跟着不见了。

　　尸体不是只有一具……

　　她的心里忽然又响起了这句话。冷不防地朝237号房间已经打开的门里望去。有了一个猜想。

　　窗外的霓虹广告牌静寂无声地跳闪。屠灵灵伸直放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攥握，从壁灯旁边一闪而过，走进门去。
　　如果唱片机响起的时候，是一个时空，而安静下来时，是另一个时空。如果尸体不是237号房间的女人……

　　她刚跨过门槛，陡然间像是被狠狠拍了一下后脊梁。瞳孔放大。
　　因为她这才回想起来，当时那个为她开门的女人，也就是那具不知怎么活过来的被割了喉的尸体，神情似乎如同之前那个不停摸眼角的238号房间的女人一样，透漏着十分的紧张不安。

　　假设238号房间的女人杀了人，所以为此不安，那么，这个忽然从卧室活过来的女人，会不会……

　　想着想着，屠灵灵突然止步。
　　……她愣住了。
　　眼前，一个女人弓背，朝自己背后小心翼翼地挪动步伐。一缕黑发，从她卷在头上的白色毛巾里耷拉下来。
　　她顾不得用手去撩头发。
　　因为她正在抓住一具尸体的两条胳膊，从卧室拖去洗手间，淌出了一地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清理干净的血迹。

　　女人此刻背对屠灵灵。
　　但是她拖着的尸体，无不清晰地映在了屠灵灵的瞳孔上，死的是238号房间里那个穿着黄色垫肩无袖旗袍、不停用手摸眼角的女人。

　　此时此刻，尸体的双眼死不瞑目睁大，像是正在目不斜视瞪着，愣在那里没有发出声音的屠灵灵，就算被一路拖进门时，视线也始终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