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闯关》李念月

10、第一关part 10

　　其他人也目睹了屠灵灵眼前发生的可怕一幕。

　　女人在洗手间慌忙安放尸体。不一会儿，又很快拿起一块抹布，提着小桶，开始从洗手间门口趴在地上，用力地朝卧室擦去。由于用的劲儿太大，每擦一下，身上的浴袍就稍微松开一点。

　　突然，她擦拭地面血迹的手不动了。双眼瞪大，呆呆地凝视地上映出的人影。
　　而后猛地抬头。
　　房间里的屠灵灵纹丝不动地望着她。这个奇怪少女的眼神里，流露的不是恐惧也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奇怪的炽热。

　　孙渺几个人逐渐围聚在屠灵灵的身旁。被这么几个人看着，那个女人一下子面色煞白，赶忙起身，后退着对他们大喊：“是她——是她！她想要杀我！是她想要杀我的……”
　　她的语气激动，吐沫星子乱飞。手里的抹布都被她用力攥出一滴滴鲜红。

　　此刻的她仿佛是一只面对屠夫的牛羊，害怕得不断朝自己的背后走去。直到背部撞上墙面，也是死死地快要把眼球瞪出来似的，继续对他们大吼：“别过来！你们谁都别过来！是她，她从窗户闯进来想要杀了我，但我，但——那个贱人，呵呵，她杀不了我。”

　　“……这么说，真的存在两个时空。”屠灵灵没有在意对方的吼声和唾沫星子，摆出恍然醒悟的神情。
　　她伫在那儿纹丝不动，忘记身边的其他人。圆圆的蘑菇头微微遮住她的上眼脸，不说话的时候，简直像极了木偶。

　　这个时候，孙渺把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放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防止那个女人突然冲过来，把她当作人质，或者干脆事到如今拉上一个垫背的。为此，他随时做好了把屠灵灵护在身后的准备。

　　“在第一个时空里，238号房间的女人出于某种原因，预谋入住旅馆后，从窗户进来的方式，杀死了237号房间的人，也就是我们此刻看着的人。而在另一个时空，238号房间的女人却没有行凶得逞，被这个人，她的目标所杀。”
　　屠灵灵透过发间，用一种令对方觉得自己对她来说只是物品的目光，打量过去。
　　“当唱片机音乐响起的时候，我们在第一个时空。现在，音乐是停止的，在这一个时空里，我们目睹238号房间的房客，这个本应该成为凶手的人，却成了尸体，被本应该被她杀死的人拖进了洗手间。两种不同的结果存在于同时。薛定谔的猫，我们仿佛就在猫的盒子里。尸体不是只有一具……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个女人愣了一下，显然不懂屠灵灵在说什么。女人四处张望，想要寻找什么的时候，忍不住朝洗手间里的尸体瞥去一眼。
　　大概是忽然恢复了冷静。
　　她倚墙慢慢地滑坐在地上。卷在头上的白色毛巾，散了开来。刚洗过澡的黑色长发披洒在肩，缭绕温热的香气。

　　“没想到……一个女人会因为丈夫出轨，会狠下心来去杀人。”她凄凉地笑了。一缕湿发耷拉在了她的嘴角。“呵呵……是啊，我确实是引诱了她的男人，也不怪我，要怪就怪她是个多么没情趣的女人，也怪她的男人多么管不住自己的裤子。啊……”
　　她笑着仰头，嘴里发出像是哼歌的声音，泪水夺眶涌出。妆花了。
　　“呵呵……我以为不管什么情况，我哪怕杀一只鸡都不敢，可我杀了她。”女人望着洗手间里的尸体。就像一团肉，动物的肉……她心里想。
　　她双手捧面，忽然觉得此刻的自己好陌生，泪水不断地顺着她的手指、手背，手腕，淌落下去……
　　“我杀了一个人，我……我杀了……”她哽咽了。

　　孙渺一怔，不禁放下打算随时准备把屠灵灵挡在背后的手。他望着眼前的浴袍女人。心里很清楚，现在的她，最想杀的人只有她自己。

　　纪婉珠望着这一幕。挤了挤眉间。
　　她身体绷紧，双拳紧握。指尖都快陷进掌心的肉里了。她的旁边，嬴达达发觉她的身体正在微微发抖。

　　一股即将爆发的情绪正在酝酿。

　　“你以为你能得到同情吗……你以为你能得到救赎吗？”纪婉珠起初声音很小，像是心里的话不小心说了出来。
　　渐渐地，她浮现出了从未如此愤怒的神情，气得眼里都有了泪光。
　　大声地说：“别以为你现在的悔悟，能起到什么意义？不，屁点意义都没有！”

　　薛善和依拉哈都愣住了。他们还是第一次从这位大小姐的嘴里，听见稍微靠近脏话的词语。
　　可那个女人没有回答。她只是坐在墙边，抱成一团。只有泪水不断地从双颊默默淌落。

　　纪婉珠抬头，因为抬得太用力，在空中抛洒出了几滴泪水。“你破坏了一个家庭，你杀了一个人……你很痛苦吗？痛苦是吧，那就对了，因为这就是你的报应。为什么当初要那么做？为什么？我从来不信什么狗屁理由。啊，说什么我没得选择，我只有这么做才能……屁！你永远都有选择。汉奸为什么遭人唾弃？因为他做出了一个可耻的选择，而烈士们却可以为了保护家园，勇敢地牺牲自己。都是人，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身体越来越抖，双手攥得也越来越紧。直到她自己主动深吸了口气，带着颤音地再呼了出来，才慢慢地放开紧握的拳。

　　她低下了头，发出沉沉的声音：“没人能救你……都是你自己做的。”她抬起头：“所以，请你去做个成熟的人，承担责任，自首吧。”

　　房间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谁也没想到纪婉珠，这个比起身处的危险，更在意衣服发型的人，却在此刻，说出了谁也不会预料会从她嘴里说出的话。

　　……那个女人直起了身。他们几个人顿时紧张地望了过去。她走得并不快，进入了洗手间，没有再去看地上的尸体。
　　她只是出人意料地拿起洗漱台上的包，拉开拉锁，望了望里面。孙渺担心她会拿出一把枪来，不禁向前迈出一步。

　　但她只是从包里拿出一支口红，忧伤地一笑：“丹祺的口红呢，是我对那男人说了有些日子，才让他终于在昨天给我买上的……一次都没用过……”
　　她慢慢打开口红。在自己的唇上涂抹。涂得很厚，越来越妖，越来越鲜……很快红唇被抹成了黑。血色的黑。
　　她没有停下。又让口红顺着嘴角，一直划在腮帮子上。然后浮现笑容，欣赏着自己。
　　她挂着泪痕，在洗漱台前做出几个挑逗的表情和动作，仿佛眼前坐着一个男人。

　　“很漂亮不是吗？”女人说。嘴唇被过厚的唇膏压得过重，压得刺痛。可她还是笑着，用手拂过自己的嘴角。“本来是想在今天给他一个惊喜的……呵呵……”

　　“原来如此，是她谎称她的先生邀请你来入住这座旅馆，对不对？”屠灵灵一如既往不看气氛。“这就说明了为什么她能知道你住在这里，又能精准拿捏时间，在隔壁入住……”
　　她愣了一下，让手指仿佛两根犄角似的，揉了揉自己两侧砰砰作响的太阳穴。
　　“但是……旅馆有两个时空。不同的时空有不同的尸体，那么……哪一个凶手的名字，才是应该说服给卫探长相信的？杀死237号房间客人的凶手……客人，这个概念的具体，会不会是文字游戏？不单指的入住的客人。”

　　飘扬的窗帘。染红的白衬衫。发间一双忧伤的眼神……
　　屠灵灵忽然想起了什么。
　　“另一个孙渺……”她小声地说着，然后没等身旁的人望过来，她就立刻夺门而出。
　　“等一下。”孙渺忽然抓住她的一条胳膊。“现在分开行动会很危险，不管你要去做什么，至少让一个人陪你去。”

　　“不。”屠灵灵蘑菇头下的双眼，映出眼前被窗外霓虹包裹的他。“我只能一个人去。可能也必须一个人去。”
　　她的目光非常坚决。孙渺担心地沉默了，但也轻轻地松开握住她胳膊的手指。仿佛她如果没有用力挣开，他就会有理由继续阻止她。

　　但她用力了，不仅用力地挣开了他的手，还飞快地跑过走廊，在她觉得窗外的夜空快要天亮的时候，她来到了楼下。
　　唱片机的音乐声现在仍然没有响起。屠灵灵也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响起，为此担心来不及找到答案，就会被立刻拖去另一个时空。

　　她渐渐放慢了步子。一盏散发柔光的壁灯下，这个时空的孙渺就在那儿，直起身子，倚在走廊里，额发微微在敞开的窗前吹拂。
　　当屠灵灵还没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一直都在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自己苍白无暇的手，像是看得走了神，神情遥远得思绪翩翩。

　　“告诉我。”屠灵灵说。“在这个时空里，发生了什么？”
　　从窗户涌进来的风，把几片叶子，吹过他们对望时的空隙。
　　一辆辆老爷车出现在了外面即将迎来清晨的街上。
　　车灯不时地划过走廊里的两人。他们的影子在墙上跟着汽车奔跑，渐渐地隐去了背后。

　　他放下了自己的手，侧头看她。“你死了，屠灵灵。”